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積薄發 一葦可航
一一蔣卓如先生其人其書
(代序)
一、生平簡介
蔣卓如(1913-2002)字守愚，湖南衡陽市三塘鎮三福村人。世代務農，家境貧寒，兄弟姊妹衆多，先生排行第八，少兒聰穎，記力過人，牧羊期間，常以講故事玩游戲吸引鄰近村童代牧，自己却躲到村私塾館旁聽，日積月纍，竟初通《三字經》《千字文》等蒙學課本。年12正式蒙學，課余爲師打雜以抵學費。此間，爲獲鄰村某僧所藏《唐人靈飛經》，爲寺廟挑水、砍柴達三月之久。逾二年，曾熙高足蔣銓衡先生見其秉性聰穎，勤奮好學，收爲門下，隨侍左右達八年，耳濡目染，書藝大進，鄰里周邊，漸有書名。
先生一生坎坷，頗多傳奇。23歲外出謀生，當過兵、干過警察、做過文書，亦干過伙夫、挑河水、理發、掃碼頭、推板車等活。受過牢獄之灾，經過刑場之險。
先生性情豪俠，放蕩無羈，因酗酒鬧事，打過人，被稱爲“惡霸”;又因爲曾在洪水中舍身救出六人，被尊爲英雄記入《蔣氏族譜》。
先生不吸烟、不賭博，但有兩大愛好，酒和書法。酒不離口，筆不離手，伴其一生。筆者曾問先生:“酒亂性，書静性，爲何兼愛之?”答曰:“酒能醉人，書能醉人，得此兩醉，人生何求!”
二、書學歷程
早期(1925-1978)，這段時期的時間跨度達53年，從12歲蒙學至79年平反，生活顛沛流離，極不穩定，時常爲生計奔波，不可能潜心研習書法，雖然筆不離手，從某種意義上講，只能是功夫的磨練，技巧的積纍，好在起點高，路子正，未沾匠氣。幾十年以《靈飛經》、《蘭亭序》、《鄭文公碑》等爲主，勤學不輟，不取巧，不媚俗，守愚抱樸，打下了扎實的楷書功底。
中期(1979-1999)，此段時期，先生已平反昭雪，加入中國民盟，生活穩定，心情舒暢，恰逢中國書法復興，各地書法活動方興未艾，先生全身投入書法，辦學授課，籌建衡陽市書法工作協會，多次組織展覽交流活動，書名遠播東南亞。90年淡出書界，深居簡出，除日臨《蘭亭序》一遍外，旁及秦櫝漢簡，遍臨歷代名家名帖，尤其喜愛《薦季直表》、《張猛龍》、《鄭文公》、《苕溪帖》，對米芾書法悟道尤深。此期間，逐漸形成以蘭亭爲體、北魏爲骨、米書爲神的自家風貌。
晚期(2000-2002)，此段時間雖然只是短短兩年，但似乎是一個核裂變過程，其書法一反常態，有如神助，這時的書法已不當書法來寫，已遠離了技的階段，超乎道的境界。大概先生自知時日不多，已没有包袱、没有牽挂，如是乎，心遨神馳，信馬由繮，留下了一批驚世駭俗之作，用生命最后時光，演繹出一幕幕動人的篇章。
三、藝術特色
先生晚年的書法藝術特色，很難用一句或者一段准確的語言來概述，但稍加剖析，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因素組成:
綫條:綫條是書法的靈魂，其書法綫條有三個特點:一是純真，没有雜質;二是空靈，綫條内空，精氣充盈；三是蒼老，如“萬歲枯藤”。
運筆:運筆軌迹起伏無常，提按使轉，不露痕迹，點畫振動，翩轉自如，尤其“飛白”運筆，舉重若輕，如得道高僧、踏雪無痕。
結體:其結體天真爛漫，稚態可掬，這種返老還童，是本性的自然流露，與現在書壇流行的矯揉造作的丑書是有本質區别的。
章法:用傳統的“疏可跑馬，密不透風”和現代的黑白分割律去研究其章法，會令人無所適從，因爲有些作品根本不遵循傳統的游戲規則，簡直是“無法無天”。不過，正是這種無法，使我們明白了什么是“大象無形”。
四、成因分析
先生書法藝術的成功，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天賦好。一個世代務農的農家子弟，少兒時期即痴迷書法，并一生鐘愛。讀書不多，但悟性好，愛好和天賦是成功的前提。
二是起點高，路子正。蒙學階段即得到名師的指點，尤其
隨侍蔣銓衡先生期間，親聆教誨，爲日後登堂入室奠定了基礎。
三是一生勤奮，筆不離手。據先生說，他一生僅臨摹《蘭亭序》便上萬通。可見其刻苦程度是常人難以做到的。
四是老實爲書，不投機取巧，不隨波逐流，一生抱樸守拙。古人雲:“聰明可及，而愚不可及。”因爲守愚，方得書法之大巧。
五是坎坷人生，磨礪了先生的意志和心境。少兒貧寒，中年喪子，晚年喪妻，承受了太多的苦難，便看淡了榮辱浮沉，名利得失。長期的壓抑，反而有利于能量的儲蓄。晚年的突變，尤如火山爆發，勢不可擋，這是成功的最大因素之一。
先生晚期書法，好丑反差很大，精彩之作有如神助，妙不可言，而應求之作，實難恭維。因爲此，書壇頗有异議，認爲成功之作，必然是成熟之作，成熟之作，必須是穩定之作。殊不知，藝術創作重在求新求變，而求穩定是爲官之道。竊以爲，藝術家一旦到了求穩定的過程，實則陷入了藝術發展的死胡同。
蔣老九十不忘變法，在求變中離去，亦將在變化中獲得永生。
林下
200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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