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徐则臣《边境》的平行叙事对称叙事双重叙事

文化   2024-10-14 11:31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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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的平行叙事对称叙事双重叙事


朱延华


《山花》2024年第9期发表徐则臣最新作品《边境》是放在小说栏目的,看来《边境》是虚构作品,而我读着,却有种非虚构感,思考了一下,最主要的,还是徐则臣把个体的经验大量投注在这篇作品中,一是主人公的作家身份与作者的作家身份相同,二是主人公“到世界去”的经历与徐则臣本人这几年反复倡导“到世界去”并且也经常到世界去的经验相同,三是主人公喜欢跑步与徐则臣从1995年到1996年因治愈神经衰弱每天跑步十多公里而养成的跑步习惯相同,四是主人公在河流边跑步与徐则臣关注河流写作河流的喜好相同。这些相同,都让我在细读作品时,强烈感受作品具有非虚构性和自传性,强烈感受作品具有的真实感和作者到世界去带给我们的异域陌生感与新鲜感,使得叙述既有亲切感又有吸引力。
过往的写作,徐则臣着墨最多的河流是运河,运河最重要的特点是通,流通物资,沟通人员,融通文化,而《边境》中的河流,完全不同于以往作品中的运河,它两边是不通的,不仅因波涛汹涌湍急无桥梁渡船而不通,还在两岸都建了铁丝网防范人员越境而成为固若金汤的人间隔离带。对河流写作材料不断进行开拓与赋予新的意涵,一定是徐则臣着意思考和创新探索的。贯穿《边境》这篇作品的全部情节,都是异国间这条河流阻隔造成的两岸的不通,这阻隔与不通,既构建了整个作品忧伤的氛围环境,也构建了整个作品强烈的叙述张力。
在《边境》中,两个国家间的阻隔,纯粹是当下人为造成的,之前,河上是有桥的,后来被拆除了,拆除得连痕迹都无法找到。再加上两国分别在河上建起的铁丝网。这些描写,都让这条界河具有了巴别塔般的隐喻。在巴别塔的故事中,上帝为了阻止人类的造塔计划,让人类说各种不同的语言,使得人类之间出现沟通障碍和合作困难。而《边境》中的界河,以及界河双边构筑的铁丝网、瞭望哨、巡逻岗,则是人为制造的交流障碍与阻隔。
界河这个意象,为《边境》的双边平行叙事创造了合理合情的环境装置。徐则臣在这里引入了跑步这个流动的叙述意象,界河两岸的两位主人公在各自的一边沿河跑步,他们隔河相望,从偶尔相遇到达成默契,从一方躲避到双方相随,从无声跟跑到语言互动,从相互理解到买鞋相赠,两人隔岸跑步所形成的交集与互动,构成了本篇作品双边平行叙事的强大驱动力。
河这边的作家,一个外国人,到这个异国来写作。衣食无忧的他,在首都和边境城市当中,选择了这个安静的边境小城。写作、吃饭、跑步,构成了这位异国作家的日常生活。河那边的男子,则是一位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他到河边跑步,一方面是训练逃生的本领,他的家人,多在战火中失去了生命,对于他来讲,跑快一点,在战火中生存的机会就多一点,这是他朴素的跑步驱动力;再一个动机,若明若暗的,则是在侦查这条界河,他在寻找越界的机会。
隔河相望的两个男子,因沿河跑步而相遇,河这边孤独跑步的作家,发现对岸也有一位跑着,立即充满了好奇心,他就像参观动物园的游客一样,对隔着双层铁丝网的同类有了探求的意识,他想知道,对岸的这位男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喜欢跑步;而对岸的那位男子,则在看到这边有人跑步后,非常警觉地躲闪躲避躲藏,他不知道对岸这个家伙是敌是友,他看到对岸的人,有着惊弓之鸟般的恐惧,这是动物园里新关押进来的野生动物,隔着铁丝网铁栅栏见到来观赏自己的游客那样的惊惧不安。
隔着河,两位在平行世界跑步的人,本来是没有交集的,各自跑步就是了。但是,他们没有被人类创造的边境阻隔语言的交流,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对话。他们隔着河,隔着铁丝网,河这边的这位,知道了河那边的那位苦难的经历;河这边的这位,对河那边的那位,有了同情,有了怜悯,有了慈悲,买了一双运动鞋,千方百计扔到了对面。这双鞋,构成了连通两岸的一个重要装置,也成为文末河这边的这位,识别河那边的那位的唯一信物。平行世界因为一双鞋而建立了联系,也因一双鞋而获得了联系的确证。
一双可以扔到对岸的鞋,一个活着游不到对岸的人,《边境》从容不迫的叙述,到结尾却是一场让人心痛的巨大悲剧。河对岸跑步的人,在一场暴雨中,试图偷渡过河越境,却被湍急的河流吞没了,边境巡防军人发现了他的尸体,不知道他的身份。每天跑步的作家,成为那位死者在这世上的证人,被边境巡防军官带去问话。军官问:“你们是朋友吗?”作家答:“算是吧。”军官问:“他叫什么名字?”作家答:“不知道。”作品的结尾,军官用右手蜷曲的中指敲了敲桌面,再次发问:“他叫什么名字?”作家回答:“真不知道。”文章就这样戛然而止,言有尽而意无穷。军官与作家的这场对话,与作品的主调同频共振,依然是人与人之间的阻隔与不通,依然是人类命运的悲怆与希望。
讨论到这里,豁然发现《边境》的叙事,既有经验与虚构融合创新的河流和跑步书写的平行结构,也有隔岸异国两人迥异命运书写的对称结构,更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书写的双重结构,这三组双线叙事结构,流畅而清晰地叠加在一起,同构为“川”字型复线叙事结构。
《边境》这部短篇小说,徐则臣把自己的生命,与写作、与世界、与人类命运结合在一起,是把文学创作的笔触伸向世界的又一次有益探索,是对河流与跑步个体经验的又一次创新性挖掘,是对文本结构艺术的又一次实验性突破。
(本文刊于《淮海晚报》2024年10月14日第4版品读版)

静阅湖
静阅大学,闲窥文艺。朱延华老师教育叙事,感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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