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可能又会想:“虽然必须承认师长是真佛,以及是一切佛事业的作者。然而因为我见师长有这样、那样的过失,所以我只能视他为凡夫而非佛。”对此我们应当明白,自己的感觉是不可靠的、也是不肯定的。
由于我们视物的标准是受业力控制,又因为我们无法肯定曾经造过某种业和未曾造过某种业,所以在我们的业感景象中,事物存在与否也是不能确定的。
例如,《入中论》中提到,“鬼见脓河心亦尔”[1]。它的意思是说:当天、人、饿鬼三者同时看同一茶杯中的水时,因为业力不同的关系,分别见为甘露、水和脓血。而对于那些饿鬼来讲,夏季的月光是热的、冬季的日光是冷的。对《时轮》和《俱舍》各自特别的所化来讲,所见到的须弥山形状分别是圆的和方的。又例如,以前圣无著曾将至尊弥勒视为一条下身腐烂、爬满虫蚁的母狗[2];佛智论师将阿阇梨“文殊知识”看成是一个耕地、喝虫粥的僧相俗人[3];谛洛巴在世时,周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打鱼的,根本没人去猜测他可能是个大成就者,那若巴最初见到他时,他正在炙烧活鱼[4];黑行师也曾将“金刚亥母”看成是一个癞妇[5]。所以,我们能见善知识是人,而不是马、狗、驴什么的,就应当觉得庆幸!京俄·洛卓坚赞(慧幢)[6]说:
不见犬驴福报大,至心生敬释迦子。
不仅如此,如果单凭现象就能裁定诸事,那么既然一切法显现如实有,就应该是实有了,这显然是错误的。
(帕绷喀大师随后又举了一个例子说,以前有个比丘,为干渴所恼,外出求水时,由于他像饿鬼一样来看待周围的一切,所以见不到恒河而迳直离河远去。)
在这里,我们需要运用《释量论》中关于“不现不可得因”的那些解释,仿照“未见鬼故不能成立无鬼”来立如下之量:
见师长即真佛为隐义之补特伽罗相续中,无缘见师为真佛;无见师为真佛之能缘量故。
所以,不能亲见师长为佛,并不等于师长不是佛。
反之,有人见似真佛不一定就是真佛。以前,当第四代付法师近隐阿罗汉在说法时,“他化自在天魔”[7]前来破坏,近隐将此魔调伏后说道:“因为我未曾见过佛陀,所以你变化成佛陀的样子给我看。”于是魔便变化出与佛一样的身体,具有相好等,近隐误以为见到真的佛陀而准备顶礼时,魔的化身就消失了[8]。而以前的那些大成就者,像吉祥怙主龙猛等,在一般人眼里,虽显现为普通比丘相,事实上却是真正的佛。
不管怎样,当追究过失的心自然现起时,我们不必立即强压下去。譬如,当我们准备洗去衣服上的污垢时,应该先让污垢浮现出来;因此,我们也应该先让这种寻过心显现出来,然后再做如下思考:“不知道我所见的这种过失,师长是真的有还是假的有。”如前所说,这未尝不是一种业感幻相。疸病患者将白螺看成是黄色的;风病患者将雪山看成是蓝色的;坐船有船行木移的感觉;有翳障的人,眼前似毛发乱坠;连这么一点点暂时的幻因都能造成这样的障碍,更何况我们长期以来完全被无量的业烦恼所蒙蔽呢?
我认识的一位活佛,有一次外出朝圣时身患疸病,在他寓所里有三个银盒,但他却看成是金的。次日早晨病愈,方见其本相。嘉瓦·温萨巴有一次造访绒区的降钦寺,有几个萨迦派的学者不懂声明学上的难点却在那里辩论,温萨巴便为他们解释有关声明学的知识,并用梵文念了《般若八千颂》。但他们根本不相信他是个格鲁派的“人”,而认为他是个格鲁派的“鬼”。所以,我们应该观察师长的内在断、证功德,而不要去考虑师长的外相。
佛的法身,只有佛才能相互见到,连圣者菩萨[9]也无法见到;佛的受用身,只有圣者菩萨能见到;佛相好庄严的殊胜化身,只有“业净凡夫”以上的那些人能见到。《道次第·甘露藏》中说:
除此现在所见相,无缘得见相好身。
即便佛陀在世时,那些外道徒众也见不到佛陀的妙相等,只见到一大堆过失;提婆达多将佛陀的一切事业都看成是虚假骗人的。
虽然我们只能根据自己的程度来看师长,但总的来说,这些还算不坏。果洛阿里上部有个土匪,有一次他去拉萨朝“觉窝”像[10],却连像前的供灯也没有见到。温·嘉赛仁波切的上一世告诉他必须清净业障,所以他做了“万供”[11]、顶礼和绕佛,后来他能见到供灯,但还是不能见到“觉窝”像。果芒甘珠尔喇嘛·洛桑顿丹仁波切(善慧有义)传《甘珠尔》时,求法者中有一个僧人,既听不到念经的声音也看不到经书,他只看到师长面前放着一盘肉,师长不是在念经而是在吃肉!每天晚上散会时,他见师长将肉收起来走了。像这样的业感景象千奇百怪,所以说,我们见物的层次取决于我们业障清净的程度。
我们对现象不可相信,除师长之外,坐在身边的人、朋友、亲戚、就连门口的狗,我们也无法断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也许是天神,也可能是魔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自己。所以,离我们一步之遥的东西都是可以怀疑的。
嘉瓦·温萨巴在即将获得双运位的时候,仍有人给他起绰号,称他为“温萨疯子”。“具誓法王”[12]曾扮作宗喀巴大师的弟子,有一次,当宗喀巴大师准备给一些非器之人传授极为秘密的密法深要时,法王出面制止。坚赞桑波(幢贤)对此心感失望,克珠杰却说不必过分着急。
薄伽梵本人也曾说过:
印度有个沙弥,他听说瓦支格惹岛上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是密宗的“勇士”和“勇女”,为此他特地来到该岛探访。当他亲眼见到那些人时,却未能发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功德,反而对一个骗子产生了信任!那若苯穹[14]也将至尊密勒日巴视为凡夫、口出谤言:
说如印度大成就,待我近前做观察,
却是裸卧一老汉!
由于我们对那些与我们同吃、同作的亲戚朋友都不明底细,所以不管他们是谁,我们都应生起“净相”,这是利益大而害处小的。我们不能单凭现象来判断某人,以寂天大菩萨为例,当时许多学者都认为他是“三想者”(只关心三件事)[15],发现不了他有任何功德。
见某人有过失并不说明某人就一定有过失,我们看事物的方式往往受角度及成见的影响。善星比丘将佛如实见到后开示的那些业果道理,视为佛是为了自利而做的欺骗,他也不相信佛能断尽一切过失。像他那样的三藏法师都会被不正确的想法和成见所迷惑,我们自然就不必说了。又如,喜欢睡觉的弟子,往往会不满诵经到深夜的老师;而那些喜欢喝酒的学生,却对贪杯的老师心生欢喜,认为有功德。所以,我们怎能肯定所见到的师长过失就一定不是师长的功德呢?
再者,师长的那些过失难保不是为了利益我们的缘故,有意装出来的。如果利生需要,如来可以示现心怀瞋恚或悭吝,以及盲人、疯子、犯戒等各种相。(帕绷喀大师随后讲了《父子相见经》和《大涅槃经》[16]等经典中如何广说的情况。)
总而言之,显密教典中虽有了不了义以及是否可如言取义等各种说法,但胜者金刚持承诺自己将来当现师长相而来说法,既是了义的,也是可以如言取义的。除师长之外,无人能为我们开示解脱和一切智道,这一事实便可说明这一点。
金刚持说师长是佛,我们却认为不是,而觉得师长这样那样的过失,这些是不定因、相违因,故应运用上面所说的那些能立因,以“绕边绕山”的方式来修,从而认识到师长本来就是佛。
像这样以教理来成立,从而获得师长即佛的定解,换句话说,如能生起师长与一切佛似乎是合在一起的体验时,便是已生起如理依止善知识的证德。
我们的究竟目标是将自心与师意合二为一,也就是在成正等觉时,自心与师意大乐法身二者合二为一。那时,我们便在师长体性中成佛、获师长位,师长的身、语、意与自己三门和合无别。而实现这一目的的缘起关要,便是我们从现在起就应亲近和随顺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