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民：发动香港海员罢工——谈判代表（下）

2月15日，苏兆征一行与香港东华医院、保良局及华商总会等绅商进行谈判。绅商代表表示：他们曾经向港英当局请求允准恢复海员工会，但香港政府认为这是政治问题，况已作了解散工会的决定，因此不能同意恢复；希望罢工海员能够“顾念香港同胞之困苦处境”，做出让步，按照香港华民政务司的意旨，将原来“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的名字稍作更改，并另寻地方办公，这样，罢工就不难解决了。苏兆征在会上明确表示：

弟辈代表同人数万人来港，第一件提出要求恢复“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十个字。各同人叮咛至嘱，如不能达到恢复工会之目的，即可返省。吾等代表亦已尽力，职务已完，实无可再行表示。

绅商见诱骗不成，乃改而威胁说：你们罢工，我们不反对。但你们也要顾及今天香港已陷于粮尽食绝的地步。你们这样坚持下去，是否想把几十万名香港同胞活活饿死？苏兆征严词批驳说：香港同胞行将粮尽食绝，我们对此早已预料到了，也早就惦念着。但是，我们海员中间，也有人快要饿死了。我们这次罢工，更是非常困苦，正所谓饥寒交迫。如果你们这样惦念我们的同胞，又为什么不去说一句公道话呢？苏兆征接着说：你们既然身为调停人，为什么只替港英当局说话？港英当局既然如此无理，你们又为什么不站在我们一边呢？他强调说：“我未来港之前，各同人对于海员工会十个字，坚持万众一心，谓若不恢复名字，宁愿一齐死在广州，都不愿回港复工。”

后来，绅商代表请求与苏兆征等代表一起去见香港华民政务司。夏理德以威胁口吻对海员代表说：因为是政府正式下令封闭工会的，所以现在不能把工会招牌还给你们。你们想恢复工会，这也可以，但要更改工会名称。至于加工资问题，因各船情况不一样，将来或增或减，应由我们推举代表秉公评判。夏理德这番话，根本压不倒苏兆征等人。苏兆征正义凛然地回答说：你们说我们恐吓他人罢工，请问有何证据？相反，正是你们出动武装军警，把我们的工会强行封闭了，还把我们工会的招牌抢走，这才是十足的恐吓行为！最后，苏兆征坚定地说：现在问题很简单，第一，送还我们的工会招牌；第二，承认增加工资条件。如能这样，我们就立刻上工；如要我们更改工会名称的话，那么加工资问题也不必谈了。

夏理德又通过外国其他商人代表出面“调停”，甚至暗中指使一些绅商，企图用金钱收买苏兆征等代表。但都被苏兆征等一一识穿了。港英当局仍不死心，又通过绅商向海员代表转达了四项条件：

一、海员工会之被封，全因溢出正常范围，有违港例之故，并非因其求加工资；

二、督宪必要证明确非违反规例，始可改易现时之态度；

三、如欲证明其确非犯例，则各海员及同入罢工之各行工人一律回工及本港一律复回原状，方能作为非犯法之证据；

四、如工人依照船东所许之三条件先行回工听候公正人判决，则骨宪即取消前日封禁该会之告示。

这四个条件，实际上仍是诱骗海员承认其封闭工会“有理”和接受“先行复工，条件后议”的把戏，苏兆征等人当场拒绝了。港英当局一再要求他们把这些条件带回广州，交海员们考虑接受。苏兆征明确表示：工会委托我们以恢复工会、送回工会招牌为先决条件，现在既然办不到，带回这纸公文有什么用？经香港华民政务司再三请求后，苏兆征答复说：带回这纸公文也可以，但我们在此郑重声明，这样决不等于接受了你们公文上的任何条件。

2月16日，苏兆征一行从香港返回广州，随即于广西会馆召开全体罢工海员大会。由于海员工会会长陈炳生日前犯了杀妻罪被广东当局拘捕，所以会议议程定为首先改选工会会长，然后正式讨论香港之行等有关问题。会上大家一致同意推选苏兆征为代理会长；至于他的谈判代表一职（苏为四名谈判代表之一），大家推举林伟民接替。“因该会长陈炳生犯杀妻案被捕，故先改选会长，然后开议。众推苏兆征为会长，所遗代表一职，则举林伟民继任”。接着，苏兆征主持会议，由赴港代表详细介绍与港方谈判经过，并将港英当局提出的四项条件提交大会讨论。会上有个别人认为可以考虑向港英当局让步，将“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改名为“中华全国总工会香港支部”，并把总会迁回广州，“以为变通之计，庶港政府易于容纳”，但他的意见当场遭到人们的反对。绝大部分罢工海员坚持海员工会原来招牌决不能更改；认为只有这一首要条件解决了，其他条件方可磋商。“众意仍注意工会一事，工会问题解决，则一面与船东磋商条件，一面开工，则风潮无难解决。”

会后，苏兆征留在广州，主持罢工斗争全局，“除以公文答复外，并请各代表再行赴港磋商”。“昨（17日）下午，海员代表翟汉奇、林伟民、卢俊文三君再搭车到香港”。

林伟民一行抵达香港后，先与东华医院总理卢颂举、陈少霞等“调停人”商谈。林伟民向卢、陈等转交了由苏兆征签名的信件，内容是针对港方提出的四项条件做出回应，“内容先要恢复海员之工会招牌，一面妥定工金问题，然后方能议”。卢颂举一再要求罢工海员务要照顾其为难之处，先接受资本家的加薪方案，早日复工；但对恢复工会原状问题却避而不谈。林伟民等表示为照顾他们的处境，可以考虑对加薪问题进行谈判，但首要条件仍是港方要答应恢复工会原状，即在罢工海员答应开工时，挂原有“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之招牌，其余七条件可交由公正人判决。

20日，夏理德与林伟民一行谈判。当他看见海员代表中有林伟民这个老对手时，便知道不好对付。他问道：上次交由苏兆征等代表的四个条件，你们是否已商量过？你们应该接受这些条件才是。他旧调重弹，说什么本政府封闭海员工会的命令是不可更改的，为“照顾”你们，你们必须证明自己没有“法外举动”，同时立即复工，政府方可考虑让你们工会恢复活动。香港华民政务司对海员代表云：“海员如要恢复原日所有之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须要证明工人并无法外之举动；如欲证明无法外举动，则当从速复职，政府方得将会名恢复，取消从前之封禁命令。”至于加薪问题，应以“船东首次所还之价格为底”，双方再商量解决。林伟民在会上态度鲜明地表示：上次港英当局提出的所谓四项条件，我们海员已召开会议讨论过了。大家一致认为，恢复工会原状是首要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其他问题都不用考虑。针对所谓“法外举动”问题，林伟民批驳说：我们要求增加工资、改善待遇，天经地义，完全合理合法，根本不存在什么“法外举动”。相反你们香港政府强行以武力封闭我们的工会，并抢劫了我们工会的招牌，这一行为才真正是“法外举动”。夏理德被批驳得无言以答，十分狼狈。

谈判没有任何结果。林伟民等及时将谈判经过电告广州海员罢工总办事处苏兆征他们。苏兆征随即复电林伟民等人说：

先要香港政府完全恢复工会，一面再妥定所加之薪金，务得船员满意，然后开工。如以上条件达不到目的，则无磋商之必要，各代表可立即回省。

林伟民一行于是在20日和21日相继离港返回广州。行前，夏理德又向海员代表们提出事先与东华医院等所谓“调停人”商量拟定的三个条件，要求代表们带回广州让海员们考虑接受。三个条件是：

（一）各船务公司允将来交公正人议决之工金，则其前所答应之工价为至低之价目；

（二）恢复海员工会照督宪2月15日之命令办理；

（三）至于委任公正人，如船东与船员允愿欲照何法荐举，则由宪酌量办理。

2月22日，苏兆征主持召开罢工海员大会，听取赴港代表报告谈判经过。对于港英当局顽固坚持拒绝恢复海员工会的政策，海员们表示愤慨，“一致声称反对”，决定继续坚持罢工斗争到底，决不屈服。“海员罢工总办事处自接香港政府付来之三条件，该办事人员谓该款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决意坚持”。列席大会的广州各工团代表亦在会上“勉励海员坚持”，“勉励工人忍耐此五分钟，以求解决。成败在此一举。若能坚持，必可达到目的。”

由于港方旋即又来电请求派代表继续前往谈判。2月22日晚，林伟民等四代表“为第三次赴港磋商”。

23日，东华医院等奉港英当局之命与林伟民等代表见面，“举行非正式会议”。他们声称现在轮船资方已答应增加工资，希望罢工海员考虑接受；至于恢复工会原状问题，仍然避而不答，说他们做不了主，希望能照顾其“困难处境”。林伟民直截了当地表示，你们既然做不了主，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要谈就请港英当局出来谈。报载：海员代表谓“不愿再与其谈话，因海员等欲经由香港华民政务司夏君与政府磋商”。

当天下午，香港华民政务司与海员代表再次会议，讨论解决方法，夏理德只好出来与林伟民等谈判。夏理德在会上依然重弹老调，为其无理封闭海员工会的政策辩解，说什么如果海员确实能证明自己没有“法外举动”，本港政府就可以考虑恢复工会；而海员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法外举动”，最好办法就是先回港复工，并保证香港恢复正常秩序，届时本港政府就可以考虑恢复工会、取消对工会的禁令。林伟民戳穿其阴谋用意，旗帜鲜明地表示海员们决不上当。他斩钉截铁地重申：如果你们不首先答应恢复我们海员工会的原状，就不必再浪费时间“谈判”了。林伟民等随即将谈判毫无结果的情况电告广州海员罢工总办事处。苏兆征旋即复电说：

（谈判）限期两日内完满解决，逾期不决即速返省，不必为长期之磋商。

报纸评述说：

所谓完满解决者，则以先恢复工会原状及加薪条件以海员提出者为满足是也。

翌日，林伟民一行离港回到广州。

这样，双方的“谈判”至此终结。港英当局企图玩弄“调停”、“谈判”手段以诱骗海员停止罢工的阴谋，在广大海员群众的坚决斗争下，终告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