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初,有机会去了维也纳,奥地利共和国的首都。一个典雅美丽的城市,一个神往多年的旅游地。那天,从布达佩斯去维也纳的高铁班车,几乎满员。我们又补了一课:预订的车票,必须事先确认班次、座位,自由散座也有,数量不多,碰壁后的真知。我们搭乘中午的火车,上了车刚坐定,便有人过来对号寻座,只有让座;接连两次,头上冒汗。幸好,车厢尽头有长者专座,还空着,对面一对来自莱比锡的年轻男女微笑指座,老头老太终于安定就座,也多了个机会与通英语的德国人聊天,三个小时,直奔维也纳。酒店位于维也纳市中心,紧贴“环路”(Ring Road);前台优待我们,安排在楼顶二层的客房。房间整洁宽敞,推窗望远,音乐家斯特劳斯纪念碑(Johann
Strauss Monument)所在的城市公园(Vienna Stadt Park)近在眼前……斯特劳斯纪念碑维也纳内城,历史悠久,数百年神权一统的帝都,多的是城堡宫殿、建筑风格各领风骚的教堂;还有,十九世纪中叶兴建的维也纳市政厅、国家议会大厦、维也纳大学、馆藏珍品多有特色的博物馆等……几乎一步一景,一景一段悠长的故事!“环路”的西南侧,有一个“玛丽亚·特蕾莎广场”(Maria Theresa Plaza)。这个广场,建于一个半世纪前,弗朗茨•约瑟夫一世(Franz
Joseph I)执政期间,广场不新也不古,但记录了奥地利的一段重要历史变迁。玛丽亚·特蕾莎雕像玛丽亚·特蕾莎女皇(Empress Maria Theresa(玛特))乃哈布斯堡王朝的女继承人,“神圣罗马帝国”的唯一女皇;她执掌印玺达40年(1740-1780)之久,集奥地利、匈牙利、克罗地亚、波西米亚、奥属尼德兰、塔斯卡尼等地的“王权”于一身,统治了中部欧洲的广大地域。玛特承命于危难之际。神圣罗马帝国,由于几场战争的影响,开始日渐式微。雕像中的女皇手里的文件为“务实令”(Pragmatic Sanction),是查理六世皇帝,玛特的父亲,于1713年颁布的:条令规定:如无男性直系继承人,皇位由女性顺位继承,帝国领土不容分割。查理六世去世后,皇族男丁觊觎大位,萨克森、普鲁士、巴伐利亚和法国都拒绝承认旧日帝国的权威,爆发了“奥地利王位继位战争”。玛特,依据法令、凭籍实力和智慧,善用人才、内政外交,合纵连横,软硬兼施,并获得匈牙利人对战争的支持,因而扶狂澜于既倒,守住了帝国的绝大部分疆土,维持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欧洲列强”地位。玛特,以身怀六甲、驰骋战场的形象,闻名于世。她执政40年间,与宿敌普鲁士战战和和,连年征战而不误生儿育女。她一共生了16个子女,13个长大成人,或继承王位爵位,或联姻王胄贵族,或担任天主教会大主教,坐镇宫廷教廷,堪称欧洲的老祖母。玛特的子女中最出名的大概是玛丽·安东内特(Marie
Antoinette)即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那是玛特的外交大战略(绥靖法兰西,制衡统一前的德意志);后来,安东内特被推上断头台,不幸成为法国大革命的牺牲品。玛特广场,很气派:中央是女皇纪念碑,高大巍峨(19.6米),顶部坐着高6米的皇后雕像;她的谋士智囊、朝廷命官、科学家和艺术家的雕像,环立四周,众星捧月,气势宏大;女皇左手持一柄权杖和一纸父王颁发的“务实令”,权势和合法承继的标志;又有四位妙龄女子陪伴,分别代表正义(justice)、力量(strength)、谦和(mildness)与智慧(wisdom)。玛特女皇去世之后,奥地利国运日衰。不到十年,法兰西爆发“大革命”。奥地利,联手其它列强,组成“反法同盟”,抵挡了废除王权的“共和”浪潮;但几经周折,九死一生,元气大伤。1806年,拿破仑挟其军威,建立“莱茵邦联”,效忠于法国;“神圣罗马帝国”由此瓦解;拿破仑兵败后,哈布斯堡王朝重振旗鼓,疆域缩小的奥地利王国维持了由欧洲德语区数百个诸侯小公国合成的“德意志邦联”,仍然握有发号施令的权威。“玛丽亚·特蕾莎广场”动土于1870年代——奥地利国运的巨变之际。1866年夏天,奥地利与普鲁士,为争夺德意志邦联两个地区的主导权,再次大打出手;结果,奥地利败北,俾斯麦完成德意志统一大业。战后,奥地利,受德意志帝国的排斥,退而求其次,与匈牙利及波西米亚等组成“奥匈帝国”,偏安一隅。战败后抱团取暖的奥匈“二元”帝国,丧失了在欧洲德语区的主导权;一时间,怀念“老祖母”,重温“往日好时光”之气,风靡朝野。于是,籍修建维也纳内城“环路”之际,工程浩大的“玛特广场”破土兴建。1888年,女皇纪念碑于落成;随后,广场四周的建筑,自然史博物馆,艺术史博物馆,以及喷泉等,也相继竣工。迄今一百多年,这里已成为维也纳的一处名胜——博物馆区。参观奥地利议会大厦奥地利议会大厦,与玛特广场隔街相望,不过500米之遥。议会大厦,气势轩昂,建造于约瑟夫一世执政期间——1874年奠基,1883年竣工。据讲解员介绍,它是“希腊复兴”风格的建筑;建筑师“整体”设计了大厦的建筑群,力求各种元素之间的协调一致,包括室内装饰(如雕像、绘画、家具、吊灯)。大厦竣工后,该建筑师功勋显著,荣获“男爵”头衔。奥地利议会大厦,可以说,是奥地利国家政体变革的标志。约瑟夫一世在1860年代,输掉了对法国、意大利等地“反奥”同盟的战争;根据停战协议,同意改行君主立宪制,颁布宪法,保障平民(包括贵族)的利益。1861年,他颁布了宪法《二月专利》:设置“帝国议会”为国家的立法机构。随后,便开始着手建造全新的议会大厦,以安置新的宪法机构。奥地利,从“君主立宪”走向“共和”,并非一步到位。大厦的底层有个图片展,描述了奥地利议会制度的演变:从君主立宪、到一战后建立第一共和国、二战后建立第二共和国;公民通过议会参与国是大政。参观参议院大厅时,注意到奥地利国徽:一只黑色雄鹰;便好奇地举手发问:德国的国徽也是雄鹰,有没有什么关联?“没有”,讲解员断然否定;尔后又耐心解释:你看,我们的雄鹰上有镰刀、锤子,还有鹰爪上挣断的锁链,显示我们摆脱德国的统治,获得了独立和自由。在布达佩斯,看过“二战大屠杀纪念碑”——一只雄鹰(德意志帝国的国徽)袭击(匈牙利的)大天使加布列尔——纪念“战争时期”(1944年3月至1945年4月)的“所有牺牲者”。不曾想,纪念碑四周,竟贴满了各种语言文字(包括中文)的抗议,反对官方涂改历史,推卸责任,掩饰匈牙利作为纳粹德国重要盟友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战争罪行。涨了一把见识!奥地利,与匈牙利略有不同,“二战”中被纳粹德国占领吞并。1943年,美国、英国、苏联和中国在莫斯科举行会议,认可奥地利为“纳粹的第一个受害者”。但是,奥地利1938年被希特勒吞并后,百万奥地利人加入纳粹德军作战,参与纳粹集中营的“最后解决”,这些史实不容忽视。1945年,苏联红军攻占维也纳,协助奥地利抵抗力量摆脱纳粹德国的控制。维也纳城里,有一座“红军英雄纪念碑”(与布达佩斯的“解放广场”的“自由纪念碑”相似),纪念在攻占奥地利战役中殒命的17000红军战士。德国无条件投降后,维也纳曾被苏、美、英、法四国分区共同占领,直至1955年5月15日签署《奥地利国家条约》,奥地利才真正解脱,重获国家独立。此前,一直纳闷,为何“冷战”结束后,奥地利次第加入欧盟和欧元区,却不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的成员。维也纳之行,解开了谜团。原来,“永世中立”,不参加军事同盟,是奥地利重获“独立”时作出的承诺:同盟国撤军,奥地利自治。其邻国匈牙利,则归入前苏联体系,直到1999年3月,才与波兰和捷克一起,加入“北约”、“回归”欧洲。维亚纳的宫殿很多,时间有限,我们走马观花,看了两个“美”宫;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郊。美景宫(Belvedere Palace),在维也纳城内,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以花园之美闻名。1752年,女皇玛特从哈布斯堡欧根亲王(Prince Eugene of Savoy)——为奥地利称霸中欧戎马一生,终生未婚的“外国人”——家族的继承人手中买下。女皇买下美景宫,主要用来陈列哈布斯堡王朝的收藏品,缅怀欧根亲王,所以,宫殿虽美,却不大为外人知晓。直到1770年,玛特的14岁的女儿,玛丽•安东内特,远嫁法兰西,在美景宫举办盛大婚庆舞会,美景宫才揭开面纱,名扬欧洲。美泉宫(Schonbrunn Palace),在维也纳城西南郊,距内城约五公里,是哈布斯堡王室的避暑地(夏宫),也是皇家围猎场。查理六世在位时,把美泉宫作为礼物送给女儿玛特。1742年,玛特在继位争夺战中胜出,坐稳了王位,便开始整修扩大“夏宫”。整修后的“美泉宫”,气度不凡,有1400多个房间;巴洛克式的花园建筑,总面积2.6万平方米;据说,仅次于法国的凡尔赛宫。美泉宫,是一个历史重地,亲历了奥地利国运的跌宕起伏:法国的拿破仑,曾率军两次进入维也纳,驾临美泉宫(1805,1809);1814-15年,“反法同盟”划定势力范围、建立“维也纳体系”的分赃会,就在美泉宫召开;1873年,维也纳举办“万国博览会”,美泉宫开放,接待各国贵宾,美若仙境,颠倒了八方来客。1918年11月,哈布斯堡末代君主卡尔一世正式退位,地点就在美泉宫,宣告了延续近七百年的“哈布斯堡王朝”寿终正寝!约瑟夫一世约瑟夫一世,玛特的玄孙,一位可以品鉴的历史人物,生卒皆在美泉宫。约瑟夫一世在位68年(1848-1916),勤勉努力;但时运不佳,没能保住祖业,治下的领土被切割分裂,备受新兴德意志帝国的挤压;而且,在位期间,皇族屡遭灾殃:皇储鲁道夫自杀,皇后茜茜公主遇刺,继位皇储斐迪南大公和夫人索菲在萨拉热窝遇刺……。侥幸的是,约瑟夫一世在“一战”初期去世。奥地利与盟友德意志当时依旧趾高气扬,锋头不衰。也许,正因为如此,约瑟夫一世颇得民意,执政后期,已被誉为现代奥地利的“国父”。他的葬礼极其隆重,恰如哈布斯堡王朝的回光返照,绚丽夺目;也预示了统治欧洲上千年的君主制的末日降临。“一战”之后,奥地利国运江河日下,1938年,终被纳粹德国吞并。“国之不国”苟延了近二十年!无怪乎,约瑟夫一世治下的“奥匈帝国”时期,受悲情感染,成为“遗老遗少”魂牵梦萦的“好时光”。约瑟夫一世,自称“最后一个老派君主”,职责是“保护自己的人民不受政治家的侵害”。今天的维也纳,可以说,是约瑟夫一世为维护奥地利“欧洲古都”地位,执政60余年期间,革故鼎新,大兴土木,奠定的基础。闻名遐迩典雅美丽的维也纳“内城环路”,就出自约瑟夫一世的手笔。他于1857年颁布法令:拆除城墙与护城河,修筑林荫大道;并列出了林荫大道的确切尺寸,以及沿路新建筑的地理位置与功能。堂堂一国之君,法令具体入微到城市工程的细节,甚为罕见!此后的几十年间,沿着这条3.3英里长的环路,建起了许多大型公共建筑,形成一种所谓“历史主义”风格的景观。“环路”因其两旁的建筑之美与历史内涵而被誉为“环路之王”;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维也纳世界遗产的一部分。抚今追昔,无论当年约瑟夫一世的初心如何,是否仅仅出于缅怀“老祖母”的旧日辉煌,皇帝钦准斥资,启动维也纳“重建”的大手笔,进一步确立了维也纳“欧洲心脏”,文化艺术中心的地位,独一无二,无以伦比,成就了如今世人趋之若鹜的国际旅游胜地维也纳!这是一份多么弥足珍贵的历史遗产!维也纳,三五天,顶多浮光掠影,逛不够、也看不全的。好在,后会有期,维也纳!维也纳,自然历史博物馆2024.7 (初稿),11月(修改稿)长按二维码,关注半杯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