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季:一所大学一首歌】北大126年“没有校歌”的历史

文摘   2024-07-08 21:49   福建  


在教育部核准公布的高校章程中,有超过80%的高校都在章程文本中明确规定了校歌。

有些高校的校歌是校方专门制作并在学校长期流传的,例如南开大学老校长张伯苓先生在1918年请音乐教员孙润生审定的校歌,一直在南开校园内传唱;有些高校曾进行广泛征集,遴选出将校训等精神传统较好地融入到歌词中、表达办校宗旨的校歌,例如清华大学校歌就是1923年前后经公开征集所选中的汪鸾翔先生应征的版本;还有些高校曾尝试多个版本校歌,但最终回归经典,例如南京大学几易校歌,最终还是回到了1916年由李叔同先生制谱、南高师首任校长江谦先生作词的经典版本。

然而,北京大学在章程中仅明确了校徽,却未对校歌做任何规定。事实上,北大历史上虽然多次进行校歌的遴选,也诞生了很多首在师生间广为传唱的歌曲,但至今从未出现过一首由北大官方认定的校歌。与北大燕园标志性景色未名湖一样,北大校歌遴选的过程,似乎也蕴含了一种“未名”的精神。

一、久悬未决:周年纪念歌与“不制校歌”的声明

目前可考的有关北京大学歌曲最早的记载,是刊登在1917年第29期《北京大学日刊》和《国立北京大学廿周年纪念册》的《本校二十周纪念歌》。此曲在校刊上载录时即以“纪念歌”为名,是为庆祝北京大学建校二十周年所作,虽被广泛传唱,但此后专有布告澄清其“不能作为本校校歌”。

《本校二十周纪念歌》(吴梅)



棫朴乐英材,试语同侪,追想逊清时创立此堂斋。

景山丽日开,旧家主第门程改,

春明起讲台,春风尽异才,

沧海动风雷,弦诵无妨碍。

到如今费多少桃李栽培,

喜此时幸遇先生蔡,

从头细揣算,匆匆岁月,已是廿年来。


真正出现“校歌”字样的,是在三年之后,也就是1920年12月17日——北大23周年纪念日时所发行的《北京大学日刊》特刊刊载的《北京大学校歌》。这一版本也在《音乐杂志》第1卷第1期以《北京大学校歌》之名刊出。

《北京大学校歌》(吴梅)



景山门启鲈帷,成均又新,

弦诵一堂,春破朝昏,鸡鸣风雨相亲。

数分科有东西秘文,论同堂尽南北儒珍。

珍重读书身,莫白了青青双鬓,

男儿自有真,谁不是良时豪杰,

待培养出文章气节少年人。


以上两首歌曲的词作者均系时任北京大学国文部教授、音乐研究会昆曲科导师吴梅。1917年,吴梅被蔡元培邀请到北大担任昆曲组指导教师和国文戏曲课教师,但两首歌曲是否是应蔡先生之邀而作则没有记载。两首歌中,《纪念歌》传唱度较高,但明显带有周年纪念性质,“此时幸遇先生蔡”“已是廿年来”等措辞显示出较强的时效特征,始终未被定义为“校歌”。而1920年的《北京大学校歌》在内容结构上更符合校歌样貌,去掉了时效特征较为明显的用词,使用昆曲《正宫·锦缠道》曲风,格调典雅婉约;但由于史料所限,其形成过程和如何以“校歌”名义刊登于校刊的缘由尚未可知。这两首歌曲最终没有得到学校官方的承认,1921年11月,学校专门以“校长布告”形式宣布,“本校二十周年纪念会歌不能作为本校校歌”,并声明“本校暂不制校歌”。(《北京大学日刊》1921年第889期)

1922年11月,学校“二十五周年纪念筹备委员会”再次决定“于一年之内须作成本校校歌”,发布了征集歌词的启事,提出了若干要求,(《北京大学日刊》1923年第1171期《征求本校校歌歌词启事》)但最后也不了了之。直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北京大学都没有正式校歌。

二、弦歌不辍:家国情怀的传承与民族复兴的先声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1600多名师生经过长途跋涉,经长沙最终抵达昆明,成立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并开课。10月6日,西南联大决定成立编制校歌校训委员会,聘请冯友兰、朱自清、罗常培、罗庸、闻一多为委员,其中冯友兰为主席。委员会所制作、选定的校歌《满江红》,随着八年烽火中巍然屹立的联大“刚毅坚卓”的精神而流传不绝,寄托着三校学子在艰难抗战岁月中为国求学的家国情怀,始终在联大学子心中萦绕激荡。这首歌是以校歌委员会集体名义发表,曲作者的说法一般比较明确,是后来任教于西南联大师范学院的张清常,但主要词作者究竟是原北大国文系教授罗庸还是原清华文学院院长冯友兰,学界仍有争论。但歌曲反映了当时联大师生的共同心愿和普遍意志,也代表了一个民族对文化的坚守和重获新生信念。西南联大校庆65周年之际,杨振宁先生重新题写了歌词,并将“千秋耻,终当雪”一句改为“千秋耻,终已雪”,令众人感慨不已。

《满江红》(西南联大编制校歌校训委员会)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
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
中兴业,须人杰。
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
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
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还需要补充的是,北平沦陷后,华北日伪政府宣称北大“复校”,建立伪北大。此后,该校曾宣布将时任校监汤尔和所作的《国立北京大学校校歌》订立为“校歌”,称颂“北大寿命永无疆”云云,但这首歌从来没有被北大官方和校友承认过,只在当时北京一些民间报纸刊载过。(《三六九画报》1941年第12卷第2期《北大校歌曲谱巳编成》)

三、共同唱响:校庆纪念与师生的共同参与

此后数十年内,关于北大校歌的遴选,很少再有资料记载。直到1988年北大九十周年校庆之际,校团委、中文系团总支联合举办“北大校歌歌词比赛”,面向全校征集校歌,并且在办公楼召开座谈会。但此次座谈会上,与会师生达成共识:在校庆之际征集校歌,但不意味官方钦定校歌,北大校歌应该在自然流传、被师生们逐渐认同的过程中产生。这次比赛遴选出了包括社会学系研究生薛好、中文系研究生孔庆东、法律学系本科生马宙、英语系研究生杜禹田、地质系本科生张辉5名优秀奖,以及英语系屈木禾等20名鼓励奖作品,其中许多作品后来都被大家谱曲制作,并在校内被演出或播出。这些优秀作品中,中文系学生孔庆东的作品经著名诗人冯至审阅,著名作曲家王立平谱曲,校合唱团演唱,多次在校广播台播放,成为大家较为熟悉的一首,然而最终也并未被确定为校歌。

《北大校歌》(孔庆东)



巍巍学府,浩浩北大。

红楼点燃真理的火炬,

燕园放射青春的光华。

未名湖畔会群英,晴波映高塔。

北大,北大,魂系中华!

巍巍学府,浩浩北大。

科学擎起理想的翅膀,

民主开出希望的鲜花。

一代天骄绘宏图,凌空飞骏马。

北大,北大,魂系中华!


1998年,为庆祝北大百年校庆,校方再次邀请词曲大家谱写校歌,“不少校内外的老师也写了好多词,(但)有很少谱成曲的,后来也没有唱出来”(侯锡瑾教授访谈记录)。反倒是在中央电视台为北大录制专题节目《欢聚一堂》中,制作方希望制作一首节目主题曲,而时任北大合唱团指挥侯锡瑾老师也希望在百年校庆之际能有一首供合唱团在庆典场合专门演唱的歌曲,双方一拍即合。这次节目的策划和撰稿人、原北京曲艺团的文艺创作者周保平担任词作者,他还邀请了熟悉的合作者、撰写过《同一首歌》等经典曲目的著名作曲家孟卫东,一起创作出名为《燕园情》的主题曲,并由北大学生合唱团演唱录制,在节目片尾播出。(任卫新:《北大至今没有确定校歌》)这首歌气势恢宏、琅琅上口,一经播出逐渐成为师生中传唱的经典。据侯锡瑾教授回忆,这首歌并非校方主导制作或认定的,当时也并非作为校歌去创作的,但由于“节目播出大家觉得好听,词曲都很美,就在北大唱开了”。(侯锡瑾教授访谈记录)后来,北大合唱团经常在演出中演唱此歌,《燕园情》也逐渐成为北大迎新、毕业典礼的必唱曲目,学生在入学时还会集中学习该曲目,但也并未被官方确认过地位。现在较流行的两个版本一是由北大校合唱团录制,一是北大阿卡贝拉清唱社改编的阿卡贝拉(清唱)版。

《燕园情》(周保平)



红楼飞雪,一时英杰,

先哲曾书写,爱国进步民主科学。

忆昔长别,阳关千叠,

狂歌曾竟夜,收拾山河待百年约。

我们来自江南塞北,情系着城镇乡野;

我们走向海角天涯,指点着三山五岳。

我们今天东风桃李,用青春完成作业;

我们明天巨木成林,让中华震惊世界。

燕园情,千千结,问少年心事,

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

后来,北大还多次在校庆之际征集校园歌曲,但并未明确为校歌,110周年校庆时,北大新闻发言人赵为民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明确表示:“只要大家都认同,传唱度很高,就可以是校歌。”他认为,不同于校园歌曲,“校歌很难用征集的方式形成,它只能是通过某次特定情势激发出大家的共同认知,自觉共唱出一首校园歌曲,这首校园歌曲有可能成为校歌。”(赵为民教授访谈记录)

北京大学120周年校庆之际,由北大93级法学院校友安然填词演唱的歌曲《我的一八九八》成为校庆主题歌,2018年5月5日在百年纪念讲堂作为《百廿常新》庆典晚会的开场节目唱响。歌词回顾北大百廿历史风云,融汇“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五四精神和北大的诸多标志性特征,也曾多次在学校毕业典礼、迎新典礼和新生军训时播放。

《我的一八九八》安然



点一盏永不熄灭的烛光,把梦照亮带我看见远方。春风化雨,秋叶金黄,朝花夕拾多少岁月过往。翻阅时光又再梦回大学堂,百年风雨敲打红楼的窗。未名湖水啊,我的海洋,少年的梦想从这里启航。

我的一八九八我永远的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积跬步至千里聚沙成塔,砥砺前行不负青春年华。

我的一八九八我永远的家,以梦为马陪我仗剑天涯,成败兴衰谁能与我作答,我的未名博雅我的家国天下。

历史在我胸膛未来在肩膀,不曾干涸的热血奔流成信仰, 自由的灵魂要为理想呐喊,民主与科学永远光芒万丈!


四、青春之歌:那些校园中的流行曲目

当然,北大校园中从不缺乏流行曲目,很多学生原创的校园歌曲也在校园活动中被反复唱响。其中具有鲜明北大特征的是《未名湖是个海洋》,这首歌由北大社会学系1991级的许秋汉作词、作曲,歌曲有多个版本,每次唱时都有所演绎、调整,才成今日样貌。这首歌也是上世纪80-90年代北大校园民谣流行的一个缩影和代表作。

《未名湖是个海洋》(许秋汉)



这真是一块圣地,今天我来到这里。

阳光月光星光灯光在照耀,她的面孔在欢笑和哭泣。

这真是一块圣地,梦中我来到这里。

湖水泪水汗水血水在闪烁,告诉我这里没有游戏。

未名湖是个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

灵魂们都是一条鱼,也会从水面跃起。

未名湖是个海洋,鸟儿飞来这个地方。

这里是我的胸膛,这里跳着我的心脏。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进入新千禧年以来,《未名湖是个海洋》等上世纪末的校园歌曲在燕园学子中的传唱度逐渐下降,但校园原创音乐文化仍然盛行,特别是每到毕业季,毕业生抒发离愁、展望未来,创作了一批流行的校园歌曲。其中北大法学院04级学生徐鸣涧(现歌剧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作曲、彭錞(现法学院助理教授)作词的原创曲目《青春大概》成为学生中的传唱经典,常在毕业典礼以及各类学生活动场合播放,成为北大学子心目中记忆的声音。事实上,徐鸣涧本人参与创作的毕业歌曲并非只有这一首,如北大版电影《此间的少年》的主题曲《转身之间》也出自徐鸣涧之手,学生期间,作为北大合唱团团长的他也多次带领团圆唱响《燕园情》等曲目。相比之下,《青春大概》这首歌更多地抒发了青年学子毕业之际的迷茫和不舍,并不含有鲜明的北大要素,能够在众多北大校园歌曲中脱颖而出,大概也是两人在创作时所未料及的。

《青春大概》(彭錞)



哭过笑过恋过恨过,仿佛是一梦蹉跎。

迷惑失落犹豫寂寞,谁都是凡人一个。

细水还来不及长流,抽刀已经断不了情愁。

牵手还是放手,不如一歌。

在遗忘中不舍,醉醒交错,青春大概如你所说。

在花落时结果,期望很多,青春大概都这样过。


数着等着忘着怕着,青春已时日无多。

诱惑赤裸抑郁闪躲,谁不是凡人一个。

细水还等不到长流,抽刀已经斩不断情愁。

亲爱的朋友,不如一歌。


也许还有遗憾,甚至很多,但我相信共你没有白活!


事实上,流行和传唱度高的校园歌曲确实未必有太明显的学校特色,反而更多地抒发青年学子的情感共鸣的歌曲较为容易形成跨越时间、校际的流行。例如清北学子也曾共同制作过毕业歌曲《少年游》。这首由清华大学2014级本科生于盛创作的歌曲,采用词牌名“少年游”为歌名,取毕业季“少年游四方”之意,由两校学生共同完成演唱和制作(于盛、王上、毕啸天、钟逸伦演唱,宋玺、吴映蝶参与和声部分),寄托两校学生对未来的展望。而在抗击新冠疫情时北大师生共同创作的抗疫歌曲《最美的相约》,也是北大师生在携手抗疫的过程中自发的情感抒发与共鸣。

五、歌以咏志:校歌背后的精神家园

“校歌”作为学校的一个标志,在各种重要仪式上表达学校的办学理念、文化传统和精神特征,也承载着学校全体师生和校友共同的精神寄托。从北大校歌的遴选和产生历史中可以看出,北大在历史上也曾多次试图创作、委托创作或遴选官方认可的校歌,后来又逐渐形成了期待能够“自下而上”产生传唱“校歌”的期待。但一方面,作为官方正式校歌的制式和风格,与广泛传唱的校园流行曲目往往有所区别;另一方面,每一个时代的流行曲目,也都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和特定的文化印记,也并不必然具备鲜明的北大要素。因而,想要自发产生一首既符合北大精神气质、清晰阐述北大历史文化传统,又充分表达校友心声、获得全体师生校友普遍认同的正式校歌,又何其不易。

校歌教育本质上是校风教育的一部分。校歌作为一种易于传颂、琅琅上口的艺术形式,传递着学校的文化与精神内核。尽管北大至今没有官方确认的校歌,但北大人从不缺乏代代传承的丰富精神世界和共同的情感表达。维系着北大人共同情感寄托和精神想象的,到底是“红楼飞雪”还是“眼底未名水”,或许并不那么紧要,因为这都是他们心中的圣地,无论他们走向多远的远方,共同仰望的始终是同一轮黄河月。在百廿余年的发展史中,北京大学几易其所、数更其章,却始终与国家的发展命运紧密相连,代代师生校友已经用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精神和贡献国家、服务社会的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最壮丽的家国乐章。

正学读写
点滴分享,一起长大! 让我们走进“正学读写”,与孩子们一起悦读悦写悦成长!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