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戈布林在《时装的自白》中巧妙地设计了一场场与已故时尚大师的对话。这些对话虽然借助了虚构的形式，但却保留了每位大师的生动语言。这里的每一篇“访谈”都让我们更接近时尚潮流的历史和起源。保罗•波烈、克里斯托巴尔•巴伦西亚加、格蕾夫人、亚历山大•麦昆、玛德琳•维奥内特、加布里埃尔•香奈儿、艾尔莎•夏帕瑞丽、伊夫•圣•洛朗、珍妮•浪凡、皮埃尔、巴尔曼、克里斯蒂安•迪奥，这些缔造了现代时尚产业的开辟者们精辟的见解和评论并没有随着潮流过时，而是一直提醒着人们“时尚”的本质。
下面是书中加布里埃尔•香奈儿的部分“访谈”，与大家分享。
卡尔·拉格菲笔下的可可·香奈儿
香奈儿小姐......
我可不能就这么坐下来，随随便便就跟某个人大谈特谈我的人生。更别提是个不认识的人。我的作品就在那里。去评判它们吧。
即便如此，你还是跟我说说你的事业是怎么开始的吧。
我想这样开始:“今天，我要做......”我只能从“今天”这两个字开始说，我真的不知道还有哪个词更适合了。生活就在此时此地，我不知道如何活在其他的时空中。你让我回忆过去，或是看向未来，我很快就会感到无聊。我讨厌无聊......今天，我想要工作。我正在准备春季系列。每一季的第一件成品，都是为我自己设计的。
你为什么想成为一个设计师?
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人。显然，我想要工作。
不知昨日，何谈创新，你不这么认为吗?
有些设计师整天把“为未来而设计”挂在嘴边，他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时装设计的历史。不着眼于今日，他们也做不到“为未来而设计”。实际上，他们只属于昨天。连小孩子都知道，明天不会来，明天永远都只在明天。不管是昨天还是明天，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今天。连衣裙也好，套装也罢，都应属于当下，就像空气中弥漫的香氛。
大家都说，你的童年挺艰难的。
他们还说，我在奥弗涅长大。然而，我却没有任何关于奥弗涅的记忆。我的母亲是那儿的人。小时候，我很不快乐，全是悲伤和恐惧。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想过自杀。总有人叫我母亲“可怜的珍妮”，我无法忍受这种称呼。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我也会偷听父母说话。我听到，我父亲耗尽了母亲的钱，可怜的珍妮。不管怎样，她还是嫁给了她爱的男人。那些人还说我是个孤儿!他们还可怜我。我可受不起他们的怜悯，毕竟我是有爸爸的。这一切都太丢人了。那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照顾我的人只是可怜我，为什么没人爱我呢?
我渴望爱，却没有得到。我甚至使过小伎俩，企图骗来一些爱。我觉得，后来的我渴望得到更多的爱。童年确实很可怕。我的姨妈们禁止我下午五点以后出门，说是让我给自己准备嫁妆。后来我从她们那里逃走了，只带着一件连衣裙和无数的谎话，来到了巴黎。
电影剧照，奥黛丽·塔图在《时尚先锋香奈儿》中所饰演的展露初芒的Coco
你说话不可信，确实是出了名的。
我从不说真话，就算跟牧师说话也是一样。我说了很多废话。
你中间的名字是“博纳尔”，法语中是“幸福”的意思。
幸福只是一种假象。有些人还没想通这个道理，他们真幸运。提醒你一句，我就是一个不幸福的女人。众所周知，我这一辈子确实从来没有体验过幸福。6岁的时候，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母亲去世了，父亲就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姨妈家，然后立刻跟一个美国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孤儿......从那以后，我怕极了这个词。直到现在，每当我路过寄宿女校，听到路人说“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我都还是忍不住眼中含泪。
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从来没有感受到幸福，但在事业上，你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定是个非常幸运的人吧。
我一直都很幸运!打赌，我一次都没赢过。谢天谢地，还好我不是个赌鬼!我爱我的工作，能在事业上获得成功确实很幸运......这也证明了，人必须把精力集中在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上。我坚信，去做你爱的事，这个过程中自然会产生某种运气。相反，你的激情就会慢慢耗尽。
你为什么一直都是单身呢?如果你愿意，一定有不少机会可以走进婚姻。
我爱过两个男人，他们都不接受我的工作。他们都是有钱人，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人有了钱还要去工作。其中之一就是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公爵吧。我很幸运可以认识公爵先生。14年很长，不是吗?他也是个腼腆害羞的人，但是跟他在一起，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他是个可靠的人，也让人感觉舒适。他非常懂我。当然，除了我的工作。他给我带来了平静。他为人慷慨，同时也很单纯。一半的时间我们用英文对话，另一半的时间说法语。“我不希望你学英文，”他跟我说，“你学会了英文，就会发现我们周围人的谈话空无一物......”
最后，我们似乎是为了吵架而吵架。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总为各种琐事争吵。公爵一直念叨着结婚的事，也许如果我怀了孩子，我们就会结婚吧。可是，我有孩子了，香奈儿时装屋就是我的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另一个爱人也是英国人。
那个英俊的英国人叫鲍伊·坎贝尔。他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他带我去了巴黎，还给我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
这些男人把我看作可怜、没人要的小文雀;事实上呢，我是个大魔头。我慢慢地看懂了生活。我的意思是，我学会了如何应对生活。从前的我很聪明，比现在的我聪明多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那时候的我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喜欢一个人独处;从本能上，我热爱美的事物，反感娇小可爱。
就是他帮你开了第一家店。
有一天，我告诉鲍伊·坎贝尔:“我要开始工作了。我想要做帽子。”他回答:“很好。你一定会成功的。开销会很大，不过没关系，你需要让自己做点事情。这是个好主意。只要你高兴就行，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赛马场看到的小姐太太们，无不戴着巨大的帽子，上面满是羽毛和水果。最糟糕的是，她们的帽子压根儿就大小不合适，这太可怕了。
《时尚先锋香奈儿》电影剧照
这一切似乎进展得很快。
我租下了康朋街的一间沿街商铺。到现在，它还是我的。大门上写着:“香奈儿，时装。”坎贝尔给我带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奥伯特太太(Madame Aubert)，原名圣·彭斯小姐 (Mademoiselle de Saint-Pons)。她给了我很多意见，是我的引路人。赛马场的看台上，人们开始讨论我做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帽子。我的帽子简单朴素，让人有种回到铁器时代来临前的感觉。最初的顾客完全出于好奇来到店里。有一次，一位女士上门造访，她直率地承认 :“我今天来......就是来看你一眼。”我是那个戴着硬草帽的小女人，不仅帽子大小合适，头和肩膀的比例也协调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神秘的生物。
差不多两年之后，你才开始设计时装。
1914 年，战争开始了。坎贝尔说服我搬去多维尔。他在那儿租了一座别墅，用来养马。不少贵妇都搬去了多维尔。她们不仅需要帽子，很快裁缝也没了，她们想要穿得体面，自然需要有人来做衣服。当时只有一些做帽子的女工跟着我，我把她们培训成了裁缝。没有足够的布料，我找来马厩小厮的毛线衣，以及我自己穿的运动针织衫，把旧衣服改成了运动装。战争第一年夏天结束时，我整整赚了20万法郎。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啊。
有了钱，才能谈自由。
就这样，你开始在时装界站稳脚跟。
刚入行，我懂什么啊?一无所知。我都不知道裁缝的存在。我知道自己即将掀起一场时装革命吗?不可能。旧世界在走向毁灭，新秩序正在建立。我选择了对的方向;机遇向我招手，我把握住了机遇。我在新世纪中成长，自然明白新时代的着装风格。简单、整洁、舒适，备受追捧;而我在不知不觉中提供了这些元素。
说说看你怎么学会时装设计的。
我是自学成才的。过程很难，也非常随意。就算我之后遇到了同时代那些最激动人心、最聪明的大人物，像是斯特拉文斯基(Stravinsky)、毕加索(Picasso)，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愚蠢或感到尴尬不安。为什么?我无师自通，我的才干哪儿也学不到。之后我会再谈到这一点。我想要打破常规，挑战没完没了的限制。这不只是我成功的秘诀，也很可能是文明发展的奥秘所在。在那个年代，敢于创新的人才会取得成功。
谈谈你的创作过程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针线活，连缝个扣子都不会。我也很少画草图......设计时装，不一定要画图。它不是艺术，而是一种品位，再加上一点专业性。我直接在模特身上裁剪，她们就是我的灵感，而不是成堆的资料。所以，我经常更换模特。给我一把剪刀、几根别针，我就可以开始工作了......所有的工序都在模特身上进行。她的面容可以给我一些思路，或者发现某种衣领更适合她。就这样不断地尝试、调整，直到为她做出一身衣服。当有人跟我说某件衣服看上去很不错，我就想要把它大卸八块。一件衣服缝出来总是好看的，但你得让人穿上再看。衣服必须对照穿衣人的比例进行调整，重新缝合、缝辑。只有人穿上了衣服，才能最终判断它是不是好看。
Coco Chanel在Chanel门店前
你有没有什么秘密武器?
那就说个小秘密吧。每件新衣服的第一版，我都会亲自试衣。这样一来，我可以清楚地把握正确比例，亲身感受一下是否合身、是否舒适，以及布料上身后的重量。
提一个狡猾的问题:这一季的裙子大概多长?
我曾命令我的员工，不要回答裙子长短这种愚蠢的问题。长短很重要吗?我设计出的衣服就算穿个20年也不会过时，这才是我关心的问题。
但是，你一直用裙子隐藏了身体的一个部分――膝盖，显然你很不喜欢膝盖。 换句话说，你有见过多少四五十岁的女人，或者任何早已不是小姑娘的成熟女性，拥有漂亮的膝盖?很少很少。她们的膝盖不是胖嘟嘟的，就是瘦巴巴的都很奇怪，不是吗? 为什么还要露出来呢?你知道为什么我走进一间餐厅，男人们都为我鼓掌喝彩吗?因为是我告诉那些女人，千万别把膝盖露出来。就像把手肘给别人看一样，可怕极了。
你怎么看待迷你裙?
肉的展示。一个女人穿上迷你裙后，就没法舒舒服服地坐着。如果说，只有顺应时代的潮流，才称得上时髦，请告诉我，如果你穿了条裙子就无法就座，你还怎么时髦?(补充一句， 我都还没提体面不体面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裙子，你穿上后必须能够正常坐立行走。
你的意思是，是否能活动自如才是时髦的关键?
想怎么动，就怎么动，这不是应该的吗?女人不该由着她的衣服决定她的身体。那天，我的一个女朋友坐着一动不动，我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回答:“不，我今天穿了条新裙子。”还记得“新风尚”(New Look)吗?里面穿着紧身胸衣，外面是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板上来回晃动。到最后女人们都不穿这种衣服了。也就有了我们现在的“新新风尚”(New New Look)⸺连衣裙就是一件修身的中长裙。风格不只是这些，它还关乎剪裁、比例、色彩搭配和布料。最重要的还是穿衣服的这个女人，以及关于她的一切。
你经常提到抄袭这一话题。
很少有设计师像我这样被频繁地抄袭。其实这让我感到极大的喜悦。我总是站在大众的这一边，因为我相信风格本就属于街头，存在于日常的生活中，就像革命发自民间。这才是 真正的风格。当风格源自街头，可就不是好兆头了。时尚瞬息万变，唯有风格永存。话必须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为了几个年迈的贵妇设计衣服。很多人抄袭我，有的时候甚至是粗暴地掠夺，却没有人能学到精髓。
你认为抄袭是一种偷窃行为吗?
抄袭总比偷东西好吧。这其中还是有差别的!说真的，在法国有4万多个女裁缝。如果不从设计师那儿找寻思路，她们还能怎么办?就让她们去抄袭吧。我选择站在女人和那些女裁缝的一边，而不是帮着时装屋说话。
所以，你并不在意被抄袭了吗?
每一次抄袭，背后都是对原作的爱。
有什么东西持续不断地给你提供创作灵感吗?
虽然这种影响比较曲折，但是在各位美丽的巴黎女士身上，其实可以找到我那些奥弗涅姨妈的印记。朴素的暗色块和来源于大自然的色彩，把修女服饰的剪裁运用到夏季羊毛衫和 冬季毛呢外套上，就成了让高雅的太太小姐们疯狂迷恋的清教徒式风格。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的创作灵感来自道尔山(Mont-Dore)。我用帽子遮住了脸，那是因为奥弗涅的风总是能吹散我的头发。150年前，日内瓦人和美国人把兜帽带进了凡尔赛宫;而我带着贵格会教徒式的帽子征服了巴黎。
如今的时尚圈，巴黎处在怎样的位置?
现在，世界各国都热衷于对外输出自己的传统、农产品，抑或是独特的文化。对法国人来说，一两个发明创造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我们要捍卫巴黎的精神。就让我们继续推崇短暂的美;美，本就没有持久一说，何必奢求永恒;而渴望得到时尚的标准答案，只是徒劳。就时尚而言，聪明的法国人懂得引领潮流、做时尚之泉。不管你汲取多少泉水，你永远带不走喷泉本身。
没有人可以为巴黎制造时尚，为世界制造时尚;也没人能够决定一个时代的走向，永恒的艺术亦不会存在。你能做的只不过是解读一个时代的渴望。每一季都有新的时尚出现，就像花园中定期盛开的花朵。然而，哪怕是一条小小的丝带，只要它来自巴黎，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女人都会爱不释手。
摄于巴黎31 Rue Cambon，Coco Chanel公寓家中。
时尚也有国界吗?
创作不分国界、地域或出身。我刚在巴黎起步时，众多的法国设计师中，还有一个西班牙人和五个意大利人。
你欣赏哪一位设计师?
我早就没了竞争对手。你都不能想象，连个对手都没有，工作有多么无趣......但是，我会继续工作下去，至少可以打发时间。
总有一位设计师值得你欣赏吧。
巴伦西亚加吧，只有他一人。
新一代的设计师呢?
圣·罗兰有极好的品位。继续模仿我，他的品位会更好的。
设计师算得上是艺术家吗?
我们不是艺术家。我们是手艺人，有品位的工匠。艺术的创作，是让原本丑陋的东西变美 ;时尚，本身就是美的一种，但它会慢慢地变丑。时装设计师，不一定需要天生的才华; 足够的经验，外加一丁点儿的品位就够了。
你怎么评价自己呢?
看看我吧:一个女时装设计师就是我这个样子。一个干活的工人。我就是工人。很多人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我喜欢。
时尚应该被看作一种艺术吗?
看看如今都是怎么谈论艺术的吧。艺术(Art)，A还要大写。不管你的作品如何，只要冠以“艺术”之名，似乎就可以说得通......还是少谈艺术吧，对大家都好。为什么开口闭口都得谈艺术呢?到最后，没什么是真的艺术，只是些具有艺术性的玩意儿罢了。和其他的艺术形式不同，时尚是时间的产物它只属于其产生的那一分钟。和英年早逝的天神一样，时尚富有那种脆弱的优雅。归根到底，时尚的本性，就是摧毁我们之前创造出的一切。
你觉得时尚是一种工艺，而非一种艺术吗?
我再说一次:时装设计，是一项手艺，一门生意，一种职业。也许有些设计师在工作中有意识地进行了艺术创作，当然很多人都这样。在这个过程中，创作者得到鼓励，误以为终有 一天会获得荣耀。一顶带蝴蝶结的旧式女帽，只因出现在安格尔的画中，就足以永世流传了吗?雷·诺阿 (Renoir) 画的一顶帽子就可以吗?在艺术中，时装的登场只是一场意外。这就好像一只蜻蜓落在莫奈的睡莲上，并随之流芳百世。做一件漂亮的外套，设计师应该努力让它完美贴合健美的身躯，或者让它衬托出最令人动容的女性之美。这么做很好，但不意味着设计师可以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也不要穿得像个艺术家，或者摆出艺术家的派头来......到头来，他们无法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工作中的Coco Chanel
和你同时代的时装设计师中，不乏很多有才华的女性设计师。数量之多，前所未有。
一个男人如何设计女人的衣服?男人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女人要露出修长的脖颈，尽可能显现出双腿的长度;千万别加长肩膀的宽度，更不能特意突出胸部的轮廓;如果要做一件短外套，就得保证穿它的人能够举起手来。
到底什么是时尚?
时尚?每次有人问我对时尚的看法，我都不知所措，因为我根本就听不懂这个问题......什么是时尚?我时不时地会做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改一下领口，或是袖子，连衣裙的袖子部分往往很重要，就这样，只需短短一分钟，这条裙子之前的样子就不再时髦了......改动，是为了做出更好的衣服。我可不会想着如何改变时尚!时尚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过时。我永远是为了明天的时尚而设计。
今天的时尚界，流行元素之多，数不胜数，其中你最想强调的一点是什么?
记住一点，毫不动摇地跟随潮流，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这至关重要。
你怎么看当下的时尚潮流?
如今，人们已经搞不清时尚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对我而言，我追求的是简约、高雅和实用性。
你的设计理念是什么呢?
把舒适做到极致，也是一种奢华。
那么你如何定义“奢华”呢?
我一直认为法国式的奢华有三个关键的元素：社交场合中的教养、美食和幽默感。这是一个道德层面的问题，有时候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有的人有内涵，单纯不做作；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不自觉地体现出这些优良品质，他们的优雅无关乎金钱......谢天谢地啊。
时尚应该不时地回顾历史吗?
时尚，永远都不该怀旧。怀旧，是一种伪装，虚伪得让人觉得可怕。
女人要怎么做，才算得上时髦?
一些女人为了追求时髦，竟然失去了自我。我非常不赞同。也许她们受到过多来自美国人的影响。她们本可以帮助我们把法式的优雅时尚带到世界其他地方。时尚，就应该是法国 的时尚。这必须保持下去。
很多年长的女士们，照样袒胸露背。请问到底谁想看? 跟年轻的女孩子解释一下:这些女士们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错误的观念，认为必须把一半的胸部显露在衣服外面，不然就不会有男人愿意多看她们一眼，更别提和她们做爱了。
穿条纹衫的香奈儿小姐
你的风格似乎从未有过改变，也因此遭到不少批评。
女人的身体始终都是一个模样，因此我的设计也确实没有过多的变化。有人说，“香奈儿还可以，就是式样都差不多”，这么说的人根本不懂时尚。每个季度，男性时装也会变化吗?男人只需要一套宴会礼服、一套无尾晚礼服，最多再加上一套燕尾服。在生活的需求上，现代女性和男人们并无差别:她们需要一套休闲运动装、一套工作套装、一套“无尾晚礼服”，外加一条优雅的连衣裙，作用相当于男士的“燕尾服”。添加一些明亮的色彩，再搭配上珠宝，女性气质也少不了。
你似乎一直目标明确。
我只有一个目的，做出最适合女性身体的时装:突出胸围，提高腰线，解放手臂的束缚，从臀部到脚尖最大限度地展现双腿的长度，让她们的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不应该是人迁就衣服，而是人驾驭衣服。
你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女人吗?
我做每一件事，都满怀着激情。一旦我决定去做一件事， 我会在做的过程中反复提醒自己:这件事将决定我今后的人生。
你如何理解优雅?
微笑，才是最勇敢的行为。不管你有多少烦心事，不外露且以礼待人，这才是谦逊、道德和美的体现。你的一举一动，如何走路、如何微笑，都是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衣装打扮亦是如此。当你把时装看作你自身的一部分时，时装不再是一种掩饰，它会让你更加光鲜亮丽。布鲁梅尔的话，如今依然有道理：真正的优雅不会为人所注意。魅力这种东西，不是哪位时装设计师、化妆师，或是多少金钱能换来的。你必须从自己身上找到它。这无关乎金钱。优雅的反面不是贫穷，而是庸俗，以及不拘小节。你可能会打扮得太过花哨，但永远不会太过优雅。
你怎么看待肉体美?
我这一辈子遇见过太多美丽的女人和迷人的小伙子。说句真心话:光有外在美，根本就不够。单纯的美，很无趣。独特的魅力，才具有诱惑力。另外，女人要自然。如果你长得不好看，日子久了大家就不觉得了。但如果疏于打扮，一定会被识破。
Coco Chanel In Black
你怎么看待年龄?
年龄不重要:20岁的你活力四射，40岁的你魅力动人，此后依然让人无法抗拒。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最好的老去方式，就是别对外说出你的真实年纪。话说回来，这关别人什么事呢?总而言之，年龄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女人最常犯的错是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数女人希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事实则相反，如果你已经不再年少，你应该尝试打扮得更加成熟一些。
你从未感到孤独吗?
我单身，因为所有男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伺机而动的皮条客。
金钱会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
有的人有钱，有的人富有。他们不一样。只有富有的人，才会施予。
还有什么让你感到意外?
我不能理解一个女人怎么能够不梳妆打扮就出门，哪怕是出于礼貌呢?完全没有粉饰，就把自己展示出来，这未免太狂妄了!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哪天会遇见自己的命运。看在命运的份上，你最好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像样点。
给我们的读者提一点建议吧。
去历练自己，这是为了你自己好 ;但最重要的是记得保持幽默。学习所有的事，之后再全部忘却。少记事，多理解。当一个女人开始有回忆，她就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做最真的自己，到头来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与你真诚相待。
我们需要提防什么吗?
小心镜子。你在镜子里看到的，只不过是你对自己的狭隘的印象。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我给全世界做出了漂亮的衣服，如今人们却不在乎自己穿的是什么。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时装的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