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又说“夜郎” | 睡前分享
时事
2024-11-27 21:33
上海
我前几天写了一篇《贵州真有夜郎村》刊登在解放日报朝花副刊上，没有想到，这篇小文不但引起上海读者的关注，还引发了北方读者的反馈。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文中写到的贵州遵义桐梓县的文人，又给我打电话来了。这位文人向我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说，叶老师啊，你这篇文章一写，人家就认定我们这里是妄自尊大的夜郎国故地了。引来了好奇的一观究竟的读者不说，一些游客也会随着贵州井喷式的旅游发展蜂拥而至。这可怎么得了？你是明明晓得的，我们这里是“唐夜郎”，旅游大踏步发展之后，又称为“李白夜郎”。李太白他老人家，遭贬谪到我们这里整整3年，写下了20多首和夜郎有关系的诗……他一边说一边还给我随口吟唱起来：“辞官不受赏，反谪夜郎天……”我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头，说，前些年，学术界不是争得不亦乐乎，说李太白遭谪贬这事儿是有，但是他写到的夜郎不是你们那里，是更为遥远的什么地方。这位桐梓县专门研究人文地理的学者笑起来，就是这番争论，争得好啊！其他西域的啥子地方，没有一处是被称作夜郎的。你想想，你也是文人，约你写稿子的人也不少，你会提笔写一个从没去过的景点景区或者是鲜为人知的地方吗？而且李白不只写了一首诗，一写就写了20多首诗。争论的结果是，我们这里的夜郎村（古代亦叫夜郎坝、珍州）被认定真是李白被流放之地了。你想想，毕竟我们这里，1300多年来，偏僻是偏僻一点，可始终是叫夜郎的地方。![]()
贵州赫章地区。新华社嗨，对方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你写的是夜郎自大的夜郎，我们这儿世世代代的老百姓，从来只认为是唐夜郎，只因今天的夜郎坝在唐朝时曾为夜郎县城。除了有坝子，还有夜郎溪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十处以李白命名的景点。我们这儿的夜郎，不是历史上那个对汉使提出“汉孰与我大”狂言的夜郎王。他那是在汉代，我们这里是唐夜郎！叶老你走遍了贵州全省88个县，应该晓得，汉代提出问题的夜郎王在毕节那边的赫章县，听说你也去过的，还写过文章哩！是的是的，我承认到过被传为古夜郎国所在地的毕节市赫章县可乐乡。那是一个较为平顺的坝子。离开赫章县城就有足足60公里。说句实话，我那一次去，在坎坷颠簸的山路上整整坐了半天的车，颠得浑身骨头架子也要散了。我问，可乐这个地名有什么讲究，当地陪同的朋友说，这两个字由彝语果乐洛姆转化而来，意思是较为平坦的中心地带。故而也有人把这里叫作果乐的。不要小看这地方，在古代它一度和今天的宜宾、成都、昆明齐名。秦朝时置为汉阳县。总而言之，这地方曾是兵家必争之地。夜郎王兴就和包括汉族在内的好多军队打过仗。出土文物中的许许多多兵器及古城遗址都是例证。那个同样到过茅台的汉使唐蒙，在出使到可乐时遇到的夜郎王就向他发问：汉孰与我大？从此给历史留下了“夜郎自大”这个成语。直至今天，人们讲起来还认为是笑话，是不自量力，是目光短浅云云。即使夜郎国版图最大的时候，也不过20万平方公里，怎么可以和大汉相比？不过，我那次去可乐，接触到的可乐人、赫章县的文人，却另外有种说法。他们认为，夜郎王当然知道汉王朝的版图比夜郎国大，他之所以如此发问，是料定这个叫唐蒙的汉朝使节并不晓得夜郎国究竟有多大，当着夜郎王的面，唐蒙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在这个面见汉使的场合，夜郎王充分展示了其个人的魅力和聪明才智，让唐蒙出了洋相。我只是一个小说家，对这段历史没有研究，听了他们眉飞色舞的解释，采取的是主人姑妄言之、我也姑妄听之的态度。在品尝非常有彝族特色的菜肴和点心时，他们特地介绍，远古时代的夜郎人吃的就是这种伙食。他们问我，好吃吗？做得地道吗？我便说，当然当然。我品尝过他们介绍的夜郎伙食之后，他们为了证明这地方确确实实是古夜郎国的核心地带，还给我讲了一个又一个神话般奇妙的故事和传说，并且领着我看了好几处遗迹，还带着我走进了博物馆。在陈列柜中看到了夜郎将军使用过的云雷纹柄的青铜剑，据说那是战国时期的。还有勾兵戈秘冒和象征夜郎权力的铜鼓。我的小小笔记本上还记下了铜孔雀、铜牛灯等几个夜郎古文物的名字。并不是我对这些文物有兴趣，我心目中盘旋的念头则是，可乐人包括今天生活在赫章县城里的知识分子，他们为什么并不认为夜郎自大是贬义词，反而自始至终在向我申明他们是正宗的夜郎人后裔？并且觉得作为夜郎人，就得为自己的悠长历史和传承至今的文化而自傲？这情形，至今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神秘的古夜郎引起过我无尽的幽思，好几个可乐人还自信满满地对我说，你来过我们这里了，你一定看明白了，我们这里的百姓就是真正的夜郎。![]( "赫章县可乐遗址古墓群，由1个古夜郎民族聚落遗址、1个秦汉古都城遗址和14个古墓群组成")
赫章县可乐遗址古墓群，由1个古夜郎民族聚落遗址、1个秦汉古都城遗址和14个古墓群组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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