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
王琪,陕西华阴人,现居西安。诗人,作家。出版《南山下》等作品集多部。
《南山下》王琪
《南山下》是王琪新近出版的又一部个人诗集,陕西人民出版社推出,列入“后浪·陕西省第二期‘百优’作家丛书”,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陕西文学院院长贾平凹作总序。
《南山下》收录了作者近三年来发表的118首诗歌。诗集内容想象丰富,意境悠远,浸透着韵律美和饱满绚烂的色彩,富有生命力。
《南山下》延续着作家王琪一直以来善于从生活的细微处入手、写出生命的体验的特点。他写作的主题,经常会提到时光,或者古典时光,或者某种时光的衰落,信仰的艰难。难能可贵的是,他把对人生片段的感怀,转向对世界本真的一种比较深邃的追寻,反映了诗人内心是向善的,也是充满哲思的,这正是其文学作品的价值所在。
石头之心、山水之境与漫漶的乡愁
——王琪诗集《南山下》读记
王彦明
一
我们很容易从“南山下”这个名字里,窥见王琪的写作倾向。对于传统、自然和人文执着以求,使得他始终保持着动态活力,“南山”显然是从陶渊明那里继承而来,但是不得不说,他将之作为精神坐标,却又出人意表地阐明“南山”和“南山之下”属于虚构。我们如何认识这种心态?山矗立在天地之间,更矗立在诗人心间,将身段放低,始终仰视,才将自己的位置定位其“下”,这种仰视是否就是自我的抑制,就是谦卑之心的外化?
山水秘境在陶渊明的“桃花源”式的阐释里,总是有一种隔绝的味道。这样的地方是枯守者的执念,是受伤者舔舐伤口的洞穴,也是卷带者的秘密花园。这里对照的是世俗世界,是终日重复的无趣日常,是善者受到的精神洗礼……也许确实有一座山或者说许多座山,给予过王琪安慰、陪伴和支撑;也有一种可能是他将许多座山的形象叠加,形成了内心的强大幻影,由此唤醒灵魂深处的力量。
品性纯良的人,更容易产生怀疑。“罡风吹遍南山和尘世/有人黯然哭泣,有人自向阳的坡地黯然离去”(《南山下》),洞穴都无法呵护受伤的心灵,“罡风”的残暴在于范围在不断拓展,“遍”就将所有余地都取消了,人们在生活中或者“哭泣”或者“离去”。如果说这是苦闷中的精神暗示,那么“那散碎的声音,烂掉的果子/搁置在一次悲喜交集的命运里/令这虚构的南山之下/我曾经爱过人的人带走了什么/又仿佛留下了什么”,就间杂了困惑与犹疑,或者诗人也在解答“哭泣”与“离去”的原因。“悲喜交集”是对弘一大师“悲欣交集”的化用,也是对过往经历的概括,从这里就可以感知诗人内心的焦虑与复杂。
“风”是动态的,是冲击力;那么“石头”就是静止的,是稳固的精神。世界所有的变迁,并不能改变石头的内心,“只有那些石头,长年累月地躺在河边”,忘记了时间、空间,忘记了沧海桑田,始终如一,这里的“执”却并不是死板和绝对的稳态,而是在坚守之上的期许、希望和升华,“它们做那些苍凉的梦,其实是无用的/闪电般的年华,从泄露秘密的中年开始/从浓荫里黏稠的鸟鸣开始/无异于错失了一场年轻时的爱情”,这种自我的质疑,在我看来却是一种确认,得与失、有用与无用、世俗与梦境……这一切都不过是伤痕赐予的孤独与困顿。
在后记中,王琪说,“在无用之外,我却意外地捕获和搜求到那些有用之物,即就是说,我愿意用一些干净而明亮的文字擦拭眼睛和内心,把苍白而肤浅的句子作为点缀,伴我日复一日地虚度这无尽的光阴。”他依然谦卑地面对世界,但是丰盈的内心依然是超出世俗的根本。无论“风”吹向哪一个方向,坚韧的写作者总是可以辨认属于自己的方向。
王琪一直沉实、稳定和步步为营地经营自己的写作事业,他并未因为外部的风云际会而轻易转换自己的写作方式。《石头有它自己的远方》就是一种自我的肯定。“沿着”这个词语有很强的秩序感,尽管在处理内部空间时,王琪将范围和情感不断扩大,仿佛是从故乡出发,直抵远方,但是所写内容,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而第二节明显是他个人的生命映像,这是一种内与外的对峙,是对自己内心的召唤;而最后一节,“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石头/有它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她自己想抵达的远方——”王琪几乎很少直接表明其“志”,更多时候,是小心翼翼地躲在“象”之后;而这里的表达则可以看出他的渴望和内心的“执”。这个“执”则从习惯、行为,延申到写作内部。
《南山下》王琪
二
《南山下》王琪
“乡愁”是诗最重要的母题之一,因为它具有宽绰的领域。除去对故乡的深情怀想,生死、时间、草木和精神皈依都可以视为深层的乡愁。乡愁摇撼的是灵魂的惊悸,对自我的确认与捕捉,是对今昔反复观照,是对人生本源的叩问。从华阴罗敷离开,到西安求学,及至在西安工作、生根发芽……在相似的文化语境里,王琪仍然有诸多不适感,同时也对生命有了更为深彻的领悟。而离乡到返乡,这个过程是不是又会形成他者的视角?
我们对故乡的反观,实际就是对故我审视。他笔下的秦东、罗敷、小镇、渭河、故居以及父母等,都在世事变迁中,给予他复杂的感受,那里不仅仅是怀想与慰藉,还有模糊与陌生、疼痛与理解,“漂浮不定的隐秘事物,总以为会消失在远方”(《春日,罗敷镇》),这种含混之中是内在的不确定,“隐秘事物”是少年往事,不散的深情?他还说,“这个春日,比我想象的更为空落”,“没有春天的罗敷小镇,空旷得有点不真实”,他强调的“空”,就是故土的现状,也是自己精神的失落。尽管“战栗”,他却未曾回到想象中的故土。这是当今之人共同的“乡愁”。
故乡有许多我们灵魂深处的精神底色。“早年亡故的乡里人/在狂野里来回移动,形似一个个黑斑”(《宿命》),有宿命论的人往往接受命运的垂直压迫,甚而缩小为一个卑微的斑点。谈可有可无,都算是轻巧的,甚至还有一定的暗淡之意。如果换一个思维,“黑斑”在骨子里不是一种执拗的存在吗?这是王琪对乡人和自我的想象和认识。他的写作就是那样认真地推进着,即便被忽视,也是自我的存在。
我几乎不忍心读王琪写给父亲的诗,因为他的善良与深情,让我深深惭愧。在某种意义上,“父亲”也是乡愁,是我们的源头和模范,“父亲在我的诗里已十年有余/他走上云端,兴许不是星空最亮的那一颗/却一定在故乡偏西的旷野之上”(《十年后,再致家父》),无论是对父亲的怀想,还是对父亲人生和归宿的定位,都呈现出了他的真诚与深情。而诗的最后一节他却有意回溯人生,并且将自己的生存状态呈告父亲,进而领受了自己的责任和命运:“他咽不下的悲和苦/我将要用我有限的后半生,默默承受”。
现在再看“南山下”这个名字,我们忽然醒悟王琪是在传达他的创作精神和灵魂旨归,那些曾经漫漶的精神之水,都会汇聚成一条清澈、朴素和安静的河流,固然人生难免会有些激流和碰撞,找到依靠,就可以缓缓奔赴大海。“南山下”不用采菊,因为王琪是在入世之后,观照那些自然和人文山水的,他的深情使得他的目光,逡巡于自己热爱的部分。
王彦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文学院签约作家,天津师范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兼职研究员。著有《我看见了火焰》《我并不热爱雪》等。
《南山下》后记
王琪
《南山下》王琪
因为热爱,我无数次写山河故土、花草树木、亲情乡音等等,仿佛找到了精神的原乡与生命的河床。因为热爱,我在不够完美、不够厚重大气的诗行间,寻求到了灵魂的寄托和信仰的高地。一首诗、一组歌和一部作品集的诞生,让我觉得自己有时还能够对着群山和碧空自由呼吸,能与万物对话,与时代同频,我已甚为满足。但我能想到的和能写下的,终究少之又少,我为此时常质问自己,除此而外,我还能干些什么呢?我仍然不得而知。
现在,只有这些或稀疏或密集的文字,令我的情感得以释放,也满足着我小小的虚荣心。诗集中的部分诗篇也许根本谈不上成熟大气,与文学的精神内核和思想深度尚有一定距离,但无一不是我个人心灵史与生命体验的融合,是我长期以来把南山作为创作意象和生活背景的文本表现。其实,这些都无用的。在“无用”之外,我却意外地捕获和搜求到了那些“有用”之物,即就是说,我愿意用一些干净而明亮的文字擦拭眼睛和内心,把苍白而肤浅的句子作为点缀,伴我日复一日地虚度这无尽的光阴。说这些文字温暖过我、慰藉过我,或者令我沮丧和感伤,我亦欣然接受,无论怎样,选择诗歌这么多年我从未后悔和怨恨过。我的前半生与诗歌相遇,后半生还会与它相随。哪怕它小如豆灯,闪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之光。
铭记那些在诗歌之路上多年关心我、帮扶我的诸多师友,我坚信我会一直默默地写下去。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南山下有我永生永世的故乡,我的一生都在返乡的路上。
▼
▼
往期精彩推荐
/散文 丨 范惠萍:我的故乡
/诗歌 丨 李永刚:今日立秋
/小说 丨 王刚:消失不见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