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晋南道”免费关注!
汾城琴书的最后守艺人
导读
八十多岁的盲艺人张小安作为汾城琴书在世的唯一传人,精通十几种民间传统乐器,对数百首曾经广为流传的汾城琴书段子烂熟于心。如今,他落寞地坚守着汾城琴书最后的艺术阵地。
供图:张旦
汾城琴书是说唱领域中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以坐唱为主,演员兼当乐器演奏员,三五人即可成班,小巧紧凑,演唱随俗,行动方便,场地灵活,深受广大群众喜爱。汾城琴书采纳了蒲州梆子的铿锵激荡与晋南眉户的昂扬婉转,太平秧歌的质朴天然与河南坠子的轻悠缠绵,在襄汾这块文化厚重、历史悠久的大地上孕育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艺术样式。
今天的汾城排楼巷内,还镌刻着一代代汾城琴书艺人的足迹
汾城琴书诞生于民国初年,有着明显的汾城地方语言特色。说起汾城琴书就不能不说到说书艺人,汾城南关的张海水先生,光绪年间在晋南长子县学说上党落子书。由于曲调与语言的关系,在当地不受欢迎。他大胆改革,将蒲剧、眉户戏及汾城方言糅在一起,唱腔混长混用,成了新的曲调——汾城琴书。
1947年,张如健的儿子张小安(又名张明德)出生。聪明伶俐的张小安从小跟着父亲的琴弦子打转,耳熏目染,学会了许多传统段子,唱得有模有样。家境贫寒的张小安仅上了两年零十天学就不得不辍学回家,是因为祸从天降,年纪小小还不到十六岁的张小安眼睛出了问题。无奈只好拜父亲为师,正式开始学习琴书。
一次,和张如健搭班的敲钹手生病,眼看表演即将开始,万般无奈的张如健只好叫张小安上场。敲钹手虽是一个简单角色,但要和别人配合得恰到好处很不容易。一段声情并茂的书帽伴着张小安的钹声期期艾艾地唱起来,吸引了听众的心,揪住了听众的魂。就这样,张小安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唱琴书,也维持着全家的生计。
与戏曲一样,汾城琴书拥有“生、旦、净、末、丑”等角色,需要扬琴、二胡、板胡等乐器伴奏,但表演者最多只有5个人,艺人需一边演唱一边弹奏乐器。特殊的行业造就出特殊的专业人才,艺人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为了学习汾城琴书,张小安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学习弹奏乐器,背诵唱词,晚上总是学到半夜,常常是最后一个吹灯睡觉。20世纪60年代,群众的文化生活较为贫乏,电视机尤为稀罕。有一次,张小安等到附近一个村庄演出时,因一点小事和该村会计起了争端。会计看到父子俩在村里搭台演出,心中生忿,便打开大门请村民进家观看电视,因为他家有全村唯一的一台电视机。但是随着张小安拉起二胡放开嗓门蹦出句句唱腔,电视机前的观众竟然搬起板凳转移到张小安身边。
汾城琴书居然能打败电视机!这件新鲜事儿在十里八村广为流传。从此张小安名声鹊起,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
自此,汾城琴书伴着张小安的足迹走遍汾城周边的村村落落。一些耳熟能详的曲艺故事,伴着张小安的一声高唱如绢如丝绵绵延延响了起来。一般的开场白先要以短小的“书帽”开头,胡琴、板胡、铜钹等乐器吱吱啦啦地响起,张小安拉着二胡,脚踩着一种自制的节拍器,唱起短小精悍、趣味盎然的“书帽”。就在说笑之间先揪住观众的心,在大家笑意盈盈中开始主唱。
无论春夏秋冬,张小安大多时候喜欢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戴一副墨镜,颇像大师阿炳,老艺人品相十足。坐在一张凳子上,手拉胡琴,脚踩鼓槌,敲打着铜器,嘴里还扮演帮声儿的角色,当主唱唱到紧要关口时,还得按照剧情的情节变换应个声儿,就像是相声中捧哏的,必须唱和相随。他将二胡放在腿上,边拉边唱,慢板、二板、紧板、花板、连扳、滚板、眉户、杂腔等随着剧情的发展,穿插运用;一句句道白,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从丹田处升起,吐纳出来,入耳近处不炸,远处清晰;抒情时,琴声伴着唱腔,宛如山间溪水婉转轻盈;悲愤时,胸腔里也会产生共鸣,身子高低起伏,一声怒吼,势若猛虎下山,傲啸长空;随着剧情变换,他的表情变化也很丰富,一双盲目在眼眶里旋转,忽闪的眼皮抖动频繁,一扬眉,仿佛置身故事中难以自拔,心弦也随着汾城琴书剧本经历万水千山,走过春夏秋冬,品读人生百态;伴着唱腔,他的手势准确灵巧,一抬手一翘指,直叫人恍若穿越几千年,置身于天地之间,目睹世间众态,唱出仙、神、人、妖、鬼,林林总总的曲艺传说艺术。尽管是坐着演唱伴奏,但他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动,尽管双目失明,他就是能唱得满台是戏,照顾到全场观众。
琴书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在张小安的唱腔中婉转缠绵,听书的人坐在凳子上,伸着脖子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在听,个个表情活像被施了迷魂散,随着他的演唱变换着表情,时而拍着大腿哈哈笑,间或拽起袖口擦擦眼角的泪,唏嘘不已。
张小安文化水平低,然而心灵耳聪,记忆力超强,简直有过耳不忘之才。他多才多艺,还有一个一般盲艺人缺乏的本领,创作新曲目段子。在几十年的从艺生涯中,他积累和创编了大量的琴书曲目,自编自唱了多部琴书艺术作品。
一次,张小安到一个偏远的村庄演出。表演结束后,村民们兴致勃勃,极力要求再来一个。张小安夸了海口:“你们想听什么尽管点,只要能点出来我就能唱出来。”在场的观众瞬间火爆,有人高声说:“唱段《红楼梦》吧!”张小安顿时愣了一下,可夸出的海口怎么能收回呢?那不是砸自己的场子么?于是,他凭借自己看过《红楼梦》,仗着几十年的说唱功底,硬是现编现唱了《贾宝玉吊孝》。
等到这出书唱完,张小安站起身,弯腰对听众深鞠一躬:“承让!承让!”此时张小安谦恭失意得仿佛落魄秀才,举手抬足间,甚是落寞。等到人都走完了,他还坐在凳子上,脸上的泪光仍在闪烁,心境还沉浸在《贾宝玉吊孝》的故事情节中。
随着时代的步伐,各种娱乐活动走进百姓生活。汾城琴书这个陈腔老调几乎没了生存空间,这个传统的艺术表演形式受到了无情的摧残。琴书境况岌岌可危,传承成了当前最急的问题。
张小安口述作品,儿媳整理
面对现状,张小安心底一片黑暗。他清楚汾城琴书的前景很悲哀,面临着后继无人的濒危状况。但他不会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汾城琴书在自己的手里失传。于是,他作出一个决定,将自己平生所学和新创编的琴书段子记录在册,整编成书,以便传承下去。
于是,一场拯救汾城琴书的行动开始了。张小安一字一板地唱着,儿子媳妇一字一句地记。唱得快,记得慢,常常是唱了一遍又一遍,孩子们还没有写完,只好再唱。光阴在张小安的唱腔中,在儿子媳妇记录的稿纸上摞了起来。春天已经往返了几次,记录的稿子积累了厚厚的一摞又一摞。
“在我的有生之年把凝聚了祖辈心血的‘汾城琴书’记录下来,传承下去!”随着张小安的话音,那袭白色的身影仿佛落寞地行走在暗夜里。可他的身后,是汾城琴书那盏长明灯。P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