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氛围 James William Murphy 摄
天仙
高济民[陕西·榆林]
我刚学会走路
就蹒跚着来到邻居家
抬头见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端坐着一位天仙般的洋美人
怀里抱着蓝眼睛的婴儿
一头卷卷黄发
在蓝蓝的天空里
还飞着两个长翅膀的仙童
它们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呆望着
久久不愿离去
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
那是圣母玛利亚
文艺复兴时期拉斐尔的油画
也许那一刻
艺术的种子就在我的心中
开始发芽
2024.5.22
——原罪体验室推荐
偷情
村长的院里绑来两个偷情的男女
用绳索 拴在马厩的樑柱上
他们都来自后山沟
少与人来往 人们都不认得
一传二二传十
引来看稀奇热闹的人
女的衣着简朴整齐
面目清秀
眼睛黑里透白 顾盼生姿
无半点羞愧之意
男的武大三粗 皮肤黝黑
如一座铁塔
头发乱七八糟如同鸡窝
板着铁青的脸
女子倒是和色巧言
有个婆姨问她
你就一点也不害燥
女子回道
能作一回女人 也不枉然
人们一阵哄笑
做了丒事 还这么坦然
婆姨们忍不住打量那汉子
汉子高昂着头
两条像柱子的腿
有几道被火钳烫了的伤疤
再打量两腿间的裤裆
惊得两眼放光
隐隐约约
一条一尺长的大虫在晃悠
女人们一阵骚动
惹得村长出来幺喝
偷鸡摸狗的营生 伤风败俗
有什么好看的
边说边驱散看热闹的人群
2024.6.2
哭祭
那一年
我正在老家探亲
突然传来惊天噩耗
我们的一代伟人 殁啦
人们痛哭流涕 悲痛无比
米粮市的广埸上 搭起了灵台
一位名叫郭小的赶驴后生
用大刷子
书写出颂扬 祭奠几个大字
他是我的同学
小时候并未好好读书的他
却有一手漂亮的书法
他曾在县里当文书
因不忍常年书写杀人佈告
而辞职回家赶毛驴
他说赶毛驴虽然辛苦异常
却也十分自在痛快
追悼大会开始时
自发来了许多村民
胸戴白花 哭泣默哀
这时也涌来一些要饭的叫花子
几个半身不遂的残疾人
也想挤进来
但领导们觉得有碍观瞻
便让站岗把守的民兵
把他们赶走了
我见此景 泪如雨下
为伟人
也为善良的百姓
2024.6.2
二喜
大喜与二喜是双胞胎
大喜娶了位漂亮的新媳妇
半年后他二人双双参军
在榆林战役中 大喜中弹身亡
二喜失去一隻胳膊退伍回家
照顾老母和大嫂
还有年僅一岁的小姪儿
生活过的穷苦窘迫
好心人劝二喜与嫂子成亲一起过
二喜沉默不语
嫂子说要守节三年
那年发生山洪
他们家地势低 倾刻间遭祸殃
大水从窑洞穿过
门窗后墙一扫而光
老母被门板打昏 被大水冲走
二喜拾得一根长棍抵住激流
把大嫂揹在背上
大嫂又拼命将儿子扛在肩上
一棍长棍死死抵在墙角
第二天 山洪退去
早起起的人们
在昏暗的晨曦中看到了惊恐的场景
二喜在半空中用独臂支撑着木棍
昏死过去
大嫂赤条条爬在二虎的背上
紧贴在墙角昏迷不醒
小儿子在她肩上睡得正香
家里四壁空空 东西全被冲光
只剩一个破水缸
三人奇迹般的活着
可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2024.6.7
奶妈
在这通向秦国的古镇
民风淳朴
我家门的石凳上
闲时总是人气滿满
热闹非凡
我小时长得虎头虎脑
讨人喜欢
街上的婆姨媳妇们争着要抱抱
陕北的女人
白生生的皮肤
红红的脸蛋
胸脯沉甸甸的
奶水常打湿衣衫
在外边给孩子喂奶
也毫无避讳
当着众人面
也会掏出雪白的奶子
长大时母亲对我说过
你吃过好多人的奶水
所以从小体质好
记得那是在五九年
我十八九岁
在外读书的我
辗转回到家乡
见到街道房屋仍是破烂不堪
乡亲们无精打采面黄肌瘦
这时过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婆姨
母亲叫我喊奶妈
我看着那干瘦的躯干
很难与当年壮硕的她联系在一起
哪知道后来的日子更加困难
我也再没了奶妈的消息
2024.5.25
水枪
我和小伙伴们
在狭窄的街上玩耍
突然一陈嗡嗡的轰呜声
从远处的天空飘来
瘸腿的邻居郭老汉一反常态
用嘶哑破嗓子使劲叫喊
飞机
快跑
他年轻时曾当兵吃粮
失去了一条腿
只有他才见过飞机
轰鳴声怒吼而来
来不急了
我飞身躲在墙角
取下载在头上的帽子
那是一顶令许多小㐲伴羡慕的
八路军军帽
仰头看时
一架飞机就在头顶上
好像吃人的魔鬼
声响炸裂爆哮
青天白日徽清晰可见
突突突
一串子弹从街心划过
街上的泥土石子飞溅起来
打在我的身上
飞机远去了
尘土还未散尽
我和小伙伴们顿时忘记了惊恐
争着去拣飞机帚射下来的子弹壳
弹壳又粗又大
我们用来做成水枪
几天后
我们前街和后街对阵
用水枪打仗
水枪可以射的很远
十分好玩
不过大人的战争
会流血死人
我们的游戏
只会射湿衣裳
再后来
比我大的小伙伴
陸续都参军走了
他们手中的水枪换成了真枪
又过了多少年
那些熟悉的面孔
我再也没有见过
2024.5.19
驴腿上的眼睛
每到棗子红了的时候
母亲总是带着我去
住在吴家山的婆婆家
离我们有三十里的路程
舅舅是脚夫
有一头小毛驴
总是他来接我们
我总觉得路程太长
要走到天黑才到村头
一路上
舅舅和母亲拉着家常
我高一脚低一脚
看不见路在那里
于是拉着驴尾巴跟着那不要人牵的驴
自个儿走進婆婆家的大门
我很疑惑
第二天问妈妈
外面黑漆麻孔的
驴怎么看得见路呢
母亲说
驴脚上长着眼晴
我不信
跑到院子里去走近毛驴身边
细细查看 果然
驴的后腿内侧的白毛里
有一对大大的黑眼睛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看牠会不眨眼
驴一惊
跳起来射出双蹄
我菱空弹飞
掉进身后的地窖里
好在有惊无险
我毫发无损
婆婆却十分心疼轻声责怪妈妈
我连连说 是真的
驴腿上真的长着眼睛
我十三岁那年
骑着那头毛驴离开家
到了遥远的地方
几年后我回家探望
听妈妈说
那年我离家时
婆婆在窑洞的脑畔上
望着我远去的身影
坐在地上号淘大哭
哭了很久
说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外孙了
这回 我又去婆婆家
窑里空劳劳的
顿时感到无名的失落
舅妈说腿上长眼的驴也不在了
2024.5.19
母亲
两个年轻男女
洞房花烛后
就开始分多聚少
她虽不能识文断字
但明白
男人是书生
天生干大事的
她虽有姙娠
但还得孝敬婆婆
小姑子年幼
里里外外就她一人
时局风声日紧
到处抓革命党人
挂念夫君令她揪心
丈夫读书时的老校长
决定骑着毛驴去榆林奔走
因他已得到消息
最钟爱的学生已经被捕
抓他的国民党长官也是他的学生
心想念师生之谊
会手下留情 刀下留人
去了半月
老校长赶着毛驴回来了
两个相跟的后生
帮忙从驴背上
轻轻卸下一束重重的麻袋
老校长对老奶奶失声道
老杇无能为力
日后自当珍重
老奶奶命媳妇儿打开口袋
一颗人头从里滚了出来
血肉模糊
但从那漆黑的头髮
黝黑的皮肤
女人认得
这正是她熟悉和日夜掛念的男人
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老奶奶也痛不欲生
老校长从怀里掏出一副破碎的眼镜
这是学生唯一的遗物
老校长长叹一声
这无畏的诛杀
毁掉的都是国家的楝樑
天理不公
那晚 夜幕降临
窑洞里传来长久的哭声
在暗淡的燭灯下
女人怀抱着断成两截的头胪和身体
用细丝线
一针针将头和身子缝在一起
眼泪模糊了双眼
针无数次刺破手指
二人的鲜血流在了一起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将丈夫放在坑头
蓋上新婚蓋的被子
相拥着
直到天明
2024.6.9
作者简介：
高济民，男，1939年生于陕北佳县，画家、书法家、诗人。
中国当代禅画艺术代表人物，亦是中国禅画进入西方世界第一人。巨幅代表作《十八罗汉图》被人民大会堂和天安门城楼永久收藏，中国画《阿罗汉》为《中南海珍藏画集》收录，作品收入《现代人物画库》《荣宝斋中国画清赏集》等多种选本；出版有《名画典藏·高济民》《高济民美术馆珍藏画集》等十多册个人画集，出版《妙高在望·高济民禅诗集》（中英双语）。
2023年由政府投资建成的《高济民美术馆》位于陕西佳县，拍有人文电视纪录片《画家高罗汉》。
自选诗：
本刊用稿细则（2023修订版）
为了方便用稿，我们写下这则细则。具体细则如下：
推荐诗，人，或者诗人。
厚新人、厚年轻作者。（希望新朋友多多来稿）
收原创汉语新诗、评论、绘画、摄影（喜具有前瞻性、破坏性、爆炸力、敏感体质的）。
投稿：
1.
①专辑：发布诗歌、诗集、绘画、摄影等作品，诗歌来稿30首以上供选，不得重复投（绘画、摄影不限数量）；
②自选：展示被“原罪体验室”推荐诗人的自选诗（5～8首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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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收稿要求：作品、简介（至少要有姓名、年龄、籍贯，籍贯即作者的：省＋市。）、清晰生活照（1~2张）；
4.谢绝不包容其他流派的各流派人员来稿。
5.稿酬：无稿酬（链接赞赏将转给作者）。
每位作者每月可来稿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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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诗坛
2023年12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