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艺术收藏家伊丽莎白老太太95岁时在维也纳19区Grinzing家中
8月14日中午,笔者打开手机,看到奥地利媒体的头条消息 : 奥地利艺术收藏家伊丽莎白老太太于13日晚在维也纳家中去世,享年98岁, 奥地利政界,艺术界深表哀悼。
眼科医生伊丽莎白老太太( Elisabeth Leopold , 1926-2024)和丈夫,眼科医生,奥地利艺术收藏家莱奥波德(Rudolf Leopold,1925-2010)让世界认识了奥地利的天才青年画家席勒( Egon Schiele, 1890-1918),夫妻俩是奥地利赫赫有名的收藏界大佬。
奥地利艺术收藏家鲁道夫. 莱奥波德和妻子伊丽莎白老太太, 背景是夫妻俩收藏的克里姆特的油画《 死亡与人生 》( 1911年)
维也纳女王广场的后面是博物馆中心MQ ( Museumsquartier ), MQ是维也纳的文化宫, 那里有好几家博物馆,还有餐馆,艺术书店,维也纳人喜欢去MQ看展览,享受美食,观看现代舞表演。作为公共空间艺术,MQ大院露天的雕塑可供市民游客躺卧休息,愉快聊天。
2001年奥地利政府为他们夫妻俩极为丰富的私人艺术收藏,免费在MQ修建了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Leopold Museum。如今,那里是奥地利收藏席勒( Egon Schiele,1890 -1918), 克里姆特( Gustav Klimt , 1862 - 1918 ),Oskar Kokoschka ( 1886- 1980 ), Albin Egger-Lienz ( 1868- 1926), 维也纳1900金色年华最集中的艺术圣殿,夫妻俩这个时期的藏品规模远胜奥地利国家美术馆美景宫Belvedere。中国画家,美术爱好者来到维也纳,Leopold Museum是必看的地方。
伊丽莎白老太太与收藏的席勒作品《瓦丽》( 1912年 )合影,为了重新拥有席勒为女友画的这幅画,Leopold Museum不惜出售其席勒的其它画作,花费重金,将其买回
8月15日,笔者再次走进了Leopold Museum,博物馆的门口悬挂着黑旗,底楼大厅的桌上放着伊丽莎白老太太的照片,许多观众在悼念薄上表达了对博物馆创始人的敬意和赞美之情。
环顾Leopold Museum几层楼的展厅,笔者此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伊丽莎白老太太的身影,笔者多次在Leopold Museum的大型画展新闻发布会上见到艺术收藏家鲁道夫. 莱奥波德和妻子伊丽莎白老太太,伊丽莎白老太太声音洪亮,快人快语,精力充沛。从上个世纪50年代起,夫妻俩为了艺术收藏,过着简朴的生活,他们代表了老一代维也纳人的修养品质 , 生活追求和精神境界。
艺术收藏家鲁道夫. 莱奥波德和妻子伊丽莎白老太太,共同生活60多年来,收藏是他俩一生的唯一痴情爱好,充满乐趣。为了一幅画,一个画展,夫妻俩专门坐飞机去汉堡,伦敦
伊丽莎白老太太 1926 年出生于维也纳,在维也纳大学医学院学习期间,她遇到了Rudolf Leopold , 两人于 1953 年结婚,夫妻俩双双成为了眼科医生。她与 2010年去世的丈夫莱奥波德共同建立了Leopold Museum,使之成为维也纳现代艺术最重要的收藏馆之一。
夫妻俩从上个世纪50年代起,开始艺术收藏,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这些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于1994年转让给了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私人基金会( Leopold Museum Private Stiftung )。伊丽莎白老太太于 2017 年被授予奥地利国家科学与艺术一级荣誉十字勋章,和维也纳州金质奖章,她是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私人基金会董事会的终生成员 , 多次担任联合策展人。
艺术收藏家伊丽莎白老太太与收藏的席勒风景画合影,左侧为席勒画的母亲的故乡-- 捷克古镇克鲁姆诺夫景色
奥地利天才青年画家席勒在国外的名声与伊丽莎白老太太和她丈夫莱奥波德息息相关,上个世纪50年代,席勒在奥地利和欧美默默无闻,没有名气,收藏界没人过问,不感兴趣。1918年席勒去世以后,逐渐被人遗忘了。一位教授曾对他们夫妻俩说,“你们收藏席勒?傻瓜,脑子有病吧“。
艺术收藏家伊丽莎白老太太接受采访,背景是席勒的风景画。直到69岁她才辞去眼科私人医生的职业
伊丽莎白老太太和丈夫平时省吃俭用,穿着随便,只有在正式场合下,才衣着讲究。可一旦发现了他俩中意心爱的艺术品,便毫不犹豫,出手阔气,将其纳入怀中。一位欧洲古代油画修复师曾经为他们夫妻俩修复过藏画,他告诉笔者,“收藏家莱奥波德请我的同事喝咖啡了,这可不容易呀, 我都从来没有喝过他的咖啡“。
艺术收藏家伊丽莎白老太太给媒体介绍席勒的画作《隐居者》 (1912年),席勒和克里姆特,两个同时代的伟大画家同时出现在一幅画里,这在艺术史上极为罕见
席勒的许多女人体画都是画的自己的女友,模特Wally (瓦丽),收藏家莱奥波德很喜欢席勒给Wally(瓦丽)画的肖像。这幅画1997年在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时,遇到麻烦,被美国检方扣押。后来Leopold Museum 基金会不得不出售席勒的其他作品,给该画原来拥有者的后代支付了1900万美金后,才同意放行。伊丽莎白老太太代表已经去世的丈夫,专程赶到维也纳机场,迎接这幅画返回维也纳。
伊丽莎白老太太一生都是这个收藏家庭的主心骨和强者,丈夫把全部精力放在收藏上。这位前眼科女医生既要照顾三个孩子,操持家务,又要兼顾眼科私人医生的工作,维持生计,极为不易。面对丈夫对收藏的疯狂痴迷,她几乎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当然,在藏品的选择上,丈夫莱奥波德相信他自己的判度,坚持个人的决定。
在收藏家莱奥波德的所有藏品中,席勒是他的最爱 , 左右两侧分别是席勒的自画像和自画人体像。对于艺术收藏,除了丰富的专业知识以外,莱奥波德认为,对真相无条件的渴求,永恒的质疑,不确定性的看法都是置关重要的
艺术收藏是一个很花钱的爱好,她家也遇到过经济困难的紧迫时候,但她始终保证了家庭的凝聚力和鲜明个性,全力支持丈夫的收藏计划和博物馆项目,虽然她有时也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即使在丈夫2010年去世后,她仍然致力于艺术和收藏,与观众分享她的藏品和艺术知识。
伊丽莎白老太太个子娇小,而她的丈夫Rudolf Leopold 身材魁伟,声音低沉。伊丽莎白老太太并没有呆在丈夫的身后,而是和丈夫并肩携手,一起从事艺术收藏,夫妻俩对艺术藏品的直觉,对艺术投资价值的敏感,远远走在了欧洲同时代收藏者的前列。
艺术收藏家鲁道夫. 莱奥波德和妻子伊丽莎白老太太,手捧席勒的画作《死亡之城 》(1911年)
伊丽莎白老太太的去世是奥地利文化艺术界的一大损失,人们将怀念她,她是维也纳文化生活中一位地道真实,优雅高尚的贵族式人物,她在奥地利博物馆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在人们的脑海里,伊丽莎白老太太总是在自己的博物馆里奔波,穿梭在一件件爱不释手的艺术藏品之间。
夫妻俩一起被视为奥地利艺术收藏界的核心领军代表,自 2001 年博物馆向公众开放以来,Leopold Museum在长期展品和经常举办的特别展览方面取得了稳步发展的成绩,成为了奥地利文化景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正是由于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夫妻俩数十年来潜心收藏的奥地利近现代艺术作品才得以成为奥地利永久的重要文化遗产,为奥地利作为一个文化艺术大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席勒传记故事片《死亡与少女》( 2016 年) 剧照,奥地利,卢森堡合拍。席勒来到了他母亲的故乡-- 捷克古镇克鲁姆诺夫,他给女模特画人体画,遭到了当地封建保守居民的非议。今天古镇那里的美丽景色和席勒当年笔下的家乡风景画几乎没有变化。1980年奥地利ORF 和德国ZDF合作拍过席勒传记故事片,并在80年代中期在中国的美术院校放映,赞不绝口
像伊丽莎白老太太这样的维也纳老一辈人已经不多了,为了艺术,可以舍弃一切,尤其是在 2010 年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对发掘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奥地利艺术成就的热情更是与日俱增,在她 95 岁生日时,还专门为此策划举办了特别展览《 1918-1938年时期奥地利色彩绘画 》,她将丈夫鲁道夫和自己的精神一直延续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伊丽莎白老太太认为,奥地利1918—1960年之间的美术成就被低估了,虽然这段时期生活艰难,奥地利在国际上的声誉不佳,但那是一个艺术相对自由的时代,艺术得到了蓬勃发展,画面色彩鲜亮,没有沉重的心理分析,许多精英,包括德国人来到奥地利寻找机会。她为画商,收藏家,观众,拍卖会如今对奥地利现代绘画的关注增加感到无比欣慰。
维也纳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观众在欣赏克里姆特早期的油画作品。从2001年到2021年的20年间,该博物馆共接待了700万观众,举办过119场专题展览。李力拍摄
Leopold Museum没有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那是无法想象的。伊丽莎白老太太目光敏锐,常常口无遮拦,不过与她交谈却常常让人觉得十分有趣。笔者多次见到她在自己的博物馆里,给朋友和媒体介绍藏品,她和丈夫以极大的活力和坚定的信念始终致力于国际上对以克里姆特,席勒为代表的维也纳 1900 年前后艺术顶峰的广泛认可和高度评价。
如果奥地利政府没有在 1994 年接收她和丈夫花费毕生心血,当时估价为5亿欧元的5200件私人藏品,国家支付其中部分藏品,特地专门为夫妻俩建立艺术收藏博物馆,那么今天每年数十万的游客就只能在美景宫国家美术馆克里姆特的油画《吻》前自拍照相了。相比之下,而在Leopold Museum,观众在2层楼的展厅里,可以对维也纳世纪交替时代的独特审美风格进行深入了解,仔细欣赏,常规展览《 Wien um 1900》百看不厌,回味无穷。
油画, 《母亲》,席勒,1914年
1950年她的丈夫Rudolf Leopold 第1次在一本画册里看到了席勒的作品,他马上惊呆了,从此一生与席勒有了不解之缘,为了收集席勒的代表作,他跑到美国,澳大利亚,英国。他买的第一幅席勒的作品是水粉画《死亡之城》,画中描绘的是捷克古镇克鲁姆诺夫,那是席勒母亲的故乡,今天古镇克鲁姆诺夫是中国游客到访捷克必去的旅游胜地。
维也纳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收藏了大量的Wien Moderne时期的杰作,观众在欣赏奥地利设计师Koloman Moser ( 1868-1918)的绘画和他设计的家俱,李力拍摄
1990年笔者在维也纳市历史博物馆首次参观了席勒大型纪念展《早熟的艺术,永恒的童年》,由于专业研究的缘故,笔者对眼科医生莱奥波德的艺术收藏颇为关注。上个世纪70年代末,席勒第一次被介绍到了中国美术界,曾被翻译成希尔,斯契尔。80年代初国内的美术院校师生面对他的人体画作品激动不已,欣喜若狂,席勒在中国有大量的崇拜者。
Leopold Museum是世界上收藏席勒作品最多的地方,60-70年代,席勒的素描只值可怜的200--300先令。如今,席勒的作品价值连城,成了天价,现在他的单张素描价位在几十万到上百万欧元之间。
油画, 《死亡与少女》,席勒,1915年
丈夫去世后,伊丽莎白老太太成了Leopold Museum的灵魂 , 2020年她将丈夫1972年编著的《席勒油画,水彩,素描作品集》进行了补充再版。在庆祝Leopold Museum 建立20周年之际,伊丽莎白老太太表达了她的心愿 : “ 我希望在我死后,在这座博物馆里,永远保持鲁道夫 .莱奥波德为伟大的奥地利艺术树立丰碑的理想“。
席勒喜欢自拍和摆拍,强调手势,可以说是最早的网红艺术家。照片,席勒在他还未完成的油画《相遇》前留影,1914年
2012年Leopold Museum 举办了《裸体男人》展览,社会上争议很大,媒体闹得沸沸扬扬。伊丽莎白老太太挺身而出,捍卫艺术自由。面对外界的闲言碎语,她坦然处之,公开表态,“作为一名女医生和老太太,我觉得男性的器官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维也纳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外观,观众在展厅里欣赏克里姆特的作品,博物馆的楼顶阳台可以瞭望维也纳的全景。博物馆,画展,收藏,拍卖,书店,音乐会,歌剧,话剧,咖啡馆,舞会,在欧洲,只有维也纳这座艺术之都还保留着典雅悠闲,注重生活品质的贵族风范。李力拍摄
维也纳13区席勒的画室,席勒在中间顶层的宽大房间里,描绘了许多作品,李力拍摄
克里姆特和席勒的画作是莱奥波德艺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他俩各自的特点是: 克里姆特的作品雅俗共赏,装饰性很浓,作为象征主义的画家,克里姆特的画比较甜美,适合大众的欣赏口味。而席勒的作品带有表现主义的特征,绘画语言直接强烈,人物变形扭曲。年轻的艺术反叛者席勒运用线条色彩,深刻地刨析了人的欲望和内在灵魂,揭示了难以摆脱的命运,更具有个人的独创风格。
席勒生活在传统和现代交错的时代,一战的惨败使得奥匈帝国走向灭亡,社会陷入了分裂的边缘,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末代皇帝流亡海外,共和国应运而生。席勒临终时留下的遗言是: “战争结束了,我必须走了“。
1918年10月31 日,席勒遗像,席勒因感染西班牙流感,在维也纳家中去世,年仅28岁
伊丽莎白老太太在晚年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和丈夫的初次见面,那是1946年,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维也纳郊外19区的卡伦山Kahlenberg, 向她这位年轻的医科大学生走来,Rudolf Leopold对她说,”亲爱的小姐,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我父母的花园吗?”她点头答应,就这样,她走进了19区山下Grinzing 的这座花园,开始了新的生活。
伊丽莎白老太太与席勒的油画《大主教和修女》 ( 1915 年 ) 合影
伊丽莎白老太太在生活了 60 多年的这座深爱的房子里,在家人儿女的怀抱里去世,度过了为艺术收藏而奋斗,充实而艰辛的幸福一生。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历经风风雨雨,5200件藏品找到了归宿,它们闪烁着艺术的光芒,记载了老一辈维也纳人的眼光智慧,伊丽莎白老太太家中的小花园依旧和她与丈夫初次相识时一样美丽。
*图片除标注说明之外,均源自ORF, Presse, 网络*
(本文由欧华传媒原创,作者李力,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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