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中国技术经济学会技术管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特别感谢有这个机会来交流关于新质生产力的问题,其实新质生产力是技术经济学会非常核心的内容,今年这个主题很有价值。科技创新如何跟产业创新结合在一起,也是下一步国家“十五五”科技规划的重点。下面我将简短地讲一下我的观点。
我认为推动新质生产力就是要大力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建设。因为下一步我们的任务是加快建设科技强国,所以实际上也给技术经济学界带来重要的机会。总书记在“科技三会”上提到关键是要发挥科技的战略先导地位,包括在安徽考察期间,强调科学技术要打头阵,所以我们要进一步分析国家创新能力的变化,怎么去追赶。
我们经过数量分析、模型回归以及如何赶超,这些研究的结论还是很有价值的。比如我们就预测国家要大力发展基础研究,下一步国家初步决定了在2027年基础研究占科研经费达12%,这是一个很大的调整。我们目前只有6%左右,在三年之后要提到12%,这是需要科学规划的。
下一步工作为什么会研究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因为总体来说,下一步要创新新质生产力,首先进行体制机制优化,所以中央成立了中央科技委。另外要加强新型举国体制以及国家战略科技力量,这方面很关键的就是二十大报告里讲的科研机构、研究型大学、领军企业以及实验室体系,这四大力量非常关键。所以下一步我们就要研究这四大力量的系统组合,包括三中全会也进一步提出要加强统筹,要进行科技战略力量的体系化、建制化和协同化。这方面也给我们提供很重要的战略机会。
要把这个做好,实际上要回到我们这个创新研究的核心理论即国家创新系统,国家创新系统的核心就是公共部门和市场化部门形成的网络。
纵观我们国家以前发展科学技术包括科技成果转化,主要的不足其实并不是市场化不足,而是公共科研力量不足。所以在此过程中,如何在“十五五”期间加强国家公共科技力量建设是关键,这个也符合国家创新理论创始人弗里曼本身的想法。
其实就是要加强政府的有效的干预,通过政府来组织有效科研力量、产业共性研发团队体系,包括教育培训能力去促进服务于市场化企业发展,这是最核心的观点。所以我们这个技术经济的学理要很扎实,才能去设计下一个国家创新体系。我认为以前的国家创新体系设计并不是很合理,并没有把它的原理吃透,匆忙设计的国家创新体系创新效能不是很高。
这次我们这次技术经济文库专门有《国家创新体系测算》,这本书特别好,会后我要仔细读一下。实际上强调公共的和市场化的合作机制是下一步国家创新体系的关键。
我的核心观点就是,我们要对国家创新体系进行系统的设计。因为我们国家长期对四大战略科技力量没有进行规划,比如国家实验室做了很多像市场化的工作,这肯定不行的。国家实验室就是为高水平大学、科研院所和企业提供实验室场景的,不需要太市场化。我调研了若干我们的国家实验室,他们现在很困难,因为他们有市场化的要求。我们的大学要做从0到1的原创科研。
我今天看了一篇文章说得特别好,它说大学要从零开始做,就做原创,企业就做成果转化、产业化,分工很清楚。科研院所就是做大学和企业之间的桥梁,如果你做不了,就不需要存在,要么到大学去,要么到企业去。美国没有科研院所,美国就是大学、企业和国家实验室三者合作机制。所以我们要进行技术经济分析,研究所有的没有很大功能的,为什么要存在那么多研究所呢?所以今年我们专门承担科技部的国家科研院所的战略定位这个项目,也是我负责的,科研院所的定位必须进行很大的调整。
这个过程中我们大学就是要主搞科技创新,企业就主要搞产业创新,产业创新和科技创新连在一起就是新质生产力,连不在一起就没有新质生产力。我认为大学、院所包括企业的功能也要逐步调整。
我们要重视公共科研机构建设问题,这也是总书记强调的四大战略科技力量,实验室要加强国家使命,为各类基础研究、工程实验提供条件。
美国做出44个国家实验室,都是面向基础科学前沿以及工程实验的国家实验室,我们国家现在只有16个国家实验室,需要加大建设力度。这次总书记以及三中全会提出,实验室要做平台、做链长,这个是对的,实验室推动整个高校、院所和企业的相互合作,功能会比以前增大,我们也非常希望去加快推动国家实验室的改革。
另外一个是我们国家会加快建设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就是按照新型举国体制来构建创新联合体,这个方面也非常需要企业努力。2016年总书记就提出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建设,国家创新技术中心建设也是正在践行,只建了24家领域性、3家区域性的,效果还在显现过程中。所以我们也建议大家重视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建设的工作,2030年之前要建250家,250家怎么建?我们要赋能去做好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建设工作。
今后我们建议国家实验室相对往前走,国家技术创新中心相对往后走。然后国家技术创新中心要把发改委、工信部和科技部的重心要进行统筹,形成这样一个两大体系,就是国家实验室体系和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就是公共科技体系的建设。
第二部分,企业要做好。企业作为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核心关键,下一步怎么样能成为创新主体。二十大讲了要落实,现在快两年了,还没有落实,企业还不是主体。企业为什么是创新主体?从企业角度来说,我们自身提出问题的能力太差。所以怎么样去帮助企业凝练产业需求,较好地选择技术方向非常重要,这方面我们要重视。然后要帮助科技领军企业发展,至少要建100家科技领军企业,科技领军企业就不是自己单打独斗了。
首先科技领军企业的科研成果是世界领先,然后要带动中小企业发展,带动高校、院所发展,带动上下游发展,带动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发展,“四个发展”,简称“上下游、产学研、大中小、国民企”四个联动,既是创新联合体,也是科技领军企业的责任。科技领军企业没有规定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来做,都应该来做,这样市场化力量就强了。过程中要以科技领军企业更强地发展去带动发展,连接点就是刚才讲的科技领军企业,下一步赋能科技领军企业发展是最重要的。所以二十大报告很清楚地强调科技领军企业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把市场端做强也非常重要。
大家看到“科技三会”都是强调“两个结合”,包括“企业创新主体地位”,包括刚才讲的“企业主导”。“企业主导”也是我们很早发文章提出的。其实还有一个没有讲,就是企业家要成为创新者,本来文件是会发的,现在还没发,我相信将来的一定的时间会发。
企业家要成为创新者,光是企业家是不够的,要成为创新者,这就是下一步推动的关键。大家看我们国家制定的政策很清楚。
下一步我们要重视大企业创新,我们跟中国企业联合也会不断推出大企业创新排名,也是连续排了四年,都是我们课题组配合中国企业联合会做的工作,通过排名来推动企业发展。
比如说这两年创新做的比较好的,在民营企业中华为是标杆,中央企业中中国移动值得借鉴,在国资委发布的2023年中央企业科技创新优秀企业榜单中,中国移动位列第一名。
清华这两年跟中国移动开展大量的合作,通过合作也研究移动如何进行原创技术策源,如何进行高水平产品的技术研发,特别是围绕着6G——移动在做好5G进一步深度应用的同时,也探索6G技术与产业的发展。因为6G就是未来产业,是下一代的通信技术,所以通信将来会成为一个国家乃至成为世界的发展热点。
中国移动强调新质生产力非常关键的两点:一是科技创新相对原创,如6G就相对原创,具有多学科交叉融合和不确定性。二是中国移动本身有用户有场景,很容易知道市场需要什么,移动其实是把用户企业和制造商企业合在一起了,这样的模式是比较成功的。如果只有制造商,跟用户不合作,这个创新是很难的。
就像我们高铁提速,高铁提速为什么能成功,就是因为国铁集团和中车一起开发,国铁集团是用户,中车是制造商,两个一起创新就成功了。所以这个过程中,也不是国家鼓不鼓励“首台(套)”问题,就是你跟用户联系得太少,就有暴露很多缺点。通过我们国家的各种大型产业、企业发展经验来看,核心就是用户企业和制造商企业合作。
我们以前对企业的定义比较模糊,企业既包括用户企业,也包括制造商企业,不能笼统去讲企业是主体。中国移动就同时兼顾了,中国移动现在倒过来了,由它来提需求,比大学以及传统制造供应商企业更精准。因为供应商企业到底需要什么它不知道,未来的通信需求驱动是移动用户和应用场景形成的,以供应商为主,就是企业传统的熊彼特创新。
大学驱动的创新是什么创新呢?就是新熊彼特创新。什么是新熊彼特创新呢?就是大学提供比企业更新的技术轨道、技术方向,可以比企业更有超越,这是新熊彼特创新。中国移动带来是什么创新呢?是后熊彼特创新,就是用户引致的科技创新,有什么效能呢?就是需求结合供给一体化,创新效率更高。由此,我们可以进行更重要的技术经济范式研究。为什么传统供应商做的创新效能比较差?为什么大学做的创新比较差?因为他们都是供给侧创新。
我们国家包括全世界为什么创新效率比较低呢?就是供给侧思维,不是需求思维。所以我们国家这两年考虑到需求是关键,场景是核心,企业是主体,我们国家很明智的一个战略就是场景驱动创新。技术经济就是把创新理论要学透学好,用到我们国家新质生产力建设过程中。中国移动的出题者是用户,解题者不一定要直接解,可以是高校、中小企业、新型研发机构、国外公司,阅卷者是自己。
因为我是用户,我知道我怎么用,我直接转化了就不存在转化的问题。美国没有那么多成果转化的问题的,因为企业就是用户,直接自己转化掉了。下一步就是技术经济发挥作用,用好经济学理论,其实就是三个经济学:熊彼特经济学,就是企业家怎么更创新,需要更好的企业家,现在企业家能力跟不上,创新能力不行,需要新企业家。以前的制造商驱动创新有缺点,熊彼特的理论让全球创新的效率很低,新熊彼特理论,就是高校院所帮助企业做创新。
我不同意中等技术陷阱,我们中国没有这个陷阱,我们要进行新的技术轨道设计,帮助中国企业转型。因为颠覆性的创新就是设计技术轨道,我们通过仿真模拟或者技术经济分析能够帮助我们企业设计下一个颠覆性技术。颠覆性技术是可以设计出来,并不是等出来的,所以这方面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很多的技术轨道设计,帮助中小企业换轨道,换轨道就是颠覆性创新,换不出来就是还不成熟,还可以再换。
这里我们主动去干预创新过程是可以做的,AI是可以做的方法之一,AI for Science,AI for innovation。但是下一步我们的用户主导是关键,我们一定要强化用户导向,一定要把创新范式改成用户导向。我即将出版关于埃里克·冯·希伯尔的经济学,也出版了后熊彼特经济学手册的英文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技术经济范式变化了,原来是供给驱动创新,现在需求、供给相互耦合的创新。希望全世界创新会变得更好,中国的创新更能引出新质生产力。
我就向大家汇报这些,谢谢大家!
中国技术经济学会
202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