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90年前,中央红军踏上了长达两万五千里的艰苦征程。他们血战湘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勇攀雪山之巅、穿越茫茫草地……共同书写了中国革命史上的壮丽史诗——长征。
在桂北的山水之间,红军长征的足迹如璀璨星辰,闪耀着不朽的光辉。一双破旧的草鞋,一家三代守望的红旗,一幅红军当年的标语……在红军长征的漫漫征程中,那些留存至今的红色物件或是当年红军战斗、生活过的遗迹,都承载着红军战士的热血、坚韧与信念,诉说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
值此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之际,我们将开启一场意义非凡的特别报道,寻找当年的老红军、红军后人,当年的见证者,通过一个个宛若星辰的物件和印记串起那一段艰苦卓绝的历史,打开我们回望红军长征历史的视野,照亮我们的新长征之路。
近日,68岁的俸顺喜因腿脚不便利没参加重走长征路活动,这些天他老是想起他的父亲。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去与灌阳交界的湖南仙子脚镇赶集的时候总是早出晚归,他和兄弟姐妹们担心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在村口或者去半路接父亲。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红军长征时父亲和他的战友走过的路,父亲怀念他的战友,在那里等着、发呆、想念离开了他的战友们。他也想起1977年灌阳水车大桥建设时,他无意间看到了父亲默默在河边流眼泪,后来父亲对他说:“你参加水车大桥的修建我心里很高兴,长征的时候我的战友们几百人死在了这里,那时河水都被染红了……”他还想起家中有喜事时父亲也会开心,父亲会说:“要是我的战友和首长还在就好了,他们要是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就好了……”俸顺喜说,父亲俸旺桂沉默寡言,他曾是红军三十四师的一名勤务兵,负伤失散后他活了下来,一生都在怀念着他离开了的战友。
俸旺桂原名童旺扬(1913—1984年),是福建省长汀县童坊镇禾生村人。俸旺桂的父亲在当地是木匠,家中有两个儿子,当时家里条件还可以,两个孩子都上过学、读过书,大儿子是中央红军的战士,俸旺桂受哥哥的影响,1931年,18岁的他参加红军。
读过书、憨厚老实、口风紧,父亲成为一名勤务兵,他一直跟在师长身边负责背文件、地图。父亲曾告诉俸顺喜,当兵三件套,斗笠、蓑衣和草鞋,他还有牛皮包,“比A4纸还要大一些的牛皮包就是他那时背文件和地图用的,这个包包他一直保存着,他负伤后也还带在身边,新中国成立后他就放在老家的阁楼上,那个包包原本是棕色的,后面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棕黑色的了,后来不小心遗失了。”
俸顺喜说,父亲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比较沉默寡言,他在上小学后才知道父亲以前是红军,而长征的事父亲也从未完整地向他说起,他知道红军长征这段历史后,也询问过父亲,是在机缘巧合下才了解到其中的一些细节。
1934年红军长征,俸旺桂作为勤务兵跟随着当时的红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1934年11月25日,红军开始进入灌阳。26日,红三十四师师团干部在湖南道县蒋家岭接受军团领导布置的“坚决阻击尾追之敌,掩护红八军团通过泡江、苏江,尔后为全军后卫”任务后,一直坚守在湘桂边界苦苦阻击追敌三天三夜。29日上午从雷口关进入灌阳,驻扎在水车下云村。30日凌晨,接应红八军团到达水车并护送过灌江。随后又按照中革军委命令从水车下云出发赶往新圩枫树脚接防红六师十八团。在架浮桥抢渡灌江时遭到桂军飞机轰炸,牺牲二百多人,鲜血染红了灌江。
接到接防命令后,部队由山岐、立洛、洪水箐翻过海拔一千多米的观音山到达新圩后,已是12月1日中午。由于敌情变化,新圩防线已被桂军突破和控制,未能接上红十八团,随后按中革军委指示向西沿板桥铺、湛水、流溪源翻越海拔一千九百多米的宝盖山,陷入了人烟稀少的崇山峻岭之中。3日凌晨,红三十四师沿湘江支流建江西下,准备前出凤凰嘴抢渡湘江,当天下午在全州县安和文塘村遭桂军伏击,敌我双方在黄陡坡激战半天。由于敌强我弱,红军损兵折将,正在给军委发电报的师政委程翠林、政治部主任蔡中、102团团长苏达清等师团首长壮烈牺牲,电台被炸,与军委联络完全中断,渡江已不可能。师长陈树湘召开师团干部紧急会议,决定从敌人最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返回灌阳,到群众基础较好的湘南打游击。
“父亲曾回忆说,在湘江东岸的那7天时间里,直到红三十四师拼光耗尽。战友们几乎没有睡过觉,实在困了,就在大树下、石头上,或背靠背打个盹儿,更没有坐下吃饭的条件,干粮吃完了,就在农田里、山头上找些红薯根、芋头、野果填饱肚子。好在桂北山区的冬天也有很多野果,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人。”
在折返灌阳途中,遭到敌人重重阻击。到达灌阳深浦源时,部队已不足一千人。经过新圩附近罗塘、板桥铺等地,又遭伏击,全师只剩下四五百人。4日,红三十四师沿原路往回撤,再次翻过观音山,撤退到洪水箐宿营。5日拂晓,部队遭到伍铭烈、易玉生带领的民团和部分桂军袭击,双方展开了拉锯战,一直打到天黑。借着夜色,第100团团长韩伟率部后卫,掩护陈师长和101团、102团余部突围。韩伟团长则带领100团将敌人引开,向西面海洋山突围。陈师长率余部通过苗源等地抢渡灌江,又遭到民团伏击。7日,陈师长和参谋长王光道率领余部约二百人进入湖南道县,在突破牯子江时陈师长腹部严重受伤,被民团抓住。民团得知抓到一个大官是师长,就抬着陈师长到道县邀功领赏。抬到路上趁敌人不备,陈师长从肚子里拉出肠子绞断壮烈牺牲。这时,整个部队弹尽粮绝,伤的伤,散的散。
俸顺喜说,父亲右边大腿中弹,负伤后,在山里东躲西藏了几天,后遇道县仙子脚(今寿雁镇)空树岩瑶族恩人盘芹贵收留。在他家养好伤后,父亲一直在打听红军下落,想方设法与红军联系。因各种原因无法找到部队,盘芹贵老人就收他做干儿子,作为他们家成员,改童姓为盘姓,名为旺武,小名武哥,在盘家一起砍山挖地种植茶子、桐子、菽䅟、红薯维持生活。6年后,恩人盘芹贵、盘四妹夫妇亲自牵线,父亲来到广西灌阳县水车棉花箐与我母亲成家,改盘姓为俸姓,成为俸家儿子,取名旺桂,婚后,我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子五女。
“20世纪70年代初期,党和政府非常重视因病、因伤散落的红军,父亲领到了政府的生活补贴,还联系到了老家福建长汀的亲人。那个时候,我们家人的生活条件很差,父亲与福建的亲人书信往来不断,却没有条件回故乡去看看。几次准备重返家乡,都因家庭困难和身体多病而未能成行。”
1984年俸旺桂离开了人世间。“父亲虽然走了,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长征路上的英雄。”
俸顺喜在雷口关缅怀父亲、缅怀那些离去的红军战士们。(受访者供图)
来源丨桂林日报记者 周文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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