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窍开关之名,明代之前,甚少见于丹经之内,迨明清之季,多有论及之者。此处所言关窍,意指身后三关,即:尾闾、夹脊、玉枕,以其较前三关难以开通,尤以玉枕一关,又名铁壁,人谓“欲开此窍,须舌抵上腭,目视顶门。全仗神炉火聚,接续冲起,此关乃开。”
实则全仗真阳气机是否壮旺而定,此外当然尚有其他特殊之关窍。学者应知,空开关窍,绝非大、小周天,小周天必须由坎离交媾后产生之小药真种子,才算正式开始进入三百妙周之法程,大周天那更是乾坤交媾产大药结大丹边事。
本来开关展窍有一种功夫到达深厚阶段,不假有为有作,主窍一开,有“三十六宫都是春”之景象。所谓深厚,还包含基础及多方面而言,但此种成就,少之又少,非可寄望于人人而造此妙境。
譬如金盖一派,其主在乎“中黄直透”,然亦不废先行赤黑道(即任督)之畅通。此派以为一身后天之精气神,均属秽形浊质,如失却神驭,汇归炉中融化,每易致滞关窍之间,适为黄中通理之阻碍,虽属以意率气,不过所谓“循体循观而循无,终须循若不循”而已。
此法必须顺其自然,不可丝毫勉强,如为防弊,总以不习为是。
切勿误解许旌阳真君所言:“关未开,休打坐,如无麦子空挨磨”,以为第一步功夫必须先做开关也,真君之意,亦即紫阳真人之“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耳。
金盖派所订之《古书隐楼藏书》,虽可议之处,亦复不少,但于阖辟经中聚气开关章所述:“谨候神炉药生,丹田火炽,两肾汤煎,依法运行,方能开通。”可见亦非无药,不过就文字而论,伍柳派指为大药时节耳。
故正法大道,都须于杳冥中,纍积先天一炁,自混沌中一阳来复,“观妙”、“观徼”,纍积既厚,方可运起河车,运转周天。所以西派修清净之洗心子,于无药空转,极力加以反对,谓:“其处有行旁法一人,坐时以后天识神,运转不停,厥后欲止不可,结果病死,则空转危险,可以明矣!”
现在市上有数种旁外双修书籍,所称“聚气开关”、“积气开关”等,皆是害人陷阱,见者切勿受愚。更奇者,竟然有人将效仿《双梅景闇丛书》一类之伪经秘诀。
因其内容,亦专谈如何强身及治病之法,竟利害不明,玉石不分,而宝藏之,误为丹道之一门,真是可悲可笑。故愚常望人多修慧业;现代学人但染世智,慧根不具,盲人瞎马,触处多乖。
今再言开关,黄元吉祖师曾将开关及开关前一段功法,显示学人,兹录其意,以供参考。谓:先天干金,自后天沈于水底之后,伏而不起,其法惟以神火下照,经神火下照,久久烹逼,则水蒸金沸,自然发动。
若不起而盘坐,活子时来(愚按:“活子时”一辞,有种种深浅不同之解说,需要活看,说来话长,此处不及细谈。)转眼之间,必易触发些微欲念,纵无其事,亦已变质,出乎其位,而化成后天之精,务要以明觉之心,果敢之力,一觉便起,用一点真意,微微升提,迨外阳收缩而止。
若有欲念,则当以存理遏欲之功以止之,切不可认为真阳发生,要知真阳发生,自然而至,不由计较,然后引之归壶,此初步之功,学者须知也。
修士切戒!必也丹田有温暖之气,融融直上,脐处眉间有白光晃发(按即所谓“温温铅鼎,光透廉帷”),气机冲突健旺,至再至三,审其属实,绝非虚阳,然后行车搬运,不须多用气力,引之上升下降也。
可是在明末清初,从事于阴阳双修之孙(教鸾),仇(兆鳌)等(愚按:人皆称之为孙陶一派,但似乎存存子,虽亦主先事开关,究与孙氏不尽相同也)。即有清净与阴阳二种补气之法,当先以鼎气开关,然彼等与《三峰节要篇》之凭空装妖作怪、睁眼耸肩,当自不同。孙派之意,则谓清净补气,功用固神,但既漏之身,难以速补,已放之心,不能遽收,不若阴阳相补,有所凭籍,由此入门易。
但必用鼎器,先开关窍,闻者以其言之成理,从而效之,于是若干人士,有《参同》、《悟真》束之高阁之叹。
当时即有东派祖师陆西星在《金丹就正篇》后序中,予以痛斥,谓为“盲师妄引,学者不辨越燕,焉分苍素?质以《参同》、《悟真》,辄云:陈言易得,口诀难逢,学士意在速成,心希侥幸,片言入耳,肺腑深藏,(按:陆真此段话,透彻学人心理病态),岂知是皆自然而然,非有巧伪。
不闻《悟真》云;“休施巧伪为功力。”《参同》云:“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古卷垂语,绝口不言开关展窍之说,而今乃有之,是知蛇足不添,则骏骨无价,大道之厄,斯人为之,嗟乎,鱼目为珠,燕石为宝。世人好小术,其奈之何哉。
从陆祖之“蛇足不添,骏骨无价”语中,可知其为深痛之辞。本人在此处不拟论断其是非,因为社会上装腔作势,捏辞诓骗,敛钱之道贩,其功行万难与孙氏相比,而劣迹之为害,千百倍有甚于此者。世不绝睹,孙氏之所为,究非蓄意朦人更非采御旁外,陆氏之言,其亦“春秋责备贤者”之意乎?
今将谈者,乃西派祖师李西月之一段问答。涵虚原亦为一种双修法门,其言论一部分于辑修《张三丰全书》时插入,故《三丰全书》内容亦有李真作品在内,否则《登天指迷说》中,何以有“小根盲人,见外阴阳、外药物,执迷为鼎器”(愚按:此点宜注意顾及者,三丰真人与高弟沈万三,曾炉火外丹),而有相反之论调。
李真在其《道窍谈》开关问答章中,称“有友问于团阳子曰:孙陶一派开关展窍,当在筑基之前,而潜虚翁则以为古卷垂语,绝口不言,而今乃有之。
又云蛇足不添,骏骨无价,大道之厄,斯人为之。若以开关展窍为可鄙者,君与同师,乞道其故也,团阳曰:潜虚所言,非鄙之也,盖叹不幸而失先天,致添此小术也。夫童子先天未破,不假还返,奚用通关?故为大道之厄。
然吾侪以度人为功,安得尽属童真?则展窍开关,所以启玄门而辟径路,所以资同类而补真身也,中年学者,衹要凝神有法,调息有度,阴跷气萌(按:即微阳),摄入鼎内,勿忘勿助。
后天气生(按:此后天气非呼吸气、非浊气、非虚阳),再调再烹(纍积而精纯并健旺也),真机自动。乘其动而引,不必着力开,而关自开;逼过尾闾,逆流天谷。自然炼精化气,以后复得外来妙药,与吾真气交凝,结为内丹,则初候之功成,延年之妙得矣。
此友所问,直使李真甚难酬答,虽属假之疑问,可能当时处涵虚之环境与时代,又非予以澄清其立场不可,但于无可澄清中,勉为申说,不免难以圆畅。
观其陆名西星,而李名西月,陆着《玄肤论》,而李着《道窍谈》,陆作《方壶外史》,而李作《圆峤内篇》,可称得亦步亦趋,而又谊属同门,应无抵牾。但因西月亦曾师郑氏朴山,朴山为教鸾弟子,当然对师祖又未便有所訾议。李氏与孙派既有如此渊源,虽其功程,另成一派,自有其独特之处,但亦难免受有孙说之影响,此可于《三丰全集》中细察及之。
再就上录《道窍谈》中所言,西派开关,亦以真机自动为法,非如孙派之必先凭籍他家也。孙氏之法,李氏岂不知之?李未论及,而他氏露之,无可讳言,陆氏之论,乃愤而痛诟之辞,乃李氏辩之为“潜虚所言,非鄙之也。”
为孙氏掩饰,而避重就轻,诿之于上德下德之间,隐遁他家,示别于年龄之间,其用心良苦,无可如何之谓欤?
然而团阳子所述毕竟异于清净法门之处,已泄露无隐矣。
信乎,某师云,陆氏之文精醇,李说则复杂,同一人元丹法,陆氏则简易,而李说则繁难,可知道同而法或有殊,而诀未必无异,是在学者会而通之耳。
愚于此道,非敢云知,因涉及开关问题,不过叙其过去曾有此一段事迹而已,信笔挥来,聊博高明一粲,若云月旦,则我岂敢。
孤峰外史按:某师云,此处之“某”字,实为“撄”字之避讳。读者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