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过年,我带着家人去了一座旅游城市。因为有老人,不方便自驾,便报了一个旅行团。为了避免那些套路消费,我专门报了一个高价位的所谓“极致尊享品质团”,号称无隐形消费、无购物。
起初几天,的确体现出了极致尊享的感觉。住的星级酒店舒适安逸,吃的团餐精致可口,在旅游景点也没有隐形消费。可就在倒数第二天,导游美其名曰带我们去购买当地土特产,实际上将我们带到了一个销售银器、玉器的商场。
我当时就有些生气了。这不是骗人吗?说好的没有购物,怎么旅途快要结束的时候,真实嘴脸暴露出来了?我正准备上前理论一番,可看着同游的游客都是一副兴奋的模样,甚至连我的家人也透露出想要买些特产带回去的想法。我只能偃旗息鼓,陪同家人一起进入这个奢华的购物商场。
出于职业习惯,我直奔玉器的展厅,只见这里各种类型的玉应有尽有。
我们这一群人刚进去,柜台里面一个三十多岁、老板模样的矮胖青年男子站上旁边的一张椅子,手上拿着一个扩音器,语气很有煽动性地说道:“各位老乡,里面请、里面请——”我跟着人群又往里走了一点,这位老板忽然用地道的重庆话说道:“兄弟伙,勒边请、勒边请——”这话听起来无比亲切,但是很显然,老板好像只会这一句地道的重庆话。接着,他提高了嗓门,继续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今天,为了欢迎各位老乡,我们特地给大家送上几块货真价实的美玉。对,送!免费送!不要钱!无论男女老少,戴在手腕上,招财延寿,来来来——数量有限,只有5个免费名额啊——”
老板这话一出,人群立即轰动了。
原来,在我们进入这个店门的时候,门口的服务员就给大家每人发了一个号牌。老板说,他会从这些号牌中随机抽取5个幸运儿,送上价值不菲的玉镯。
人群一边往里挤,老板一边说道:“大家都知道最近中美贸易争端吧?老乡们,时代已经变了,咱们中国人已经站起来了!美国想欺负我们,门儿都没有!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啊——”
说到这里,老板故作神秘状,压低了嗓门:“大家可千万别外传啊——前不久咱店里来了一批美国人,我每个玉镯的价格——喏,就是这个,免费送给大家的这种——”
老板举了举手里的玉镯,说道:“我免费送给中国同胞的玉镯,你们猜卖给他们多少钱?”
全场鸦雀无声,都在静候老板的答案,老板环视全场,伸出一个巴掌,每根手指头都伸得笔直:“50万元!50万元一个啊,同胞们!我坑死他们!”
人群里发出“啊——”的阵阵惊叹声,这时候,人们纷纷围在柜台前,寻找着中意的玉器。
老板在一旁说道:“同志们!咱中国人可不能坑中国人,你们说是不是?我开这个店,只要过得下去就行!今天全场1折!我只收成本费,只要1折!但有一个要求——”
大伙一愣,这老板卖货还有要求?
只听老板继续说道:“乡亲们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下次我到重庆去,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得请我吃火锅,大家说要不要得?”
老板最后一句地道的重庆话“要不要得”,顿时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台下群情激动,纷纷让服务员拿出那些琳琅满目的玉器来仔细端详。
收藏品里,玉器是我最不主张用肉眼鉴定的类型。
本身它就是一种矿物,用仪器就可以测量出它的硬度、杂质、反光率。而古玉,则会根据它的加工工艺来判断其年代。
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玉器鉴定则不然。我为什么不建议用肉眼去判断,就是因为眼睛也是十分具有欺骗性的。
和我在同一个旅行团里的游客老孙,是我母亲的朋友,这次也跟着我们一起去玩。我从之前和他的聊天中了解到,他想给自己老婆买一个翡翠手镯,作为结婚四十周年的礼物。听完老板刚才的一番“慷慨陈词”,老孙忍不住了,站在翡翠手镯的柜台前再也不愿挪开脚步。
有人问我,玉和翡翠到底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出来。
翡翠肯定是玉,但玉不一定是翡翠。玉分为软玉和硬玉,翡翠属于硬玉,多数产自缅甸。
玉在古玩圈里分为新玉和老玉,老玉一种是指历史上留下来的玉,一种是用收藏的老玉料制成的玉器。因为承载着悠久的历史文化,所以价值要远远高于新玉。翡翠这点和一般的玉不同,它不分新旧,只看质地。
为了给老孙把一下关,我也走到柜台前,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看到我以后很兴奋,把自己初步筛选后的手镯一一指给我看。我凝神一看,其中有一个通体翠绿的手镯吸引了我的眼球,我让店员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店员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拿出来,老孙赶忙就要用手去接,我连忙制止了他。等店员将玉镯放到软布盒里后,我才拿起来,用食指、中指扣住手镯一边,再用大拇指按住手镯另一边,这才细细观察起玉镯来。
老孙看着我一系列动作,一脸诧异,我这才解释给他听:中国有句老话,叫作“玉不过手”。如果急于去接店员手中的玉镯,万一手滑,玉镯落地,那损失可就大了。随意将玉镯拿起,也有滑落的风险,只有像我这样双重保险,才能保证在赏玩玉镯的时候,不会出现玉镯落地的意外。
2009年的时候,就有一位北京的女士遭遇过这种事情。当时她看上了一款标价800万元的玉镯,并非富豪的她并没有想买的意思,也就是想试戴一下。可万万没想到,在试戴完摘下手镯的时候,突然一个恍惚,手镯便摔碎在了地板上。
后来,这个手镯被送往鉴定机构重新进行评估,评估价格为585万元。这名倒霉的女士,卖掉自己唯一的一套住房进行赔偿后,依然还欠这家店420万元。最后只得和商家达成协议,每月的工资除了留下最低生活标准1000多块钱外,其余全部作为这个手镯的赔付。也不知道这位女士要赔到何年何月。
再说这件我看上的翡翠手镯,刚才隔着柜台玻璃看,只觉得通体翠绿,轻盈透亮,但是凑近了看,就觉得假意十足。我皱着眉头看完后,便将它放回到软布上,示意老孙再去看看别的。老孙没理解我的意思,但是也依葫芦画瓢看了起来。我见他眼睛越来越亮,暗自道不好,连忙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手。
我带他走到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把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说了出来。
先不说这个看上去假不假,就说它的标价,2万元。如果这个镯子是真的话,绝对不止2万,我自己来估价都得8万元到10万元。
我时常提醒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商家哪有做亏本买卖的。而且在这种商场卖手镯,价格肯定都是往高了标,哪有还往便宜标的道理。但是老孙想给老伴买礼物的心情太急切了,又觉得那个手镯精致漂亮,才标价2万块钱,买到就是赚到。于是就像被迷住了一样,不听我的劝告。
我无奈地看着他喜滋滋地付了款,又像个宝贝一样将手镯放在了盒子里,只能在心里为他感到可惜。
因为我们的旅行团是第一次来购物点,大家或多或少都买了些东西。我们的导游是个黑瘦的小姑娘,上车以后,或许是因为我们买的东西太多,对我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看着我们的眼神,竟然肉麻到让我起鸡皮疙瘩。
旅游回来后,我就渐渐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我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原来老孙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一个专门做玉器鉴定的机构。据鉴定结果显示,这个翡翠手镯是个妥妥的B货。虽然看着通体翠绿,但漂亮的绿色并不是天然的,而是被注入的。很显然,注入颜色的手段十分高明,足以乱真。
我当时远远看去,也是被这种手段给迷惑了,还是近看才看出些端倪来。我也曾在其他地方看过注入颜色的翡翠,死板,不自然,完全没有这种漂亮生动的感觉。看来,我这个防骗专家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造假高手。像这种手艺可谓极度高超的造假者做出来的手镯,就连我这样的专家都差点受骗。
我的脑海中反复回想这次的受骗过程,还是因为一个“贪”字。如果当时这个手镯标价为8万元或者10万元,老孙肯定不会考虑去买,甚至还会怀疑这个镯子的真假。就是因为标价低于他自己内心的预估价,自以为占了便宜,才火速地付了钱提货,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占便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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