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丨仰面写作的人

文摘   2024-11-01 13:15   宁夏  

开栏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自古以来,边塞以其壮阔风景、异域风情和雄浑气质被人们传诵,宁夏更有“塞上江南”的美誉。新时代的“塞上江南”,正加快建设经济繁荣、民族团结、环境优美、人民幸福的“美丽新宁夏”。人民日报社宁夏分社推出新媒体品牌专栏“塞上行”,以“上接党心、下联民心”为魂,以“脚力、眼力、脑力、笔力”为质,创新灵活地讲好“西部宝地”的故事新篇。每月1号、11号和21号,我们固定推出栏目产品,并因时因事推出不定期报道。今日份首篇《仰面写作的人》,敬请垂注。

“他的身躯里,有一个过早尝尽痛苦的灵魂,这灵魂是那么孤独,那么绝望,却又充满渴望,渴望世间一切美好和光明。没有翅膀的鸟儿,只能用心灵的翎羽鼓风飞翔,坐在轮椅上的他,没有止步于生命的困顿,开始了梦想的追逐。令人欣喜的是,他选择了文学,选择了写作。”

这是宁夏西海固作家马金莲的一段话,她灵敏道出了同为西海固作家马骏的创作之路。

马骏,1995年出生于宁夏西吉县吉强镇团结村一个回族家庭。他出生时就得了一种怪病,这个病会抽走人身上的力气,让患者抬不起手,直不起腰,挪不动腿,就像“稍微能移动的有思想的植物人”——“脊髓性肌萎缩症”,一种听起来就很残酷的疾病。

自打出生,一天都没自由行走过的马骏,2016年高中毕业后走上文学道路,坚持创作5年才敢发表自己的第一篇作品,其散文集《青白石阶》在2023年底出版,2024年即获得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该奖由中国作家协会、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共同主办,目前宁夏共有22位作家获此殊荣。马骏双手端不动饭碗,写字也颤颤巍巍、歪歪扭扭。他的文字,大多是仰面躺着用手机写成的。一个仰面写作的人,或许让健康的人难以想象,也让许多接触过他的人心生敬佩。视文学为拯救自我和命运重生的马骏,勇敢走出了病残笼罩的阴霾,用一脸阳光和满眼澄澈,诉说着感恩和赤诚之心。

青白石

马骏(左)和妹妹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一本沉甸甸的《青白石阶》,就是从马骏小时候家门口一条十来米长的石阶起笔的。那青白色的石阶,承载着他童年的痛楚和希冀。

当同龄人唱着“马兰开花”跳皮筋时,马骏只能坐在石阶上远远眺望。双腿没有挪动的力气,他对双手“偏爱”不少:实在无聊时,他会使劲抬起手,朝着青白石阶猛拍,让疼痛感充盈——手是有反应的,这多好啊!麻、胀、痛亲吻手掌时,上面的肌肤细胞也会跳起“马兰花”。等孩童们的欢笑声散去,他低下头用手指抠水泥缝隙的沙粒,若逮住一只蚂蚁,就放到手心,让它惊慌失措爬到手背,再翻转手腕,让小蚂蚁往复攀爬,成为他忠实的玩伴。

他也仰望天空,一棵大杨树的叶片飘零而至。他用树叶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看叶片随风,风吹杨柳沙啦啦响动,他相信白杨树在和他说话,叶子就是杨树送给自己的礼物。

妹妹上学去了,马骏坐在青白石阶上等她放学。妹妹写作业时,他就凑在一旁看她写,还让母亲买了本子,妹妹写个啥,他就照模样画出来。一天从太阳落下山坳到月亮爬上树梢,小马骏呆呆坐在石阶上,心中萌生个期盼:去学校读书,学会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是什么意思,到底念啥。

父母没有正式工作,马骏家里开了个日杂门市部,平时由母亲打理,父亲去打打零工。孩子去上学,谁来接送呢?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坚持让马骏读书,还不惜为此顶撞了婆婆,说“即使吃黑面饭也要让骏儿上县城里最好的小学”。

要知道,她的顶撞是这个家族里从未有过的。平日里,公公婆婆的饭菜都是她做好送去:双手端着暗紫色的木托盘,脚底轻柔悄无声息;将饭菜稳稳端进房间,再稳稳地放到炕桌上;听到吩咐离开才向后撤步,慢慢退出房门。身为最小儿媳妇的母亲,习惯了在家里默不作声,一切皆顺从。可是父亲火了,他拽住母亲白帽子下的头发,拉她去楼上向奶奶赔不是。

此刻马骏站不起来,更上不了楼梯,他泪水汹涌如注,双手使劲拍打着床板……

可母亲最终胜利了。一家人四处恳求,终于把马骏送进小学,父亲打不成零工了。每天,父亲把马骏抱上自行车,一路上又稳又慢,后将大梁自行车停在教室前,小心翼翼支起车子。他一手扶住马骏的腰,一手抵住前胸,微微蹲下身,将儿子架上肩膀,再右手拦住儿子双腿,左手拎着书包,将儿子身体的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像是扛着一袋面粉,把马骏送进教室。

为方便父亲抱马骏进出,他的座位被安排在门口第一张课桌,靠外那个位置。这让马骏活动不充分的肠胃吃尽苦头,吸入冬天的冷风,总让他腹痛难忍。

马骏来到一群新孩子中间,可还是与众不同。离开了一个人的青白石阶,依旧与玩伴们“隔着几个世纪”。他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学习。上课时,父亲像个哨兵站在教室门外,时不时看看他。下了课,急忙走进来,摸着儿子头问去不去厕所。父亲怕上课时站在门口影响同学们,又去门卫室打发时间。寒来暑往,父亲也成了学校里的一员。

小学时期的马骏

马骏长大了,父亲的身体也在变,他不能一口气抱马骏到四楼教室,就在三楼深吸口气,歇一下。不管别人怪异的眼光,父亲坚定的抱着越来越大的儿子,就像抱着自己的心脏。

为了不“拴住”父亲,马骏选择不吃早饭,这样就不用去厕所,他为此坚持了12年。从小学到中学,父亲也风雨无阻接送了他12年。为儿子,父亲坚持跑步锻炼,他不敢生病,更不敢倒下。可马骏的身体却出了毛病:因为直不起身,又长时间久坐,他的脊椎渐渐变形,年纪轻轻便弓腰驼背——这是读书的代价。去医院诊断要做手术,得花十万块,是这个家承受不起的。

读书时,马骏常幻想能发明一套智能化机器:运动的床给他翻身;机器人帮助他上厕所、穿衣服、洗脸刷牙;让“残疾人”这个词在字典里消失……这样,熟睡的家人就不用夜起,自己也可以填平横亘的条条鸿沟。为此,他高中还选择学习理工科。

木头心

为了给家里再立一根“顶梁柱”,父母在马骏12岁时生了弟弟。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出生时因拉伤神经,导致右半身瘫痪,竟然和他同病相怜!

时光荏苒,弟弟到了上学年龄,父亲每天抱着马骏读高中,母亲则每天背着弟弟去小学。门市部时常关门,生活拮据起来。2016年,“逆天”的马骏考上大学。可弟弟小学三年级,母亲背弟弟越来越吃力。如果自己上大学,这个家将无法运转。马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决心放弃大学,他不能再索取更多了。

十二年求学磨难,终成正果,却一朝放弃。马骏躺在家里丢了魂,终日睡得昏天黑地,脑子里不禁冒出来一连串的不该:或许就不该上学,更不该为了上学驼了背;或许不该长大,甚至都不该来到这世上。这些问题像一把把匕首,直刺深剜他的心。多少次夜深人静难入眠,他忍不住涕泪奔流。睡着了,又常因一场噩梦惊醒;或者因为梦见坐在大学殿堂里而笑醒;还常梦见自己大步流星走在街上,把那些讥笑嫌弃甩得远远的……

母亲见他流干了泪,自己再也不哭了,整天默默地给弟弟做饭;父亲白了头话也少了,重复着抱大儿子的历程,锻炼着抱小儿子上学。

父亲已抱了马骏二十一年,那个曾经健硕如牛的父亲变得银发苍苍,可他只有五十来岁。母亲每天打理门市部,白帽子掩盖着偷偷爬出来的白发。在自己面前,马骏看不到她流泪,可晚上她帮马骏翻身,偶尔有泪滴落在他脸颊。命运多舛,或许割掉一家人的心换成木头的,他们都不会痛。

父亲正准备抱起轮椅上的马骏

回忆起那段人生低谷,马骏平静的告诉记者:确实有几次想放弃生命。

马骏的绝望,父母看在眼里,悲在心里。2016年末过生日,他们刷爆信用卡,花了两万块,给马骏买了台电动轮椅——这差不多是一家人全年的收入。

带着惊喜和不安,马骏坐在电动轮椅上,向前,向后,拐弯,加速,他有了移动的能力!尝到了“甘蔗加了白糖又和棒棒糖一起吃的甜”,重生的感觉。马骏大口自由呼吸,走遍大街小巷,走过春夏秋冬。外面的世界这么新鲜,他去体育场看少年打篮球,去街头看大爷们下象棋,去广场看姨娘们跳舞……

一次电动轮椅坏了,“站”不起来。马骏三天跑了九十多公里,走遍县城各处的车辆修理店。途中下起大雨,无处躲避的他,在长街雨幕里,像一只小小的蜗牛……

有了轮椅,马骏想去找份合适的工作。当他鼓起勇气走出家门,一家店一家店询问时,主家多低头不答,让他自行离开;若他的话多点,可能被不耐烦的赶出来。一山翻过一山拦,“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又冒了出来,他眼前灰蒙蒙的,世界像台黑白电视机。

也就是在这时候,马骏读到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时隔多年,马骏依旧难掩激动,他说一翻开就被这本书迷住了:“丝丝的好奇感让我的心痒痒的,我无法丢下《我与地坛》,希望看到作者所有遭遇和故事。读着读着,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个青年怎么这么像我呢?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你也想过我想过的问题,思考自己活着还是死去。我像喝到一泓甘泉,手不释卷地将整本书一饮而尽。”

《我与地坛》让马骏走进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他游历在书中每个角落,跟着作者一起悲欢离合。史铁生用他的故事挽救了马骏,更启迪了他:他也想写出自家的故事,他自幼残疾,和史铁生还不一样。

马骏家附近,有个永清湖公园,垂柳依依,湖水涟涟。每次启动轮椅走出家门,马骏来到公园的角落,就感觉《我与地坛》打开了:自然之美加之人间烟火,书中历历复活在眼前,永清湖变成了他的地坛。观察四周,在没人的时候,马骏偶尔高声呐喊,渲泄着心中块垒。冬日,他看见枯草的嫩芽,开动轮椅来到新绿前,还生怕惊扰了这生灵。它多么可爱呀,他想伸出手摸摸,只是够不着。这小生命像他,在天寒地冻中探出头,怯生生打量这世界。

回到家,马骏就把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不过是偷偷写,不敢给人看,自觉文笔太幼稚。但把想说想做的写出来,内心就不压抑,那些烦恼都变敞亮了,甚至给了他绵长的滋养——世界会因为一双纯洁的眼睛而美好。

写什么呢?尝尽甘苦,马骏可不想再让苦水淹没脖颈,他在文字里创造美好,秉承善念,存下希望。回味过往,就让创作给自己补偿,在文学世界里完成梦想,找到最开心的自己。命运的航船不经意转向,走上文学之路,心中曙光让他舒坦,一颗木头心,也渐渐开出花朵。他说:笔下生甘泉,鱼儿尚且活;笔下点苦水,何来鱼欢水?

柳客行

马骏在门口大柳树下读书

马骏家门市部外面,有几棵大柳树,一围之木,树影婆娑。穿过摆满日杂百货的长过道,就是他的卧室兼书房,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马骏夜里倚靠着被卧写作,白天在柳下读书,他取了笔名“柳客行”,带几分侠义。

但是这位“侠客”,自己穿件衣服都很吃力。一件单衣,他先扭动身体将衣服拉到身边,把一只手摸索着伸进袖筒,再用另一只手扶起衣服,放在肩膀上,就已没有本事再屈肘伸直。他转过头,用牙齿咬住衣领,再笨拙的把那手转向背后,忍痛伸出袖口,再慢慢拉扯整齐,整个过程需要十多分钟。

早晨起来刷牙洗脸好,父亲便蹲在床边,双臂围抱住他,用尽上肢、腿部和脚底的力气,将一百多斤的马骏抱起。这动作他重复了二十多年,还是会在起身的那一刻身体摇晃一下。父亲找好重心站稳,将他抱上凳子,再将锻炼用的脚踏机放在马骏面前,把他的腿扶上踏板,用脚踏机上的带子固定好,马骏便开始上午的锻炼和康复。

日子在文学的河道上流淌。他也去听街头巷议,去图书馆遨游书海,和那里的保安相熟。夜半时分,有时被疼痛唤醒的他睡意全无,睁眼扭动脖颈,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他抬抬手,手臂如有千斤重。腰像是长在床上一般,再奋力扭动身体,背部有种被绳子勒住血脉的感觉。他放弃了挣扎,脑电波送来持续的胀痛感。夜正黑的透彻,没有一颗星,只有屋檐边的月亮。思绪悬在月牙儿尖上,门外柳树如瀑布汹涌而下。

天渐亮了,熹微晨光里,他隔窗看到了青黛天色,天色衬托柳芽,绿的透亮纯洁。一束光照进来,黑夜中的落寞、消沉和无助,都因这光明拨云见日,光占据了他整片内心。待阳光铺满大地,他走出屋子,去看亮堂堂的山河。屋外的一切那么喜人,踏山间草木,览人间沧桑,凭着光之力见未见之境,赏未赏之色,可以释怀自己的模样、身份和地位——这是光给他的权利。

这就是马骏的日常,是他面对的生活,也是一个作家的创作条件。

或许有人会问:当一个人没有了追逐金钱、权力甚至爱情的能力,当金榜题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乃至洞房花烛夜都成奢望时,还能留下什么?还能做些什么?还要做些什么?

马骏的回答是,路,无法用腿去蹚,却能用笔去拓。读书创作让我更坚定,也更勇敢,让我觉得苦难背后的真善美爱才是最宝贵的。通过文字我又认识了自我,活着有意义。曾经暗淡的灰色世界不见了,我看见,那个坐在青白石阶上的小男孩在向我招手,眼里闪着亮光,笑容那样甜美。

是的,他不能辜负。不能辜负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能辜负父母养育之恩,不能辜负那个寒窗苦学的自己,不能辜负大自然的阳光雨露,不能辜负遇到的那些可爱的人……

他说,庆幸的是我遇到了史铁生,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巨人,那个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挚友。读他的书,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不能像他一样去感受世界?不能给人以共鸣、力量?

他说,很开心在文学的路上遇到了一帮可爱的人,很多干净的灵魂。当他们和我握手,眼睛里的光是那么温暖。他们没有世俗的眼光,也没有瞧不起。这些人给足了我勇气,也让我心情大变。

一次参加一个文学交流会,天下着雨,他穿着雨衣,雨水还是顺着雨衣落打湿了裤子。来到会场前,胥劲军看见了,就招呼一帮文友抬马骏上台阶。大家双手抓紧湿漉漉的轮子,手臂上的脉动清晰可见,四百多斤重啊,马骏硬是被文友们抬进会场。活动结束,雨还没停,任建平找来塑料袋小心套在他脚上,到家鞋子还是干的——马金莲、王雪怡、王鹏、樊文举、胥劲军、戴晓东、任建平……在一篇题为《价值》的文章里,马骏提到了许多“可爱的人”。他要感谢的人很多,还有石彦伟、薛玉玉、李兴民,还有还有,还有许多同样温暖的光。

马金莲感慨,真感谢那么多人善待过这个坚强的孩子,也许我们的暖意很小很不经意,但在他感恩的心田上,开出了纤尘不染的花朵,“命运可以夺走他站立和行走的资格,但夺不走他热爱这个世界的赤诚之心”。

八年耕耘,马骏把心血苦乐集结成了《青白石阶》,这本书还被列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拿到书的那一刻,他禁不住亲吻封面。

有读者评价,书里面有一个二十八岁青年对人生苦难的深刻认识,和他对人世的真挚感恩。他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仰望世界的人,他坐的很低,但没有拉低世界的高度,反而让习惯了冷漠站立的我们弯下腰去,用纯粹的善意去面对他。他深情又干净的目光,让我们沾染了太多尘世恩怨和世故的心无比愧疚,不得不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拷问和反思……

是啊,正如西吉县作为我国首个“文学之乡”授牌词中所说:

耐得住寂寞,头顶纯净天空,就有诗句涌现在脑海;

守得住清贫,脚踏厚重大地,就有情感激荡在心底。

后记:

2023年5月8日,久旱的西吉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彩钢瓦的屋顶劈里啪啦响个不停。马骏坐在屋子里,脑海乱作一团,像一个待嫁新娘。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张宏森如约来到他家。张宏森来到轮椅旁,笑着弯腰和他握手,拉家常问他身体状况,倾听他的文学之路。马骏说,是文学给我希望和力量,让我有勇气走出家门,去感受这个世界——既不那么昏暗到底,也未必光明无限,但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风雨斑斓之美。

那夜的雨下了很久,窗外是一片朦胧水幕。对于广阔的高山平原,这或许再寻常不过,但对于坚硬的西海固来说,无数不可尽知的生命,都在这鼓点般的雨声中努力拔节生长,其中文学是生长得最好的庄稼。

“塞上行”是人民日报社宁夏分社着力打造的新媒体品牌专栏,以“上接党心、下联民心”为魂,以“脚力、眼力、脑力、笔力”为质,创新灵活地讲好“塞上江南”的美丽故事。

来源:人民日报客户端宁夏频道 徐元锋

编辑:刘泽敏

责任编辑: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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