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守城，七十卸甲

（画画的慕白）

四皇子躺在营帐外的草丛上，双手枕于脑后，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以前德母妃总是唠叨，现在离家大半个月，没听见她的唠叨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说，玄感你别总喝冷水，要多喝热水；她说，玄感还不起床，太阳都出来了；她说，玄感别玩了，多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自有黄金屋；玄感，本宫的梳子是不死又被拿去玩了，快换给本宫；她还说，本宫爱吃莲蓬，你回来的时候给本宫带些，要新鲜的刚摘的。

四皇子会想起德妃的音容，不自觉落下泪来。

公孙千寻挨着他坐着，等他哭完了才问：“你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总是哭哭啼啼。”

“我想我德母妃了。”

“母妃就母妃，为什么还要说德母妃。”

“德母妃是从小把我养大的母妃，不是我的生母。”

“那你生母呢？”

“我生母位份低微，不得父皇喜爱。”

“你在家时都做些什么？”

“我和哥哥姐姐们玩儿。”

“我看你根本没有哥哥姐姐，倘或有，他们为何不来救你，你还是别想家了，赶紧把火铳的图样画出来，不然我父亲明日还要把你挂树上。”

“呜啊呜，我不想被挂树上。”

公孙千寻一时心软：“要不我把风火子母锤偷出来给你，你拿着武器悄悄离开。”

“呜啊呜，我打不过他们。”

“你不是巅峰级武者吗，有兵器在手怎么还打不过。”

“呜啊呜。”四皇子总是哭，既想家又委屈，越哭越悲，越悲越哭。

公孙千寻也涉世未深，是个心善的姑娘。

“带上你的铁锤，我送你下山，你记得下山后，别再被我爹抓住。”

“好，谢谢你。”

四皇子跟在公孙千寻身后，一路避开守卫，两人沿着山路缓慢前行。

“杨玄感你当心点，千万别受伤，在山里受伤可不好治疗。”

公孙千寻喋喋不休，四皇子走得四平八稳，倒是她自己好几次险些被树枝绊倒，四皇子扶了她好几回。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灯笼里的蜡烛即将燃尽，四皇子捡起地上的干柴做了个简易的火把，公孙千寻举着火把兴高采烈的挥舞着，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怕什么来什么，四皇子没有受伤，反倒是公孙千寻扭伤了脚。

四皇子提议要背她下山，可公孙千寻却坚持自己走：“不行不行，你不能为了我，破坏你母妃给你立下的规矩，如果你不守男德，你母妃不要你了怎么办。”

“是呀，这可真叫人为难。”

“你看前面有个山洞，要不我们到山洞下面休息一晚。”

“好，看这天气似乎快下雨了，休息一下也好，你的脚受了伤，万万不可伤上加伤。”

四皇子捡来干柴，然后用灯笼里的蜡烛引火，动作慢吞吞的很不符合他以往的风格，要不是他要维持武功弱，胆小怕事的人设，他早就拎着两颗铁锤哐哐哐撞，一撞火星子四处乱蹦，然后再把干柴放在铁锤撞出来的火苗上就好。

可现在他是个需要女孩子保护的俘虏，不能露馅儿。

“你看什么？”四皇子生好火，然后坐在火堆旁打哈欠，回头时候看见公孙千寻对着他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憨。”

“我要是聪明绝顶，能被你们抓着？”

“这倒也是。”

两人靠着火堆，外边有一群萤火虫翩翩起舞，夜空中的星星也好想比以往更耀眼，更令她挪不开眼睛的是面前的少年。

“找了些野果和药材，你先垫垫肚子，我把草药捣碎然后给你敷上。”

公孙千寻吃着山梨，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恩。”

过了一刻钟，火光渐渐地弱了，公孙千寻靠着石壁睡着，身上盖着一件四皇子的外袍，四皇子守在洞口，一会儿看看夜空，一会儿看看身后的人，如果以后叫他日日面对着公孙千寻，他也不会觉得腻。

这些山梨可真甜，像是要把人的心融化，可最甜美的还是公孙千寻的笑颜。

此时公孙千寻才刚刚发现女儿失踪，一查才知道四皇子也不见了，他立刻得出结论，肯定是四皇子把他闺女拐跑了。

这个臭小子被他被俘虏后，公孙家好吃好喝招待他，这小子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结果一有天大的胆子，连他的闺女都敢拐跑。

“找，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们，发动所有人手，一定要把小姐平安带回来，其余人格杀勿论。”

营地周围山高林密，公孙家的军队来中原为了攻城略地，将士们不熟悉周围的地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加上又是夜晚，山路难行，搜寻了一整晚依然无果。

“将军，不能再耽搁了，仔细误了时辰，您与索柯将军约好，今日午时之前前往渭城支援，如果您不去，各路诸侯一定会指责您不讲信用。”

公孙千寻按照与诸侯的约定，本该明日前往渭城支援，可他丢了孩子，于是顾不得盟约，亲自去找人。

“信用，信用顶个屁，我女儿都丢了，你和我说这些。”

“将军，大局为重。”

公孙千寻很无奈：“你留下一千人马继续找，找到小姐，及时与我回合，我带着人马和粮草先行一步。”

“将军放心，末将领命。”

公孙宇带着精锐和粮草走了，留下副将四处找寻公孙千寻的下落。

“千寻你快醒醒，你爹好像走了。”

“什么？我这么大一个人不在，我爹难道没发现，他怎么能不等我自己走了？你没骗我吧。”

“我问过砍柴的樵夫了，他说山上扎营的人全都走了，看方向好像是往渭城去了，暂时只问到这么多，我也不敢确定。”

“就是往渭城去了，父亲说原本索柯就要拿下渭城，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叫做杨素商的女子，听说她已经嫁了人，还怀着身孕，上次她和索柯打了一架，索柯战败，我爹就是过去帮忙的。”

四皇子听得心惊胆战，三姐姐居然从胡域回来了，还帮着渭城的将士守城，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传回鹭城。

“你别哭，我陪你去渭城找你爹，不过我们得改个妆，然后再易容一下。”

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崎岖的山路一直走到山下，四皇子从腰间的玉佩穗子上拆下一颗小银珠，换了一桌饭菜给公孙千寻吃，然后又问店家要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将三块芝麻脆饼细心包好，贴着胸口放着。

公孙千寻见他这样宝贝怀中的脆饼问道：“你把这饼子带去给谁吃？”

“给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最喜欢吃芝麻脆饼。”

“你这么笨，居然还记得家里人的喜好。”

“当然记得，大哥喜欢吃藕粉丸子，二哥喜欢吃小酥糖，三姐姐喜欢吃芝麻脆饼，德母妃喜欢吃莲蓬，宸母妃喜欢喝银耳汤，亚夫喜欢吃糖醋排骨……”

“你可别说了，我感觉手里的饭不香了。”

“这饭还不香，酱肥鸭，三思鱼，这些菜我以前都没吃过呢。”

“那你这个皇子当得可真憋屈。”

“往事不堪回首，休要再提，你赶紧吃菜吧，我啃馒头去了。”

“你何不再用银珠子去换些饭菜来，啃馒头有什么劲儿。”

“我吃馒头就够了，你快吃吧，吃完了得赶路，我们没有马车，只能步行，从这儿到渭城需要三天，剩下的银珠子得留着，明天我还得给你买饭菜，你的鞋也破了，待会儿吃完给你买双鞋。”

“你怎么不吃了，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你真好，等找到我爹，一定让他重重赏你。”

“用不着，他不重重的打我就好，不指望他重重赏我。”

四皇子捧着馒头啃得正香，公孙千寻找来小碗，夹了一些菜盛在碗中，然后递给四皇子。

“我不吃，你吃吧，你脚上有伤，补充营养才好得快。”

公孙千寻内心十分感动，呜呜，他好有男子气概，这么照顾我。

然而四皇子之所以不吃这些肉是因为，他最近有点不消化。

所以要吃点粗粮，好好将养一下肠胃。

两人吃完饭后继续赶路，路过官道时看见不少人拖家带口往背面跑。

“老乡，你们怎么都在跑路？”

“怎么能不跑，渭城那边到处都是人，打起仗来了。”

四皇子一听，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立刻蹲下身道：“千寻，你等会儿，我去买一匹快马，再这样慢慢悠悠赶不上支援了。”

四皇子用头上的玉簪，换了一匹快马，带着公孙千寻赶往渭城。

临近渭城时道路陡峭，四皇子干脆弃了马，背着公孙千寻一路飞奔。

“原来你轻功这么高，你居然敢骗我。”

“乖，别闹，回头再和你解释。”

可恶，被他装到了。

四皇子背着公孙千寻，抄山路到达渭城。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四皇子的气息，只有拓跋彦提着宝剑跑出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再不露面，别怪我手中的剑不客气。”

“姐夫，我是玄感，别打我。”

拓跋彦看见迎面走来一个面目丑陋的人，有些心梗：“玄感，赶紧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你这模样看着……”你这模样看着让人害怕。

“她是什么人，你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

”她是我的朋友公孙千寻。”

拓跋王子眉头微微一皱。

“公孙千寻不就是公孙宇的女儿吗，绑了她押上城楼，我看公孙宇退不退兵。”

一旁的将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瘆人。

公孙千寻下意识往四皇子身后躲。

“我看谁敢，谁要是敢抓她，先问问我手中的铁锤。”

公孙千寻轻轻拉扯他的袖子：“你可别用你的破锤吓唬人了，小心被他们看穿。”

“你放心，他们看不穿，我还是会一些些武功的。”

“好，怎么说你也是为我出头，要是待会儿你打不过他们，我会帮你的。”

“行。”

拓跋彦的心海像是被投下一颗石子，一层层的涟漪荡漾开来，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那是他与三公住初次相遇的时候，他被人追杀，丢了兵刃，三公主救他于危难之间，只是那时候的三公主武功并不高，两人被敌方追得四处逃窜。

原本拓跋彦不想逃，可三公主以为他不会武功，牵着他的手带他沿着雪山飞奔。

后来他们被逼入绝境，他从三公主身后站出来，接过她手中的剑，斩杀了敌人。

当时三公主的表情，就和现在公孙千寻的表情一样，有惊讶、欣喜，埋怨，还有绝处逢生的喜悦。

 郑渠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刀，这把刀跟了他四十多年，成千上百次的战役中，这把刀与他共进退，他身上的伤疤和这把刀上的缺口一样多，也正是这把刀帮他守住了渭城，守住了城后的百姓。

现在他老了，牙齿松动，脸上布满沟壑，从前单手提刀跃马杀敌，现在要依靠双手才能勉强打出刀罡。

四皇子手中的风火子母锤，幽幽地闪着寒光，那么有力量，又那么年轻，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郑渠的双肩不自觉矮了下去，然后提着刀走开了，临走时还说了一段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

“渭城是皇上的，也是百姓的，老朽从十七岁驻守渭城，如今古稀之年，罢了罢了，我老了，你们这些王子公主做主就好，老朽要去歇歇了。”

四皇子的心一下子被郑渠的话击中，守一城终老，这位老将军真的做到了。

他从十七岁开始守城，然后守到七十岁，他的一生都和这座城联系在一起，四皇子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孙千寻慢慢从四皇子身后探出头，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他哭着走了，刚才他还说要抓我上城楼，逼我父亲投降，现在怎么不抓我。”

四皇子承诺道：“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我会保护你。”

【涯涯的碎碎念】

昨天走错机场了，我可真是，唉不说了，昨天就想梦一样。呜呜呜，我去码字了，争取这两天把欠下的字数补回来，补不回来的话，就当我上面的话都没说……阿巴巴巴……

大家新年好，涯涯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