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的传承—以倪元璐子倪会鼎《草书札》为中心

旅行   2024-11-19 20:28   浙江  



 前  言

明末之际,倪元璐以其书艺人品称誉书坛。倪元璐出生于一个文风鼎盛之家庭,其家族恪守诗文传家之传统,积极入仕,又广泛参与文艺活动,以书画自娱。无论是其父、其子,皆注重诗书文化之修养。倪会鼎《草书札》一帧,正是此种家风传承下的产物。作品节奏舒缓,体现出作者本人怡悦的心境以及高超的文化修养。通过此件作品,上下追溯,更可带领我们领略倪家的浓郁文风以及其家族对于文化的世代传承。




倪会鼎其人


倪会鼎(1620—1706),字子新,号无功,又称孝靖先生,明末清初学者,倪元璐子。有关他的资料多穿插于倪元璐、黄道周间。不过,从这些资料来看,倪会鼎无疑继承了其父亲的性格特征,同样是一个忠孝刚烈之人。


翻检史料,我们可以将倪会鼎的人生简单勾勒成三个阶段。早年期间,倪会鼎追随父亲身边,广泛吸取知识,增长自身见闻。而在其后朝廷的变革中,他则跟随师长黄道周积极参与抵抗,加入到朝廷征召中。在与清军的抵抗中,倪会鼎表现出英勇忘我的一面,可惜未受到重视。征战其间,倪会鼎多次上疏己见,只是未被采纳。而在福州失守、反清复明无望后,倪会鼎闭门照顾祖母和母亲,以学术为志业。倪会鼎矢志不入新朝,直至去世,所著有《治格会通》、《明儒源流录》、《古今疆域合志》、《越水詹言》等。


纵观其一生,倪会鼎无疑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并在乱世中保持住了自己的操守与尊严。



倪会鼎与他的书法艺术


倪会鼎父亲倪元璐、师长黄道周均为晚明书法大家。身处当时书法核心圈层,耳濡目染间,倪会鼎必然接受到文艺的熏陶。从一些遗留下来的书札看,他也确实乐于同二位长辈进行书艺上的切磋、交流。



黄道周《壬申元日诗册》(局部)  浙江省博物馆藏


对于师长的书迹,倪会鼎无疑是敬佩的。他在《跋家藏黄道周诗翰册》中盛赞黄道周书法,“今从最著者权衡,前为钟太傅,后为赵松雪,位置夫子角立其间,兄太傅而弟松雪,定不诬乎。”在这里,倪会鼎将老师的书迹与钟繇、赵孟頫两位大家相比。当然,他也一眼望见了自己父亲与老师书迹间最大的不同,在《黄道周倪元璐合册》中,他这样说:“世以夫子与先公并称。先公遒过于媚,夫子媚过于遒。同能之中各有独胜。”倪会鼎的判断无疑是精准的,“遒”、“媚”二字恰恰是倪元璐、黄道周书的最显著特征。



(明)倪会鼎  黄道周《壬申元日诗册》  浙江省博物馆藏


博物馆草书札为倪会鼎所留下来的宝贵遗迹,是其送给外甥孔木的一件作品。由此件作品,我们得以窥得倪会鼎的笔底气象。草书卷前为内容笔记三则,后为自己所作跋文,分别如下:


(明)倪会鼎  《草书札》  华脉书画博物馆藏

其一:摩诘与裴迪书曰: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


其二:坡公云:十月十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至承天寺寻张怀民,相与步于中庭。庭中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其三:米南宫守涟水,蓄石甚富。入玩则终日不出,杨次公以为言。米于左袖中取一石,嵌空玲珑,峰峦洞穴皆具,杨殊不顾;又出一石,叠嶂层峦,奇巧又胜;最后出一石,尽天划神镂之巧。顾杨曰:如此安得不爱?杨忽曰:非独公爱,我亦爱也!即就米手攫得之,径登画去。


其四:余性耽山水,而无济胜之具。今既童豁,益以迳庭。我思古人,则尚有术。披图画以卧游,对篇章而神往。就恒境以会心,仰高山于具体。宗王苏米皆吾师也。聊以质之吾甥孔木。


这当是一件比较能够反映书家风格的作品。由作品来看,倪会鼎在书法上确实最大程度上继承了倪元璐、黄道周书风,而其中又以黄道周书法为主体。一般来说,倪元璐书多出自于颜真卿、苏东坡,故其书作常常体现出一种充足的气势。而黄道周书法则多取自钟繇,从而使得书作更多一种绮丽之姿。黄氏尽管书作多有媚态,但作品仍散发出浓郁的高古冷艳气息。这当得益于黄道周对于魏晋钟繇、王羲之等人古法的真正了悟。“真楷只有右军〈宣示〉〈季直〉〈墓田〉,诸俱不可法。但要得其大意,足汰诸纤靡也。”(黄道周《书品论》)钟繇、索靖诸人恰恰是黄道周书作最主要的风格来源。倪会鼎投身于黄道周门下,对于古意的推崇同样传承有自,因此其书作同样萦绕着一股高古气息。由二者书法的传承我们也恰可看出会鼎对于其师黄道周的尊重与推崇。

细审书札,倪会鼎此作所表露出来的节奏与心境甚至比其师长更加舒缓、简淡。这一点我们也可从作品内容中明显感受出来。例如,书札第一篇选择王维作品,第二篇选取苏轼短文,皆透露出极为娴静之情绪。联系到此作书写背景在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年,1696年),其时倪会鼎已七十有六,战争的阴影早已远去,他也慢慢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几十年的乡村侍母生活必然使得倪会鼎性情更加柔软温和。平和的诗文内容以平缓的心境写出,书札自然充盈着一种温润气息。

文风氤氲的倪元璐家族

由倪会鼎对于倪元璐文艺的传承,我们即可窥得倪家笃志好学之家风。仔细审查,倪家不仅倪元璐父子好学,其整个家族皆弥漫着笃学之风。由此可见,倪元璐之才华更可看成是整个家族文风滋养下的结果。
倪元璐父倪即为万历年间进士,并在抚州、淮安、荆州、琼州等地担任知府,倪元璐可称是生于官宦人家。元璐为倪43岁之际所生。故对其格外宠爱,将其取名为“鸿宝”,并时时敦促其学习。倪同样雅好文艺。倪元璐《先考中议大夫雨田府君行述》中这样忆及先父:“文宗汉、诗宗盛唐、字宗晋,皆足以沾丏作者。”正是在这样环境的熏陶下,年幼的倪元璐早早便掌握了诗文与绘画。倪曾给倪氏二兄弟写下谆谆教诲,我们可借此看到倪治家之谨严:
示璐、瓒两儿:两儿举业正当成毁之间,功夫不可一日错过。吾今各延一师,分塾而客之。宜时体吾心,时忆吾言。凡所立日程,毋得鲁莽作辍,自堕恶趣,为不肖子。且年幼礼度未娴,毋得轻事交游,致取罪愆······非礼之事勿使见,非理之言勿使闻,非系正事勿入此堂······

(明)倪元璐   《致母亲札》  无锡博物馆藏

正是在此种环境熏陶下,倪元璐、倪元瓒二兄弟练就了一种不屈不挠、正直坚毅的精神品格。正如其父亲所期盼的,倪元璐、倪元瓒二人在朝代更替之际,表现出空前的团结。二者常常书信往来,讨论家事、政事、奉母之事,处处体现着作为士子的担当。无论是家事、国事,二人皆未辜负其父亲之期望。“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明清之际,上虞倪氏家族所践行的,恰恰正是孔子在《论语》中所论述的那句至理名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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