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一年宁夏行,一生宁夏情。一年不长的时间里,队员们在西北大地上孕育桃李芬芳,传递青春理想,凝聚无疆大爱,书写“不放弃每一条小鱼”的故事。《倾听一厦》栏目中,厦门大学研究生支教团队员们将通过自述,向大家讲述有温度、有情怀、有力量的支教故事,分享支教中的成长与感悟。
本期作者:史瑞先,厦门大学第25届研究生支教团海原分队队员,服务于海原县高级中学。
刚开学时,课程表的下面有各科老师的姓名,只有语文下面写的是(A)这个字母,所以同学们私下里都称呼这个未曾蒙面的老师为“神秘的A老师”。
直到第二个周的第一节课,神秘A老师穿着一身蓝色队服与大家见面,共同度过了一年的时光。这是一段怎样的时光呢?以下节选自神秘A的支教日记:
2023.9.10 晴
体验了人生第一个教师节。甚至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当老师的实感,结果却收到了班里女同学放在我办公桌上的教师节礼物——一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钻石拼贴画《桃李满天下》。借你吉言同学,特别开心。
2023.10.11 晴
要讲公开课了,好紧张!备课到凌晨三点半!收到很多批评也收到很多鼓励,最重要的是成长超多!但是深夜梦回,想了又想,觉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可以讲得更好。
2023.10.23 晴
上周随口提了一件刚过完的生日趣事,被班里同学幽怨地问为什么过生日不告诉他们,于是这周就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他们画的漂亮小卡。我好像有点低估了大家的羁绊。
2023.10.28 晴
最近好像有点进入状态了,抛开备课讲题批作业跟背诵盯早读不谈,上课的45分钟真是当老师最快乐的时间!
2023.11.5 大风
为了提高大家的背诵积极性实行一些激励策略:默写全对的同学可以抽盲盒奖励,一个星期下来全部过关,这群小孩子可能只是缺少一点关注!
2023.11.10 降温
参加了县教职工排球比赛,拿了冠军!年龄各异的老师们为这个比赛一起训练了一个月,大家都付出了好多,老师们还特地拉了一个室内场,很开心在这边也能有球打。排球是一个有点小众的运动,但也并非寸草不生!
2023.11.19 寒潮
本想来看班里同学体测,结果临危受命直接带了一节体育课,语文老师爆改体育老师。带着他们打排球、玩游戏,大家都好开心!
2023.11.21 晴
一个默写全对的同学抽到了课前点歌的盲盒奖励,于是来找我商量可以不可以为副班长唱一首《生日歌》。看着他们唱歌、鼓掌、大笑,我也忍不住从心底里雀跃——这就是只有高中生才能做出来的事吧,好青春!
2023.12.3 晴
跟队友一起去看以张桂梅校长为原型的电影《我不是高山》,很多情节都特别有代入感,看的时候眼泪确实也啪嗒啪嗒地掉。这半年里我们有过失落和幻灭,但也都在坚守着前行,那些心软没有造成任何的困扰,反而让我们在岗位上干得很好!
2024.3.6 很大的雪
有时候真的会被孩子们气笑,每天都在贡献一些语文笑话。
2024.4.2 晴朗
有资助人捐了好几箱卫生巾,今天给班里的女孩子们发下去并做了生理和心理健康科普。能在讲台上讲月经羞耻,我们已经在进步了。
2024.4.15 晴
今天看早读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生把《阿房宫赋》贴在墙上背,心里感觉酸酸的,每当有点失落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些欣慰支撑下去的。
2024.5.4 雨
最近活动好多,与队友一起参加了县里的五四晚会、参加了很多拍摄和采访、跟宛莹一起准备了五四团课……跟队友们一起工作的话,即使辛苦也会变得非常有趣,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值此五四青年节之际,祝大家理想长存!
2024.5.20 晴
520收到了学生写的一封信,那么长的信一个字都没写错。其实我平时对他们很严格,但我的同学们都是超乖的孩子,很调皮但是都很善良,如果能永远那么开心就好了!
2024.6.1 下雨
参加了期中考试的家长会,一个妈妈过来跟我说孩子很崇拜我,希望我多督促一下孩子的学习。其实是有点震撼的,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孩子们是怎么评价我的。时间划到6月,离别开始倒计时了。
2024.6.15 晴
一边压着离别的情绪一边准备期末复习,所以一切都与平时无异,只有时光像水一样无声流过去了。占了一节活动课跟每个同学都拍了一张漂亮的合照,大家热热闹闹地想动作,笑得很开心。
2024.7.2 雨
想了很久最后一课讲点什么,最终为大家准备的是“失败教育”。我用了一整年的时间试图教他们怎么成功,然后用最后一节课来教他们怎么接受失败。我还向大家展示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些失败时刻,希望在大家的未来某处,能够埋下一颗日后用来划开至暗时刻的火种。
2024.7.12 晴
7班的每个同学都给我写了一页留言,我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欠我的5遍《谏逐客书》就不用还了,以及——没关系的,成绩不是评价的唯一标准,你们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2024.7.17 烈日
跟排球队的同学们也拍了合照!你们是一支很好的队伍,以至于我作为旁观者路过的这一年都得以分享到快乐,祝你们有更好的未来,有机会还一起打球!
以上,就是神秘A和孩子们这一年的故事,不知道她这一年的参与是否能满足你们的期待?
她就像一个彩蛋一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你们的生活,又非常坚决地离开了。神秘A刻意地避免去提“离别”,以至于这件事好像不会发生。其实在2024.7.10那天晚上,她在客厅里真的哭得很伤心。
当她收到你们的礼物时,当看到你们的善意时,当感受到你们的改变和进步时,她表面上风轻云淡,背地里几乎欣喜若狂地在朋友圈里高调炫耀你们的爱——这是她这一年里,最引以为傲的珍宝、最拿得出手的勋章。
看到你们嬉笑打闹时,她曾像所有的师长那样,出于对你们未来的担忧大声呵止。但其实她内心里,衷心地希望:如果你们能永远像此刻这么开心,如果能永远不经风霜,如果一切防患于未然都派不上用场,就太好了。
如果她带给你们压力,请原谅她的苛刻。从竞争激烈的山东高考里走到你们身边,她对于高中的想象带着难以磨灭的优绩主义刻痕和失败者淘汰的恐惧。她怕当下的轻慢成为未来某个深夜的泣不成声,怕一瞬间的心软成为耽误远大前程的罪证,怕“少年听雨歌楼上”成为命运轨迹上的遗恨,怕你们在走进迷雾时毫不知情但岁月又不许凡人追悔。站在这个位置上,才深切体会到触龙那句“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可以信手驰行,但对于你们的未来她不敢冒一丝风险。
神秘A常常会想,如果再给她一年的时间,她下次一定可以讲得更好。遗憾的是,她好像还没有学会如何与你们做朋友,就像学生时代的她也从没学会如何跟老师交朋友。不过比起甜蜜的糖果,她会更想做一轮明月,就像彼时她目光望向的自己的高中老师那样,照君当年,也护君前程。
最后一课,不要怕失败!走得远的人注定要面临更多的风险和阻碍,鸟的羽翼注定要沾染更多的雷暴摧折。这世间,总是歌颂梦想者多,同情失败者寡。但与失败相比,她更担心你们因为胆怯而止步不前、留下遗憾。所以即使路途不顺,也请兴致勃勃地去经历挫折的洗礼,并且像真正的勇士那样,义无反顾地去直面人生。
这一年,你们共享早自习时太阳洒在脸上的朝气、下晚自习繁星满天的流光、太阳落山后仅有十几分钟的蓝调天空,你们同甘春雨、晚霞、满树桃花,也共经冰雪、暴雨、沙尘扑面。在晚自习你们做题的时候,早自习你们背诵的时候,其实她曾无数次安静地注视过你们每一张脸。
最后一天下晚自习,从走廊这边的7班走到办公室,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同学都非常礼貌地向她鞠躬问好,她也逐一低头回应,短短的走廊在那一瞬间好像变成了电影的慢镜头在她眼前播放——她享受着这份尊重,她承担着这份责任,她传递着这份力量。
她把跟同学们的合照打印成了明信片,并在明信片背后,给每位同学都认真选了一句诗赠给来日。其实她也清楚这个世界上哪有信物能封存完整的回忆?只不过寄希望有朝一日能隔着时光回望出每一个笔画赤忱的余温。
她从不高估自己工作的价值,但也不低估。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她愿化作炬火,照亮哪怕一个人的道路足矣。
春去秋来,朝升日落,夏夜蝉歌,雪落无声,你们的人生还很长。只不过下一次枫叶红满校园、白雪封路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你们身边了。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她暂退场,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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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史瑞先
排版 | 苏宛莹
责任编辑 | 林衍含 唐晓宇 申昱 苏宛莹
复审 | 王心君
终审 | 吴光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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