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岁末,我忽然接到公司通知,让我到新的工作岗位。说实在的,我对这个安排很无奈,几十年谨小慎微的工作经历,善始还是得不到善终。但组织决定只能服从。坐在熟悉的办公桌前环顾四周,除了留恋更多的是伤感。虽然是短暂的离别,永远的离别也许就在不远处等着我,“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铁律每个人都要经历,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除了难舍的同事外,心里最放不下的是办公室养了多年的花花。如果没人管理,这些温室中生存的花花就会加速衰败甚至死亡。在花草的生存和我的生存之间,为了几两碎银子,人性的本能让我无暇管及太多。
花花都是我从小苗养起的,多少有点感情。其中号称花中精灵的蝴蝶兰,是疫情办公楼封闭期间我从垃圾箱旁意外发现的,当时它已几近干枯,黄色的叶子卷曲着耷拉着,如同落魄的流浪犬。我把它清洗干净,将根在水里泡了一整天,又晾了一整天,然后装在透明的奶茶杯里覆上薄薄的湿水苔放在阴面的窗台上,多少个日子,我仔细观察它的生长,定期喷水为它创造湿润的生长环境,并且不断告诉它:要活着啊,蝴蝶兰和我仿佛隔空有了心灵感应,终于缓过来还生出圆圆的气生根。精心养育了几年,它的叶子油绿肥厚但就是不开花。
还有一盆文竹,是我的最爱。苏东坡老先生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每当我思维枯竭身体疲惫之时,文竹总给我创新的灵感,让我面对枯燥乏味的日常工作心生热爱。文竹毛绒绒的叶片四季常青、纤细密集,无论何种角度看都姿态优美,给人一种清丽脱俗的感觉。还有就是水培的郁金香种球,安静地睡在过滤过的纯净水面上,白嫩的鳞状球茎已抽枝长芽,剑形叶片泛着迷人的光泽,鲜灵灵的如同花季少女,或许不远的将来它就要开出鲜艳的花朵。花花不会说话,但在安逸的环境中它们快活地生长,也传递给我治愈生活疗愈自己的美好情感。
离开原来的工作环境,我尽量保持坦然,每天按时上班,回原单位吃饭间隙顺便打理下我的花花,除了多跑路辛苦点似乎一切如故。春天过去了,夏天到了,炎热的夏天不动弹都会出一身汗,何况我要在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忍受酷暑就为吃一顿午饭。人是环境的产物,当外界自然环境发生变化时,我的生活轨迹也发生了变化。太忙太累太热太冷刮风下雨就不想回去了。再后来我忽然意识到离开原岗位,和同事间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异样的眼光和尴尬的笑容让自己让对方都很别扭。偶尔回去也是做贼似地在同事不注意时急急地浇水,然后飞快地离开。弱小的花花不知道,它的生存危机就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地发生了质变,可即使它知道又能怎样呢?
质变对花花的影响是巨大的,每天按时浇水不可能,因花施肥不可能,天气好带它们阳台上晒太阳更不可能,之前的定时浇水变成了一周甚至好几周才去,定量也变成能多浇点就多浇,下次还不知道啥时浇呢,哪管花花会不会积水、会不会烂根,我的匆忙随意让花花们苦不堪言,娇贵的郁金香首先受不了了,当有一天我匆忙去浇水时,才发现培养瓶中的水所剩无几并且浑浊不堪,郁金香修长的叶片早已枯萎,白色的鳞状茎早已发黑,办公室依然是忙碌的身影嘈杂的讨论声音,但可怜的郁金香早已没了气息,竹梢风动如同潇湘馆内的林黛玉万念俱灰,凄凉冷淡。
和娇贵的郁金香不一样的是,蝴蝶兰却不知什么时候意外地长出花剑并且开花了,当我看到它时,花梗上紫红色的花朵翩翩起舞像飞舞的蝴蝶,明媚着我的双眼,可惜空荡荡的座位上没人欣赏它惊艳的美,颇有点“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味道。还有本是喜湿怕晒的文竹,在干燥暴晒的窗台上不断徒长,表现出惊人的生命力。花花们被动地接受环境的变化,叶片变色了,形态也变化了,但它们还是很努力地生长着。
郁金香去了“花星球” ; 蝴蝶兰似乎在说: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 文竹还在纠结:长出长长的藤蔓还是竹子吗?人养花,花也在养人,离开花花的日子,花花仍在生长,我也在感悟:花也罢,人也罢,没有谁离不开谁。世事难测,得失随缘,闲淡由之都是最好的安排。人生大多烦恼源自纠缠得失,但一千多年前的魏晋时期,阮籍早就悟透并写在诗里:“穷达自有常,得失又何求”,过了一千多年我们还在纠缠着,苦恼着……
花花用它的处事之道告诉我:环境发生变化时,不为环境所困,不为困境所扰,顺时而谋,就会看到不一样的美景。
作者简介 : 黎军,自由写作者,资深媒体人,供职于中国移动陕西公司工会。作品发表于各类文学报刊与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