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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得福
嘭！一声闷哑的枪响，远在枪口正前方二、三百米处的湖掌上，一头健壮、头顶着美丽十叉鹿茸的角鹿倒在了血泊中。枪声响起的同时，另外的一头母鹿带领着一只刚出生的小鹿羔随即惊跳而起，继而向大山深处的柳丛中飞奔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这样惊心动魄的情景，这只小鹿的妈妈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从鹿妈妈记事起，它们是祁连山北麓最大一支鹿的家族——玉带山鹿群，几十年来人们对于野生动物的狂捕滥杀，使这里所有鹿群的数量迅速减少。鹿妈妈一生经历了无数次的枪声，一个个同伴相继丧命于罪恶的枪弹之下。现如今就剩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可就在此时它心爱的丈夫又被可恶的猎人夺去了性命，鹿妈妈悲痛欲绝，边逃命边发出悲哀的呜嚎。它想不明白，它们饿了吃的是山中的草，渴了喝的是山泉的水，他们从来没有招谁惹谁，为什么还要遭人类接连不断的枪杀，老天不公啊！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存生之处？尽管想不明白但是逃命要紧，它不想死，它要保护她的小鹿长大，这是她们这个家族唯一的后代了，这个族群必须要延续下去，这就是支撑它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它在连年不断的劫难中渡过了惊恐的大半辈子，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安身，似乎哪里都有人拿着枪杆子瞄准着他们。小鹿紧贴在妈妈的身边，一步不落，像是粘贴在妈妈身体上一样一步不停地紧随着妈妈向前飞奔，盲无目标的狂奔逃命。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鹿妈妈这才慢慢地放缓了脚步。母子俩不停歇地奔跑了大半天，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它们摸黑边吃草边警觉地向前走着，只有确认周围安全了才能谎忙吃几口草，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逃跑。![]()
就这样走走停停，鹿妈妈带领小鹿经过几天的辗转跋涉，来到了一座雪山下边的一个山坳里，这里背靠雪山，前面悬崖峭壁，山坳底部有一眼小小的山泉。鹿妈妈几经周转，仔细观察，确信这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便渐渐安下心来。这里有草有水，倒是一个理想的避难之所。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晨昏复始，冬夏更迭，鹿妈妈在这山坳里虽然寂寞，却也相安无事地渡过了几个春秋。当年的小鹿羔也已经长成了一只高大健壮、雄姿勃勃的角鹿，它和它的父亲一样，头顶着漂亮的茸角，奔跑着到最高的山顶，看着遥远的山外，思绪万千，对山外产生了浓烈好奇。小鹿早已忘记了初生时那恐怖的一幕。几年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使小鹿早已萌生了不安分、要走出大山的愿望。但鹿妈妈怎能忘记那心碎恐怖的无数次经历。可是经不住小鹿多次的软缠硬磨，鹿妈妈终于不再阻挡，妥协了。小鹿看妈妈虽未点头允诺，但也不再硬拦，知道默许了，便撒起欢儿往前跑去，鹿妈妈不放心地远远尾随着。倏忽大半天已过，小鹿连蹦带跳地走了好远的崎岖山路，早已饿了，可它发现越接近山外，草越来越少，丛林也不见了，更没了树林，鹿妈妈也觉得环境大不如从前了。可是不管怎样，去山外急切的心情促使小鹿饥不择食，边走边啃吃着践踏严重的残存牧草……直到第二天终于走出了大山。当它越往前走山谷越宽阔，便忘乎所以地撒起欢来，它蹦啊跳啊，似乎要把憋了几年的劲儿都使出来，便越蹦越高，完全释放出了年少的轻狂。当它从一丛灌木梢头跳跃而过，即将着地时，虽然发现了异样，可已经来不及了，它的后腿插在了一道铁丝网上，前半身悬空吊在了铁丝网的另一面，费尽全力挣扎，可那条后腿怎么也挣脱不了。有生以来，它还从来没有见过铁丝网，它更不知道凭空冒出来铁丝网是做什么用的，反正它生活的那片世外家园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它倒挂在半空中，疼痛难忍，也已筋疲力尽，不由得发出了无奈的哀鸣。母亲没能劝住它，但终究不放心，便远远地跟着，当听到了心爱的孩子的哀鸣时，它惊慌了，它狂蹦到孩子跟前。可它看到眼前的情境也知道没法救助自己的孩子时，也只能急躁地来回踱步，发出一声声心碎的、无助的悲痛呜叫。当它在痛苦中踌躇时，发现远处有两个人骑着马快速向这里奔驰而来，它本能地掉头就跑，可它牵挂自己的孩子啊！只能远远地躲在山坡丛林中看着来人。两人下马来到了小鹿跟前，仔细看了看，一人便又迅速地上马飞驰而去。这当儿，小鹿母子俩困惑了，来的明明是可怕的人，可他们手中没有那杆使它们恐惧的枪，也没有什么对小鹿伤害的举动。正在母子俩疑惑不解时，又来了五六骑人马，他们跳下马，快速到了小鹿跟前。其中两人身穿白大褂，手里提着有着“红十字”的药箱，他们围拢过来，合力将这只雄健的小角鹿救下，又迅速将伤腿复位，包扎，消炎处理。人们围观着雄健的角鹿，议论着怎样保护、饲养的措施。时隔不久，这里建起了新的更高的一圈铁丝网，角鹿的伤已痊愈。由于与这些人朝夕相处，它已慢慢消除了对人的恐惧，感受到了他们的亲切，不再躲避，也感到了这圈丝网里边的安全。它的妈妈从没有离去，在长期的隔网观望之后，也慢慢觉得这些原来使它痛恨至极的人们不再可恶，渐渐靠近丝网边与心爱的孩子亲热，人们向它打招呼时，也不再远远逃遁。数年后，东北的梅花鹿也来到了这片草原上，再后来，小鹿母子俩与这批梅花鹿共同构成了一个新的和谐的大家庭。人们走近时，它们不再敌视，像老朋友一样相互触摸，挠痒。新的鹿群在祁连山下重新繁衍起来了，并有了獐、狍、岩羊等多种野生动物，祁连山慢慢地又恢复了昔日的繁荣。
啊！和谐温馨的世界，自然与共的大家庭。在这安逸舒适的环境中，鹿妈妈并没有完全忘记那已经遥远了的惊恐，它经常在大家的不经意间，走上高地，认真观察瞭望。居安思危是它的本能，繁衍生息是它的责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点忧患意识它永远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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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汤得福，男，生于1946年，肃南县马蹄藏族乡东城子村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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