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
文摘
文化
2024-04-01 09:12
福建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可春天也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不知怎么，昨天暖和如夏，今天却突然天气骤冷，下小雨了。春雨如诗，淅淅沥沥地下着，它滋润着大地，给世间带来一片生机；细雨如丝，轻轻地洒落在花瓣上，凝聚成晶莹的水珠，犹如一颗颗明珠点缀在窗前桑树的绿叶间。好美的意境呀！此时此刻，我站在窗前，欣赏着这细腻温柔的春雨，一阵春风拂过，丝丝缕缕的雨滴扑面而来，我赶紧关上窗户，低头一看母亲的缝纫机上已布满雨滴，我拿来抹布把它擦干。这是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是当年在上海工作的舅舅几经周折买到的，寄给母亲做嫁妆，母亲视之为珍宝。这除了它的难得，更是饱含着兄妹俩的深厚情感。这台缝纫机，就像一台时光机，承载着母亲的芳华岁月，承担着母亲家庭主妇的职责，更像是一个传家宝，质朴无华，刚毅坚韧，承载着母亲对儿女、对乡亲们的情义和爱心，彰显了母亲的勤劳与智慧，寄托着我们半个世纪的生活记忆！它浑身散发着一股时间久远的气息和安宁的年代感，给我的童年带来别样的欢乐和幸福！“哒哒哒”，缝纽机的声音，陪伴着我整个童年。如今，它虽然残留着岁月的斑驳和沧桑的痕迹，虽然母亲也已走了十年，但它还安然地放在我家窗前，每当看到它，就勾起我对母亲深深的怀念，“哒哒哒”的响声仿佛又在耳旁响起。在那个特殊时代里，母亲因为娘家成分高，被单位下放回老家农村务农，一夜之间由干部变成农民。但性格开朗、乐观的她很快转变了角色。她白天到生产队里干活，晚上给乡亲们缝制衣服以贴补家用。上世纪60年代，农村经济困难，物资十分匮乏，随着我们四个孩子的陆续降生，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了。远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十分繁忙，一周才回老家一趟，生活的重担几乎全落在母亲身上，既要赡养老人、抚育子女，还要到地里干农活。生性要强的母亲，不管多苦多累，总是任劳任怨。每逢春节，母亲更加辛苦劳累，夜以继日在煤油灯下为人家缝制衣服。“哒哒哒……”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个声音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清晰。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它如同摇篮曲陪伴着我入眠；当启明星还在蓝天中闪烁时，又能见到缝纫机旁母亲那清瘦的身影！逆着光，我清清楚楚看到她乌黑的头发变得没有光泽了，零散的黑发里更多是绺绺白发。缝纫机里渗透着母亲多少喜与泪？蕴含着母亲对我们多少柔情多少爱！我们身上的每一件漂亮、舒适的衣服都是母亲巧手下的杰作。让我们享受到了人世间最难忘、最幸福的温暖。穿着妈妈做的衣服，浑身暖和不说，还时常被人称赞妈妈的心灵手巧，自然我们的心里总是美滋滋的，温馨、甜蜜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豪和骄傲！记得有一年，为了让乡亲们能在过年时穿上新衣服，母亲废寝忘食，起早摸黑赶制衣服，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那时候农村人生活十分艰苦，(母亲是位热心肠的人，平时母亲也常常义务地为邻居们缝补衣服，得到大家的好评)。乡亲们一年里省吃俭用才能买上一块布，做件新衣服穿着过年，母亲能理解大家的急切心情，不敢怠慢。母亲对我说:“你也放假了，除了帮忙做家务，还得帮忙给衣服缝纽扣和边角。”那时候我还不到10岁，已经学会不少针线活，干得又快又好，时常受到母亲和邻居阿婆的夸奖。母亲为了鼓励我，对我说:“等把人家的衣服做完了，妈妈就给你做一件漂漂亮亮衣服穿着过新年。” 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了，我盼望着，盼望着……特别爱美的我，着急的心情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也就是那一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下定决心想学裁缝，以后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就自己做)。除夕那天，我一看母亲还在做别人家的衣服，心里十分郁闷，满脸的不高兴。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头。除夕晚上，我吃过晚饭后生着闷气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春节，正月初一)我一起床，看见母亲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了，手臂下还压着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妈妈，你怎么啦？”妈妈抬头看了看我说:“这是你的新衣服，穿上试试吧。”我一把拿过来，穿到身上，看了看，高兴地说“好漂亮呀！我好喜欢，谢谢妈妈！”我搂着妈妈亲了又亲，欢呼雀跃，激动不已，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这时，妈妈说:“我累了，去睡一会儿吧，你赶紧去煮早饭！”望着母亲疲惫不堪的背影，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我又激动又愧疚:妈妈呀！你为了给我做新衣服，整夜都没有合眼。这千针万线里饱含着母亲对女儿多少情、多少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这首诗的含义。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把无尽的爱缝入其中，这种母爱如春晖般温暖，令我深感厚重与珍贵，我将终生难忘！ 年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过了，很快迎来了元宵佳节。傍晚，母亲煮了汤圆给我们吃，她突然想起邻居阿婆。邻居阿婆已70多岁了，是个孤寡老人，母亲对她十分关心，平时家里煮什么好吃，都会送一些过去给她老人家吃。只见母亲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出门，边走边说:“这段时间忙晕了，都没空去看看你阿婆。”过了一会儿，母亲回来了，说:“可怜的老人，天气这么冷，被套破破烂烂的，怎么能暖和呢，难怪感冒了。”她拿了药让我送过去给阿婆吃，然后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只见她拿出一块漂亮的花布。“妈妈，你要做什么？”，“给阿婆做件被套。”“哦”！ 妈妈又开始忙碌起来了:裁样修剪、穿针引线、上机缝纫，“哒哒哒”……美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突然，听见“咔嚓”一声，母亲同时也“哎呀”一声大叫起来。我急忙冲过去一看，原来，母亲在匆忙中不慎被缝纫机针扎着了食指，针断了，一半扎进去，一半还留在外面，顿时鲜血直流。母亲疼得脸色苍白，额头上直冒冷汗。我顺手拿起兜子里的手帕包住它，说:“妈妈，我们赶紧去卫生院让医生把针拔掉。”我和母亲急匆匆赶到村头的卫生院，可是因为当天是元宵节，医生已提前下班了。“妈妈，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黄医生家里叫他来。”我赶到黄医生家里，把情况告诉他(黄医生是个赤脚医生，本村人，为人很好)。他马上和我赶到卫生院，只见母亲已晕倒在门口了。医生按按母亲的额头，母亲才渐渐苏醒过来。这时，整条手帕都渗透了鲜血，像刚从血泊里捞出来一样！黄医生小心翼翼地把针拔了出来，涂上药，包扎起来。我和母亲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回到家里，我倒一杯开水让母亲吃药，然后让她躺在床上休息。望着母亲瘦弱的身体，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声，我泪如泉涌！妈妈，你是多么善良的人呀，你想别人所想，急别人所急，心里头装着是他人，唯独没有你自己。一个多月来，你日夜操劳，累得精疲力尽了，本来过年后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你又怜悯阿婆受冷挨冻，赶做她的被套，结果自己受伤。想到这里，我伤心落泪，痛苦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这一次更坚定了我学会缝纫技术的决心(也促使我后来真的学会缝纫技术)，希望以后能为母亲分担一些活儿，让她多多休息！ 第二天早上，“哒哒哒”，我在床上又听到了缝纫机的声音。原来母亲又早早起来赶制阿婆的被套。“妈，你的手受伤了，别干了。”“不行，这么冷的天，阿婆又感冒了，赶紧做完，给她送过去。”倔强的母亲又继续干活。直到做完了，让我把那个留着母亲血迹的被套送到阿婆家。阿婆知道母亲为了她受伤了，迈着艰难的步履，蹒跚地来到我家。见到母亲，突然双腿咯噔跪下说:“孩子啊，我不知道怎么答谢你！”说完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是呀，母亲善良、美好的品格如春天般的温暖，抚慰着我们的心扉；她的爱心像春雨，洒在久旱大地上的一场甘霖，使孤苦无依的人倍感温馨和慰藉；她的无私与仁慈，宛如是一首无言的诗，不需华丽的辞藻，只需真情的流露，便能打动人心，温暖整个世界，的确是春雨润物细无声！黄艺华，笔名:黄牛。龙海作协副秘书长,漳州市作协会员。酷爱文学，有不少作品发表在相关的期刊上，多篇散文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