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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美国发生一件讨论度很高的大事：
美东时间4号早上06:45分，联合健康保险公司的CEO在上班路上被人当街射杀，凶手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蹲到目标，砰砰几枪命中背部和小腿，然后骑了辆自行车扬长而去。
不到半小时后，CEO本人被宣布身亡。新闻已经上了你能想到的各大媒体的头条。
更刺激的是，现场找到的几枚弹壳上面分明都写着单词，全是D打头，“delay”、“depose”、“deny”、“defend”，仪式感拉满，像是一场审判。
这具体什么意思我们后面再聊，不过这已经能很明显看出凶手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就是冲着死者去的。
然而现在凶手仍然在逃，纽约警方已经开出了1万美元的高价悬赏（正常报价最高就3500刀，1万已经算特批了），能不能抓到还是未知数。
（街头的通缉令）
先来介绍下死者。
此人名为Brian Thompson，今年50岁，1997年从爱荷华大学毕业，学的工商管理，毕业后直接进了普华永道，2004年跳槽到联合健康，事业顺风顺水，2021年被任命为联合保险公司的CEO。
（Brian Thompson）
至于他供职的联合健康保险，隶属于联合健康集团，是美国最大的私人保险公司；
联合健康集团则是全球收入最高的医疗保健公司，在今年的《财富》全球500强中排行第8，是毫无疑问的世界级龙头。
所以，Thompson虽然“只是”子公司的CEO，但薪酬肯定是不低的：
2021年，他的年薪高达960万美元，此后逐年上涨，2022年到达980万，2023年1020万......
4号这天，是集团的“年度投资人日”，预定于纽约希尔顿酒店举行，Thompson将要在大会上发言。应该就是根据这个信息，凶手才得以提前蹲守到他。
监控录像显示，凶手戴着兜帽和面罩，在希尔顿酒店外的一个入口处默默等待。
寒风呼啸，周围行人一个个从他身旁走过，而他没有任何要拔枪的意思，更佐证了他绝不是要搞大规模枪击案，就是为了杀Thompson。
大约5分钟后，也即6点45分，Thompson终于出现了。
枪手连开几枪，随后横穿马路，逃之夭夭...
注意，他没有拿走Thompson的任何东西，说明也不是求财。
（监控画面）
据《纽约时报》报道，枪击案发生后，Thompson立刻被转移至医院，但7点12分即被宣告死亡，前后不到半小时。
目前的消息是枪手击中了背部和小腿，更具体的死因应该还要等尸检。
至于枪手，如前文所说，他穿过了希尔顿对面的一个走廊，然后骑了辆单车逃跑，后来被人在中央公园看到。
《纽时》说他在杀人前还去了趟星巴克，买了瓶水和两根蛋白棒，安排得有条有理的......后来他还把水瓶扔掉了，可惜上面的指纹都太模糊，没太大价值。
（《纽时》说他在路上去了星巴克）
今天警方还表示在枪击现场不远处找到了一部手机，但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枪手留下的，有没有价值还很难说。
总之此事目前就是一团乱麻，线头多得很，但最后顺着线头能不能揪出来东西，很难说。
比如警方一开始说枪手骑的是共享单车（纽约的Citibike），然后立刻就有网友表示他追踪着每一辆Citibike的数据，在枪击案发生后的10分钟内，附近就只有一辆朝北离去的共享单车。
（网友透露是那时的唯一一辆）
本来是非常有希望的线索，结果不久后Citibike的运营商接到警方通知：原来枪手骑的不是Citibike，全白忙活。
还有就是通缉令的问题，警方公布了几张枪手的监控照，结果很快就有网友表示，警方发的这人好像跟枪手压根不是同一人。
（有网友认为通缉令上的根本不是枪手）
首先枪击发生时，枪手背的包是灰白色的，但警方给的照片根本是黑色的。
（警方公布的画面）
还有就是外貌上，有网友认为从警方给的图看，这几张图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鼻子都不一样，外套也对不上。
（警方公布的画面）
（警方公布的画面）
现在网上甚至有一些阴谋论产生了，有的网友表示“我们不傻”，暗示纽约警局在骗人......
（网友暗示NYPD骗人）
不过警方也透露，照片是之前在纽约一家旅馆里拍到的，可能中间枪手换了衣服？但连背包都换感觉不太符合常理......
事实上，目前枪击已经过去两天了，警方连枪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而最清楚的线索是他当天穿了什么衣服、背包是什么型号......
有网友表示，“有一说一，这哥们穿的有点炫酷.....”
（网友们扒出枪手的全套Look...）
其次，他用的枪械型号大概率是美国版B&T VP9，VP就是veterinary pistol，兽医手枪，据说是以前兽医用来杀死受伤动物的。
这款枪也被称作“刺客手枪”，因为它有独特的紧凑设计，还能装消音器，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小影响。美国人可以在网上买到它，售价大约是2000美元。
最后，也最重要的的线索，就是动机了。
如前文所说，现场找到的弹壳上写着几个D开头的单词：“delay”、“depose”、“deny”、“defend”。
（其实大部分媒体都没有写“delay”，但CNN和《纽时》提了。现在也没有确切消息说枪手到底开了几枪，只能综合一下几家外媒的说法。）
（很离谱的是现在已经有商家在卖相关文化衫了...）
这几个单词，分别是“拖延”、“推翻”、“否认”、“辩护”的意思，这很可能是戏仿保险业流行的一个金句，即“Deley、Deny、Defend”，也即保险业常用的不给客户理赔的手段：
拖着不付理赔金，然后找理由拒付理赔金，最后逼到客户不得不提起诉讼，再用强大的律师团和丰富的耍赖经验赢下官司。
所以警方推断，枪手要么是被联合健康保险坑过，要么是某些阴谋论者，因此Thompson作为保险公司的CEO才会被盯上，这很大概率是仇杀。
这就不得不提到联合健康到底是有多招人恨了。
在美国，保险行业平均拒保率大约是16%，而联合健康的拒保率有多高呢？
32%。全行业最高。
（联合健康拒保率第一）
他们常用的拒保理由有很多，比如：
某某治疗手段需要事先授权，没授权就开始治疗，不赔；
某某医生不在保险范围内；
账单代码有问题；
索赔太迟，没赶上最后期限...
（几大常见拒保理由，最高的就是“事先授权”）
简而言之，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将当初的保险合同一条条一句句看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踩坑，然后被拒保。
而且就算不被拒保，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比如上面提到的“事先授权”，意思是常规治疗手段之外的很多检查都得先给保险公司上报，得到授权了才能开始检查，否则就得用各种手段证明自己是“紧急情况”——不难想象这有多耽误治疗。
（示意图）
根据美国临床肿瘤学会 (ASCO)的一项调查，约有一半的机构 (52%) 雇佣了专门的员工负责“事先授权”这一流程。47%的机构每周光在授权上就要浪费超过40个小时。
42%的参与机构表示，“事先授权”曾导致过严重的治疗延误（超过一个工作日），病人有9成多的概率耽误了影像检查、被迫选择次一等的治疗方案......
（数据来自ASCO调查）
其实去年11月的时候我们写过一次联合健康的丑闻（戳此回顾），是说他们公司采用了一个AI系统来估算病人需要多少后期护理。
保险公司的人只需要将客户的年龄、生活状况、身体机能等信息输入进去，
AI就会自动给出一系列估计，包括客户的医疗需求是什么、出院日期在哪天......
然而根据该司前员工Amber Lynch的说法，AI在很多方面是考虑不足的，比如说它并不能预测医疗并发症，也不可能预测在疗养院里发生的事，
如果在疗养期间再度生病，它是做不到随时调整的。
当时根据媒体的调查，联合健康AI的错误率可能在9成以上——就这么一个糟糕的结果，联合健康仍然用了，为啥呢？
答案是：这个AI估算出的护理期，往往比病人真正需要的护理时间短得多。
它能给公司省钱。
（示意图，与本文无关）
AI判断病人该出院了，那联合健康就会停止再付账单，就算医生与AI的判断截然相反，联合健康依然会以AI为准。
2022年，有位91岁的老人摔倒骨折，住院后转移到护理中心。
医生和治疗师都表示老人应该继续治疗，但仅在19天之后，联合健康就拒绝再付治疗费。
这家人一直在和联合健康扯皮，直到老人过世。他们在买了保险的情况下，仍多花了15万刀治疗费。
更奇葩的点在于，如果你在被拒保后提出异议，是有90%以上的可能会通过的，也就是说当初保险公司本来就不该拒保，
然而大多数人（69%）甚至不知道他们还能提出异议，又或者懒得跟保险公司扯皮，也就认栽过去了......
（“大多数消费者（69%）不知道他们还有异议权”）
退一步说，就算你提出异议，联合健康也有办法，那就是继续拒保...
如果像前面那位91岁老人一样需要长期护理，那联合健康就会过一段时间拒保一次，总会烦到人懒得折腾为止。
这，就是子弹上所谓的“Delay”、“Deny”、“Defend”。
今年7月，《华尔街时报（WSJ）》又曝光过联合健康的一个丑闻：他们会编造病人的病史来强行提高客户所需缴纳的保费，或者用于日后拒保。
2022年，Gloria Lee接到过一个很奇怪的电话，问护士能不能到她家给她做一个的检查，不仅免费，还会送她50美元的礼品卡。
类似的几通电话过后，Lee同意了，紧接着就被来她家的护士诊断为“糖尿病性白内障”。
但问题是，Lee其实根本就没有糖尿病，更别说糖尿病的眼科并发症了，且这一点得到了她医生的亲口证实。
（保险公司为眼科医师Howard Chen的许多患者添加了糖尿病性白内障的诊断）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WSJ》分析发现，原来成为联合健康的会员，意味着你患上糖尿病性白内障的概率会特别高，高到什么程度呢？
传统医疗保险用户的15倍。
（联合健康客户患病概率极高）
当然，买保险并不会让你患糖尿病的概率变高，真正的答案是：
保险公司可以对有病史的客户征收更多保费，比如Lee这样的“糖尿病白内障患者”，每年就最多要多交2700美元。
而且美国政府对私营保险公司有一定补贴，骗补贴也是他们的一个收入来源。
根据《WSJ》，2019至2021年，美国向私营保险公司支付了超过7亿美元用于治疗糖尿病性白内障，而这大多数病例，全是保险公司自行添加的。
简而言之，联合健康在需要人有病的时候，人就可以有病；在需要人没病的时候，人就可以没病。病人自己乃至医生，说了都不算。
（示意图）
那么，联合健康为什么可以如此无法无天？就没有人管他们吗？
还真就没人。
联合健康虽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体量，但它不受任何单一监管机构的管辖，而是有超过50个不同州和联邦监管机构分别监管它的一部分。
2021年，纽约总检察长和美国劳工部曾经打败过联合健康一次，逼迫联合健康承认自己的大量拒保违法，需要向好几万人支付1430万美元赔偿金。
（当时纽约检察长和劳工部让联合健康赔了1400万）
然而，这道命令可能出了纽约就没用了。如果你不在赔偿范围，联合健康照样可以为所欲为。就是这么离谱。
到这里，即便我们已经聊了这么多联合健康干过的黑心事，都仍然只是冰山一角。在联合健康的百科页面，光是“批评与争议”一栏的目录就有这么长一串。只是目录。
（目录）
所以这次枪击后，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一个特别奇葩的现象——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为Thompson的死叫好。
比如联合健康的官号在脸书上发声明公布Thompson的死讯，结果7.4万人点了“哈哈大笑”emoji作为反应...
在别的平台上，这样的反应更为直白：
“不管怎样，Brain Thompson都仍然是人，有他的妻子和孩子。”
“呵呵，说得好像因为他拒保而死的那些人没有一样。”
（来自推特网友）
包括前文我们有乐子人扒出枪手的背包、外套、鞋子，其实都算是叫好的一种表现：“死的是联合健康的CEO啊，那这枪手挺帅的”，大概这么个意思.......
TikTok上现在各种短剧都出来了：
“新闻媒体：联合健康CEO遭遇枪击！”
“全部美国人be like：”
（来自TT网友）
“不好意思，联合健康的CEO，我本来是想表达同情的，可惜同情需要‘事先授权’，我只能抱歉地通知您，发往您的同情被拒绝了。”
（来自TT网友）
“现在全曼哈顿的人be like：”
“喔警官不好意思，（关于枪手）我什么都没看到，事实上，我左眼早就全瞎了，右眼也已经瞎了43%，我啥也看不着啊。事实上，我现在连您都看不到啊警官。”
（来自TT网友）
“他的家人还会收到账单吗？”
“将我的‘事先授权’、拒保信和祈祷，一起送给他家人捏。”
“所以急救室那边是等到确认保险能覆盖，再开始急救的吗？”
“他去急救室这一趟算‘紧急情况’不？按他公司的说法，我丈夫的心脏病可不算哦，我们多花了三千。”
（均来自TT网友）
而且网友们不光是嘴上说说，还真有人实地去恶心Thompson的家人。
据TMZ报道，就在Thompson去世后几小时，他家就收到了炸弹威胁，幸亏警方后来确认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找到什么炸弹。
（Thompson家收到炸弹威胁）
一家公司能招人恨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没谁了.....
据Thompson的妻子说，他此前就收到过与工作相关的威胁，但她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估计Thompson本人也没太当回事，结果就......
最后，Thompson的死也给其他保险公司敲响了警钟——不过并不是“我们保险公司应该更有良心”这种警钟——而是联合健康和其他多家保险公司都开始从官网上删除管理团队的照片，生怕他们的CEO成为下一个目标......
（现在再点开链接会发现照片看不到了）
截止本文发稿时，枪手和警方的博弈仍在进行中，枪手的反侦察意识似乎很强，几乎每时每刻都戴着面具，之前入住旅馆也是用的假身份证。
据一位高级执法官员说，他们现阶段的目标仍然是找到一张面部完全清晰的监控照片。
这是否又会成为美国历史上的一桩悬案，美国人是否真宁愿不要赏金也要帮着隐瞒枪手的下落，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ref:
https://www.nytimes.com/live/2024/12/05/nyregion/brian-thompson-unitedhealthcare-news
https://edition.cnn.com/2024/12/04/us/brian-thompson-united-healthcare-death/index.html
https://www.telegraph.co.uk/us/news/2024/12/05/brian-thompson-unitedhealthcare-seo-shot-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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