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会战秦广法
为了那场甩掉中国贫油帽子的石油大会战,我们的前辈牺牲的何止是体力的透支,浪漫的青春与爱情更成了他们的一种奢望。让我们怀着一颗崇敬和感恩之心,去探寻老会战秦广法阴晴圆缺的感情世界……
1960年3月,一纸中央军委的命令,把刚从朝鲜归国、等待退役的秦老和他的战友们送到了“大战”即发的萨尔图。这个地方不久前喷出了工业油流,集中优势兵力打一场大会战的想法,正在领导们的脑海中酝酿。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山西,秦老的二哥(我们且叫他秦二哥)没有按预想等来退伍的弟弟,而且听说他去了更边远的地方,离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这下,火腾地上来了!为啥?因为秦二哥给他物色了个对象,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有文化,家境好,人长得也漂亮。最重要的是,女方的家长看了秦老当年的照片,冲着秦二哥的人品,弟弟也差不了哪去的想法,也相中了秦老。
更有意思的是,虽然男女主角未曾谋面,一拍即合的两家人已为他们“私定”了终身,就等着秦老退伍,见面成亲了。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设计的“剧本”一下落了空,秦二哥不甘心好事就这么泡了汤,让好姑娘花落他家。女方家也没有因为秦老不能回到山西,有丝毫的动摇之心。于是,秦二哥打了加急电报,希望秦老能回趟山西,成就这份姻缘。
秦老说:“加急电报起了作用,趁大战前夕,领导允了我的假,让我速去速归。”
这里,记者要插上段说明。会战之初,因为生活艰苦等诸多原因,全国各油田来支援大庆石油会战的队伍中,刻意没有选派女同志。可千军万马集聚油田时,大部分身强力壮的会战职工都到了结婚的年龄。女少男多,找对象成了稳定会战队伍的大问题。
怎么办?领导绞尽脑汁,群众积极参与。总结起来,当年解决难题分上中下三策。
上策,当然是在油田凤毛麟角的女同事中选择,两人无须调动,身在一处,比翼齐飞,其乐融融。中策,是所在单位同事从老家带到油田来的姊妹,或是油田周边一些村屯的年轻姑娘。她们没有正式工作,来之安之,参加单位组织的家属生产队,进行农副业生产劳动,也问题不大。下策,是父母兄弟姐妹在老家物色的对象,这部分人相对就复杂了,她们之中分有工作的和没有工作的。没有工作的还好说,来了,参加家属生产队的劳动就行了。有工作的,一时半会儿调不来的,要么两地分居,各干各的,要么女方牺牲原单位的工作,成为家属生产队的一员,这类人在当时并不少见。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咱们再来听秦老怎么说:
“我爱人当时已经是山西太原纺织厂的职工,她就属于一时半会儿调不来,婚后只能暂时两地分居那种。当年的相亲就像场‘遭遇战’,时间短、任务重,必须速战速决。
“在亲友们组织的餐桌上,我俩匆匆见上了一面,这一面还因为双方害羞,连个正脸都没瞧清,婚事、婚期就这样定下了。
“因为当年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平时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办什么婚宴,我们一对新人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两床被子往‘洞房’一铺,两口子往屋一进,就算成亲了。
“老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会战职工,自然要往油田走。新婚不久,爱人随我来到了大庆。我当初是不想让她来的,把这儿的艰苦情况如实相告,可是她执意要眼见为实,我又说服不了,只好一同乘上了北去的列车。
“在萨尔图站一下车,她的兴奋劲就被呼啸而来的寒风、路上奔跑的一只只黑漆般的鸡鸭、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和一条条坑坑洼洼的马路瞬间扑灭。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我对她说的艰苦并不是撒谎。
“对她‘打击’更大的是,给我俩安排的宿舍。当时,战区的居住环境还没有全面改善,只建了一小部分干打垒,大多数职工还住在地窝子里。队里来了家属,也没有招待用房。指导员把我们领进一间不到15平方米的干打垒里。里面是4张落着蚊帐的木床,床和床紧紧地挤在一起,几乎没有一点儿空隙。
“指导员带着歉意说:‘队里就这条件,只能让你俩和队里另外的3家人合住在这儿,希望嫂子能理解队里的难处。’
“这个艰苦法,爱人没有思想准备。白天还好,那3家人都去工作,屋里还算有点‘私人空间’。到了晚上,大家陆续回到宿舍,看到宿舍挤进了新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两口子们,背心短裤地在小屋里来回地走,全无一点儿的不自在。
“那时候没有电视,就连半导体收音机都极少。再加上空间狭小,男女有别,走动不便,几家人基本晚上八九点钟就早早地拉紧床帘,关灯上床。黑天瞎火之下,谁家两口子说啥悄悄话、谁家翻了个身、谁家老爷们打了呼噜,就像在耳边一样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爱人家的条件也是一般家庭,但也没经历过这种几家人共处一室的尴尬,这样勉强住了3天,实在适应不了这种住法的爱人,和我商量准备提前结束探亲,回家。
“队长、指导员听说我爱人要走,也觉得我们这新婚的‘油’郎织女,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把我俩安排进那样的宿舍,有点不通人情。就临时安排我俩住进了队部,白天,队长、指导员办公,晚上下班腾给我俩。
“清静是清静了,反倒更睡不着了。年轻人本就贪睡,爱人总怕睡过了点儿,影响领导办公,神经紧绷着睡不实,一会儿一醒。住了两天,她觉得这样下去太耽误队领导正常工作,就以单位催着上班为由,收拾好行李,与队领导辞行后,依依不舍地和我分别。”
君在大东北,妻在泰山西。小两口的相思之苦,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只有鸿雁传书一种,可秦老偏偏最不擅长写信,因为没上过几年学,在部队扫盲班认识了些字,但仅限于认识,要想写成表达思念之情的信,还差点劲儿。
秦老说:“没有电话可打,又没有办法通信,互诉衷肠就靠每年1个月的探亲假,其余的11个月就是我忙我的工作,她做她的事情,我在这儿生活怎么样,她在家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完全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俩工资都不高,自己的花销都不够,更别说邮钱给对方了,所有联系渠道都人为地闭塞着,我们俩几乎过着相互隔绝的日子。就连我们的长子出生,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爱人的单位还不错,知道我们两地分居,特殊照顾给她分了间母子宿舍。每天早起,她要急急忙忙抱起孩子送到纺织厂的托儿所,自己再跑着去上班,时间紧张时,有时连口早饭都吃不上。晚上下班,又要跑着去托儿所,接回吃过晚饭的孩子。累了一天的她,往床一躺,一点儿做饭的心思也没有。
“我在这边呢,每天上井巡检、业余时间盖干打垒、政治学习,一天下来,忙得脚打后脑勺。那放在床下的脏衣服,还得赶快洗出来,晾出去,要不然第二天,在那个衣服没有几件的时代,就没啥穿的了。
“我俩就是这样,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过着特殊的单身婚姻生活,直到1972年,爱人调到大庆,这种状态才宣告结束。
“听了我俩的爱情故事,许多年轻人曾经问我:‘你们在长期分居、彼此没有沟通的日子里,感情靠什么维系?当时,一下把我问住了。
“是啊,靠什么呢?我俩从1960年相识结婚,到1972年夫妻团聚,在一起的日子算起来不到一年,恍惚间,我独自躺在铺上时,猛地醒来,都会问自己:‘我结婚了吗?’有时静下心来,躺在床上都要努力想起对方的模样,要不然自己记忆中爱人的样子,都快模糊了。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段特殊的婚姻,非但没有变淡,反而牢不可破,相濡以沫到暮年。我想是那个时代的人,始终信守婚姻的承诺,一旦牵手,终生不松。”
秦老朴素的话,让我的泪水涌出眼眶。耳边响起了曾经听过的那首歌:“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红色传承
父母的爱情影响了我
讲述人:秦艳(秦老的女儿)
父母的爱情故事,是那年代万不得已的存在。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他们彼此音讯不通,却心心相印,信守着对爱情的承诺,把一切的感情缺位都在努力工作中得以弥补。
这种在现今看似不可思议的爱情,正是他们那代人最闪光、最焕发人性光辉的地方,值得我们后世子孙骄傲。
记者:伏虎
通讯员:刘铁军
编辑:王春波
审核:祝春霞 李晓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