1
2021年 8月21日晚7时30分,原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周江勇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落马。
周江勇一夜之间落马,实在是让很多人错愕不已。
因为他是改革开放以来,杭州首位落马的市委书记,也是十九大后浙江的首个“老虎”。
早年从杭州走出去的市委书记,政治生涯都是光彩照人:有的已是某省的省长,有的成为了直辖市市长。再往前追溯,也都是家喻户晓的政治人物。
因此,对于杭州来说,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
就在中纪委官宣当天,《杭州日报》的头版刊登的还是周江勇的正面信息。
这“主角”忽然间落马,报社也手足无措。
要知道,周江勇落马正值中央针对平台企业开展反垄断、防范资本无序扩张、防止资本操纵舆论的敏感时期。
浙江省委更是连夜开会,对外表态:“决不能让政治上、廉洁上有问题的人蒙混过关、投机得逞。“
周江勇的落马,也不是一点痕迹没有。
关于他的妻子梁雪琴、弟弟周健勇,以及家族成员周文勇等涉嫌权钱交易的举报,从未停歇。
2020年,周江勇就被相关单位约谈过,但并未如实交代个人问题。
而且,随着宁波市海曙区委书记褚孟形、鄞州区司法局副局长徐光耀、东钱湖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副主任冯灿焕,以及浙江省人大常委会机关党组副书记马晓晖相继被查,整个浙江官场早已人心惶惶。
随着周江勇的落马,民间也随即传出其“共享女律师”“入股某互联网公司”等小道消息,一时间沸沸扬扬。
但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一年前在某会议上的感慨:“当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再见都不会说。”
果然,一语成谶。
这个来自浙江农村的农家子弟,一路走来创造过许多政坛纪录,曾长期在宁波、舟山任职,后分别主政温州、杭州两市,风光无限。
他曾是宁波最年轻的区县主官、市委常委,直至成为浙江省最年轻的省委常委。
只是,周江勇的真正学历仅有中专。
倒不是周江勇读书不努力,那时能考入中专的可都是高材生。
实在是因为周江勇的人生剧本,开篇应该算是“困难”模式。
周江勇生于1967年,老家象岩村曾是宁波市最贫穷的地方。
周江勇排行老二,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弟弟。
周父是个农民,尽管当年买了拖拉机跑运输,可要供养三个小孩念书,依旧负担很重。
1982年,大姐周亚素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成为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周江勇成绩也很优异,同时考上了当地的重点中学与师范中专。
可一家三个孩子要读书,对于周父来说,压力实在太大。
周江勇身为长子,明白父亲的难处,主动选择去免费的余姚师范学校读中专。
几年之后,周家次子周健勇如愿考上大学。成绩同样优秀的周家三姐弟里,只有周江勇无法圆自己的大学梦。
在所有人眼里,周江勇“是个懂事的孩子。”
1985年7月,周江勇从余姚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鄞县姜山中学,成为了一名中学老师。
或许上天希望给周江勇一点补偿,在这里,他与同为教师的梁雪琴相识、相恋,最终组成家庭。
梁雪琴的家庭条件比周江勇好,家里有亲戚是县政府干部,虽然不是主要负责人,但对早期的周江勇还是带来了关键性的帮助。
2
1988年,周江勇以姜山中学团委书记身份参加了县里一次演讲,因表现出色,得到了一位领导的赏识。
得益于梁雪琴的家庭背景,周江勇当即被调入鄞县团委,自此步入仕途,开始新的人生篇章。
在鄞县团委他工作了9年,才逐渐成长为团委书记,随后离开团委,仕途这才进入快车道。
1997年,30岁的周江勇离开团委,担任镇党委书记;2001年晋升鄞县副县长;2002年,鄞县改为鄞州区,他继续担任副区长。
2002年10月,35岁的周江勇出任象山县县长,成为当时宁波下辖区县中最年轻的党政主官。
在很多人看来,三十多岁的周江勇担任副县级不过一年多,连县委常委班子都没进,就调到另一个县任县长,这是典型的破格提拔。
不用说,这是上级对他的高度赏识。
而对其照顾有加的,便是时任宁波一把手的黄兴国。
黄兴国是宁波象山人,在当地官场耕耘多年,几个兄弟靠着他的关系在宁波商界混得风生水起。
因为工作关系,周江勇与黄兴国的几个兄弟也逐渐熟悉,并为其在自己地盘经商大开“绿灯”,让黄兴国很满意,纳为自己“小兄弟”。
既然是自己人,黄兴国在象山县长位置空缺后,立即安排周江勇顶上,足见对其的器重。
老家象山,既是黄兴国仕途的发迹地,也是黄家盘踞多年的“根据地”,对于“父母官”的人选,他十分看重。
周江勇为此对黄兴国感恩戴德,即便黄兴国离开宁波,北上天津任职后,他仍与黄家保持了密切的联系。
每逢过年,无论黄兴国是否回老家,周江勇一定会亲自去其老家拜年。
至于黄氏兄弟在浙江的生意,只要是他的管辖区域,他统统大开方便之门。
后来他在主政温州、杭州期间,有相当数量的市政工程是直接安排给了黄兴国亲属。
直到2016年,黄兴国在天津市委代理书记、市长任上落马,周江勇才及时“刹车”,中断联系。
帮助黄家兄弟捞钱不遗余力,周江勇对自己本家人更是体贴入微。
2008年,周江勇已在象山县工作6年,终于成为当地的“一把手”。
这一年,弟弟周健勇也选择下海创业,从原单位上海理工大学回到老家宁波,开了一家贸易公司。
公司名义是贸易公司,可实际没啥经营活动,全都是以所谓“技术入股”方式,而且直接参股的都是当地的石化企业。
石化行业是宁波的重点产业,也是盈利大户,自然成为周家人最先涉足的行业。
因为周江勇的关系,周健勇在宁波成立了多家石化企业,几乎是刚开张就迅速进入盈利阶段。
甚至,周健勇还将自己包装为大学教授下海创业,推动产学研融合发展的典范。
只是这位“创业教授”,创业时的厂房、机器、启动资金,一分钱都没有掏,全都是别人看在周江勇面子上“借”的,而他也没想过要还。
后来,周江勇调到外地,先后担任舟山市长、市委书记,温州市委书记,周健勇又进入建筑工程领域,凭借哥哥的关系在舟山、温州拿到不少工程项目。
3
事实上,周江勇对弟弟的行为不仅知晓,而且还处处包庇。
2014年,周健勇的企业为节省成本,违规将炼油后的废渣交给没有资质的企业“处理”,处理的方法竟然是运到山东倾倒在农田里。
山东警方立案调查后,很快就查到了周健勇身上。
为了保护弟弟,周江勇立即利用职务影响力,抢夺案件管辖权,让宁波当地警方立案调查,最终将此事掩盖。
周家兄弟在敛财路上,也是互相帮衬。
在收受一些商人贿赂的过程中,周江勇和这些商人从不接触,全都是通过弟弟这道“防火墙”联系,周健勇也从中捞足了油水。
2017年周健勇在宁波,又创办了一家名为“优城联合”的科技公司,对外宣称是聚焦“地铁互联网+”的高新科技公司。
但这家既无技术,又无团队的公司首次合作就拿到了宁波地铁移动支付系统的统筹权。
自然,这是周江勇打招呼的结果。
周江勇调任温州市委书记后,优城联合又轻松拿下温州地铁移动支付系统的部分项目。
等周江勇调任杭州后,该公司又投资创立了杭铁优城科技有限公司,打算在杭州拓展业务。
2019年3月,成立还不到三年的优城联合被阿里巴巴看中,随即投资入股。虽然当时入股的具体金额没有对外公布,但据称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作为回报,蚂蚁集团旗下一个公司也以一个极为优惠的价格取得杭州的两块地。
这一系列看似正常的公司经营,几乎都是幕后投资公司看中周江勇的影响力,采取“低值高投”的方式,以明显不合理的高价购入优城联合部分股权。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乡周文勇也通过与周家兄弟的亲戚关系,参股、控股13家企业,涉及机电、能源、石油化工、汽车销售、投资、担保、管理咨询等诸多领域,赚了盘满钵满。
周文勇还伙同周健勇在浙江多个产业项目上,通过不断申报,获取了大量资金补助和奖励,获利丰厚。
作为大哥的周江勇,为俩人在低价拿地、优惠政策审批等方面不断提供帮助,自己也从中拿了不少好处。
对于“重情义”的周江勇来说,兄弟要照顾,老婆更不能忘。
周江勇的妻子梁雪琴,后来也从学校调入到政府机关。
随着周江勇职位越来越高,梁雪琴离开政府部门,来到一家国有地方银行任管理职务。
按照银行的内部规定,员工只要能拉来相关业务,便可获取提成。
凭借周江勇的关系,别的人要花无数功夫才能拿下的业务,梁雪琴一个电话就搞定。
平时,仅仅是拿银行里的工资+奖金,梁雪琴一年的收入便上千万,而且也根本不用上班。
但梁雪琴也没闲着,她曾拜托宁波某区的财政局长,关照一下银行生意。
对方正想拍周江勇马屁,竟然提出将全区所有公务员的工资发放到梁雪琴所在银行。
梁雪琴觉得一个财政局长恐怕说了不算,让其逐级汇报,当地书记、区长看在周江勇的面子上,居然也都答应了。
周江勇还算头脑清醒,觉得此事影响面太大,赶紧打电话叫停此事。
虽然事后这个区的工资没有在这家银行发放,但还是给所有公务员办了该银行的信用卡。
梁雪琴为此,又获得一笔不菲的奖金收入。
4
如果说仅仅只是这些,或许这只是周江勇的“原罪”,在特定年代、特定环境下,官员家属涉嫌非法交易,特别是家族成员一个当官,另一个经商,早已在官场司空见惯。
即便通报提到的“违规配备警卫人员、公务用车,接受宴请,违规收受礼品礼金”,这也不足以让周江勇倒台。
周江勇的落马,据说来自下属的举报,具体来说是因为牵涉一位女性,也就是之前提到的“共享女律师”。
之所以说是“共享”,是因为民间传闻这位叫胡敏春的女律师不仅是周江勇的情人,还与其下属时任宁波市海曙区区长的褚孟形关系非同一般。
胡敏春是宁海人,法学专业毕业,曾创办了浙江诚航律师事务所,后任浙江合创(宁海)律师事务所主任。
传闻中,这个胡敏春很不简单,她的前夫是现任宁海县某处级官员(没有牵连)。
虽然她的长相谈不上国色天香,但在很多男人眼中颇有知性女性的魅力。
离婚后,胡敏春与多位官员走得很近,但与褚孟形关系最为密切,俩人据说已同居在一起。
褚孟形是周江勇的下属,对其不仅言听计从,甚至还将胡敏春主动献上。
平日就喜欢拈花惹草的周江勇也不嫌弃,对这位投怀送抱的“律政佳人”格外宠爱。
或许是看褚孟形“懂事”,加上胡敏春的“枕边风”助力,在周江勇的提拔下,他很快就荣升为了区委书记。
可好景不长,2021年9月15日,褚孟形落马。
江湖一度传闻,胡敏春对此十分着急,“一心想救出老情人”。
其实这只是普通百姓的一厢情愿,能在不同男人之间周旋,特别是不断攀附上更高职位的新情人,胡律师可没那么多情。
最大可能就是,胡敏春担心自己与褚孟形合伙捞钱等情况会暴露,她想赶紧撇清自己。
在她心目中,当时已升任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的周江勇是“捞人”的最佳人选。
她天真地以为,周江勇无论是看俩人关系,还是权衡利弊,都应该帮自己一把。
只是她不知道,在此之前,周江勇已经被相关部门约谈过,其中就有中央第四巡视组进驻浙江时,其妻子违规收取好处费等问题。
那时的周江勇已是惊弓之鸟,怎么可能为一个下属再以身涉险。
至于说胡敏春是因为恼恨周江勇不搭救老情人,愤而举报,纯属编故事。
毕竟,胡敏春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律师,她通过周江勇等人的关系,不仅在浙江法律界混得风生水起,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很大可能是,褚孟形落马后,相关部门很自然就找到胡敏春要求配合调查。
在一系列压力下,胡敏春只能乖乖交代问题,将周江勇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抖露出来。
很多事情,周江勇的老婆或许不知道,下属不清楚,但身为情人的胡敏春不仅知晓,甚至还参与出谋划策。
5
有消息透露,蚂蚁集团上市前,周江勇家族曾经入股,并且在上市不成后又毫无损失地退出。
此事真假不好说,但舆论在他落马后,将其与马老师的关系密切作为“罪状”之一。
还有更多证据,说当年周江勇曾给马老师颁奖,并多次表态力挺阿里集团。
客观说,这实在有些欲加之罪的感觉。
阿里集团是杭州乃至全国最知名的互联网企业,当年从国外元首到中央,从财经界到投资圈,哪个不将其视为“时代宠儿”,与其谈笑风生?
“做企业的娘家人”“亲商、爱商、护商、重商”,一直是杭州营商环境宣传的重要内容。
因此,作为杭州地方官的周江勇,也有义务、有职责与马老师以及背后的企业保持亲密联系。
不过,在此过程中,周江勇以及家人借此作出一些违法违规的不法行为,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马云,人民网曾有句非常精辟的评论:“没有所谓的马云时代,只有时代中的马云。”
周江勇落马后,弟弟周健勇也在山东被查,相关人员先后被留置。
2023年4月27日,周江勇受贿一案在安徽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
法院审理查明,周江勇利用职权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93亿余元,最终以受贿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2020年,周江勇在杭州某干部会议上动情地说:“这是一个能干事的时代,这是一座能干成事的城市。能够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城市工作,是我们每个干部的无上光荣,也是对我们每个干部的重大考验。”
相信并无显赫背景,一路从农家子弟走上省级领导的周江勇,发言也是真心的。
但偏偏在他的任期内,杭州也出了很多负面新闻。
蚂蚁集团上市失败、阿里巴巴反垄断、动物园豹子出逃、钱王墓被盗、杀妻碎尸案、渣男林生斌事件、阿里巴巴女员工被性侵......等等,每条都是一出来就上热搜。
特别是“搜捕外逃金钱豹”事件,引发各方关注。
2021年5月7日,杭州动物园有三只金钱豹外逃,周江勇曾亲赴现场指导搜捕工作。
最后,三只金钱豹只抓回两只,还有一只始终下落不明。
谁也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后,剩下的那只外逃金钱豹还没找到,他倒成了被拿下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