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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生涯四十年，走遍世界各地，终觉月是故乡明。离乡五十年后，在“千里共婵娟”时节，再回郭沫若誉为“吐气比霓虹”，“功业追尼父”的司马迁之出生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的陕西唯一千年古县韩城，拜望年逾九秩老母，参访52年前高中母校象山中学，了解故乡发展。感触越烈则“乡怯”愈深。
韩城是文化之乡。我就学的高小紧邻千年文庙，“学巷小学”因之得名。初中“城关中学”设在全国重点文物单位明城隍庙里，已别迁40余年，“彰善瘅恶”的城隍早已归位。象山中学倚象山而临澽水，育英才而名声远，是陕西名校。象中前身韩城中学系知名教育家樊厚甫联合乡邑创建，三次出任校长。先生学子多奔赴延安或以其他渠道参加革命，遍布海内。1948年韩城第二次解放，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老莅韩，赞誉先生饱学和培育英才之劳，将乘骑枣红马赠为代步，尊师重教佳话传诵至今。先生的二婚妻子是我外祖母的姐姐，生育三子二女。我52年后返校，登临九十九阶高台上厚甫亭，拜谒先校长兼姨爷祖辈。老母有时已对面不识子女，说起樊厚甫便赞不绝口，敬称“教书先生”。
韩城是历史名城，古称龙门。《诗经·大雅》名篇《韩奕》专讲古韩城故事。首句“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说明韩城山势之险与交通之便，点明大禹由此治水开辟九州。高山峻岭经大禹凿辟而成“禹门”，黄河在万仞夹峙间挟万钧之力狂涌而出，顿时间变作铺天盖野一片汪洋。既有了因泥沙沉淀河床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成语，更有了“金锂跃龙门”的美妙传说。“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句，着意描绘韩城地域之广与城郭之固，奉先祖命服百蛮盛况。韩城曾发生过多起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大战。秦魏战于少梁，秦晋韩原搏杀，韩信声东击西，北宋与辽拉锯战，闯王草桥渡龙门。千古紧要处，万世繁华地。
禹门口黄河归流
韩城的最大骄傲是“史圣”司马迁。司马迁生长于“山环水带，嵌镶蜿蜒”的“河山之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潜心钻研，博智知而宽襟怀。继父之志，秉笔直书，忍辱负重，通古今以究天人，终成史家绝唱。《史记》既为历史实录，亦是文学巅峰；既影响中国，也影响世界。司马迁祠是文史圣殿，文史公园矗立十二本纪巨型雕塑，展区文物之盛，研究成果之繁，活动之频，均为全国之最。传神生动的司马迁传说，构成独特的口头文学风景，也是司马迁和《史记》研究的重要补充。
司马迁墓
韩城是忠义传奇《赵氏孤儿》发生地。司马迁作为韩城人知之甚详，神来之笔使之流传千古。救郎沟与三义庙遥相呼应，现今仍有程婴后人存续。1755年，法国大文豪伏尔泰以《赵氏孤儿》为母本改编《中国孤儿》上演，盛况空前。英德著名剧作家默非和歌德据此改编在两国上演，轰动一时。蔚为中外文化交往史上的重大事件。
唐宣宗深叹“缀玉联珠六十年”，“文章已满行人耳”的大诗人白居易祖籍韩城。史载白居易先祖居韩城香山下白田村，明末南北陈村间的白公祠遗迹犹存。白居易在《襄州别驾白府君事状》中提及：“故自司空而下，都官郎中而上，皆葬于韩城县。今以卜归不便，遂改卜巩县府君及襄州别驾府君两茔于下邽县（今渭南）义津乡北原。”
韩城有兴学重教传统，读书人备受尊崇。明清两代共中进士119位，“解状盛区”即为解元和状元辈出之文气兴盛之区。乾隆二十六年钦点状元王杰，是清代陕西唯一状元。乾隆在《四月廿五日御殿传胪纪事》中感叹：“西人魁榜西平后，可识天心偃武时。”王杰在朝四十余年，先后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吏礼兵刑工五部侍郎，迁左都御史，授兵部尚书。乾隆五十二年拜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担任宰相，并兼太子太傅，主持审判和珅重案（纪晓岚斗和珅只是戏谈），于嘉庆七年以病辞归。嘉庆制诗以赠：“直道一身立廊庙，清风两袖返韩城。”“状元府”参谒终年络绎不绝。
韩城由韩侯得名而梁而魏而夏阳而桢州而复韩城，有“关中文物荟萃地”之说，遍地古迹。当年懵懂少年眼中转弯抹角的青石街巷，从巍峨北阁到古朴南桥的“直通通”大街，以及高小和初中就学时经过的黑森森东关城楼门阁，初中时每天视而不见的古戏台，原是自隋大业十一年（615年）起历代逐步兴建的古城。古城门四个门额分别为黄河东带、梁奕西襟、龙门盛地、溥彼韩城，表述地势险要、山关之美、域广物丰盛态。城周星布的护卫塞堡演化为古村落。王勃系黄河对岸河津人，多次游历，在《夏日登韩城门楼序》中有言：“韩原奥壤，昔日开战斗之场；秦塞雄都，今日列山河之郡。”
韩城民居尽仿北京四合院模式，有“小北京”之称。党家村因保存完好而享有“世界民居瑰宝”之誉。韩城现存元代建筑群32处，占全国六分之一，被誉为元代建筑博物馆。梁带村芮国遗址发掘列2005年全国10大考古重大发现。精选的部分藏品曾于2006年10月与其他博物馆的珍品一起，以中国奇珍专展的形式款待酷爱中国文物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希拉克迟迟不忍离开，专机推迟起飞两小时。千年故地今成旅游胜境。
韩城毗邻陕北，革命战争中英雄遍地，游击战极有特色，为革命贡献良多。刘志丹活动处、王震指挥所、杨虎城下榻处、白求恩病房等等，旧迹犹存。1937年8月下旬至10月初，八路军115、120、129三大主力师由芝川镇东渡黄河，奔赴抗日前线并开辟敌后根据地。八路军总部机关在朱德、任弼时、邓小平、左权率领下于9月16日渡河，刘伯承率部于10月6日渡河。全国少工委于1995年倡议组织“红领巾黄河行动”，亿万青少年踊跃捐款，巍峨高耸的“八路军东渡黄河出师抗日纪念碑”拔地而起，现为全国青少年教育基地。
左权、任弼时、朱德、邓小平（左起）从韩城东渡黄河奔赴山西抗日前线。
杜鹏程是韩城走出的革命家，以小说《保卫延安》名世。小说通过反映1947年3月至7月延安保卫战的历史进程，呈现出一幅真实壮丽的人民战争画卷，是当代文学史上首部立体式描写解放战争的英雄史诗，冯雪峰称之“具有迫人的鼓舞力量”。杜鹏程曾以司马君为别名。“古司马，今鹏程”。杜鹏程墓园已成青年学子朝圣地。
韩城于1986年被列为历史文化名城，与山西阳城、安徽桐城并列为“清代三大文化名城”。为保护千年古城，在北部台原兴建新城，形成了“古城古，新城新”的双城格局。
韩城是资源重镇，尤以优质煤、天然气和各类矿藏及产品著称，物产则以中国驰名商标“大红袍”花椒闻名。数十年来，每回家乡，都会强烈地感受到令人欣喜的变化。天蓝了，路宽了，灯亮了，街美了。
离离禾稼茂盛，瑟瑟红叶遍山。滚滚黄河浊浪，巍巍禹门雄关。北阁巨钟声传十里不绝，文星塔影映澽水随波荡漾。烧馍锅盔香满口，辣浇宽面余味长。离家半个世纪，先后赴数国工作，多与洋人交往讲外语，却爱看社火听行鼓，愈喜乡韵吼秦腔。
游子梦萦故里，几多少年时光。为家乡歌。以为记。
韩城行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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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孙海潮
图片 | 作者提供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贾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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