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武进县有一个叫孟河的小镇子,镇上有一个人叫马叔文,从小父亲就离开了人世,他长相俊美,风流倜偿,也因此而自傲。
这一年发生了大战,他带着母亲避难,一直北上,最后来到了河北,继承父业,做起了坐堂的郎中。这一年发生了疫情,他由于手里有一张防疫的方子,颇有奇效,在本地出了名,也赚了不少的钱,有了一份不错的基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十九岁,还没有家室。
他听说玉皇殿有一个道长擅长弹琴,就前往拜见,请对方教他弹琴。
那道士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可是大富大贵的相貌,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他又打量了一下他的相貌,说道:“你只是时运未到,不出五六年,肯定有一番奇遇,你会以妻贵,将来坐八抬的大轿指日可待。只是你一定要保证威子寿命长久,不然,人死运消,你会下场悲惨的。”
马叔文听了不以为然:“我那妻子估计还在丈母娘肚子里,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想那么多干嘛。”
他三顾茅庐,多次拜见道士,道士看他学艺之心颇坚,就同意教他弹琴。
学了三天之后,他让马叔文试着弹一曲。听了马叔文的弹奏,道士摇摇头:“水平还不到家。”
又学了几天,道士听到马叔文的琴声连连点头:“你是一个有宿慧的人。”
在他的教导下,马叔文的琴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马叔文回到家,苦心练习,半年之后,他的琴艺在当地已经成为一绝,好多人出高价只求他弹上一曲。
重阳节到了,在西地的城西有一个土丘,那里建着一个高台,上面有各种杂耍、演艺,本地的男女老少都前往那里游玩,人山人海,差不多有上万人。
马叔文也来这里玩耍,只是他没心情看戏,倒是眼珠子四处打转,打量哪家的少妇闺女长得俏俊。没办法,人到了一定年龄,没有成亲,那心里像着了火一样。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中意的女子。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在西南角柳树下,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那里正在观景。她头扎云鬃,眉眼如画,亭亭如玉。女子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妈子,像是她的母亲,也像是她身边的婆子。
一看到这个女子,马叔文的眼里再无其他风景。他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就站在离女子几米开外的地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对方。他的猪哥样被女子发现,对方斜了他一眼,眼波横流,嘴角露着微笑,看上去并不介意。
马叔文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他悄悄地挨了上去,从背后想要将女子拥在怀里,女子伸出纤足,悄悄地踹了他一下,让他赶紧离开。
马叔文好不容易碰到顺眼的女子,岂会放弃?就在他像跟着野猪后面老虎一样,不离不弃的时候,女子的袖中掉下了一块绿纱巾,马叔文大喜,连忙捡了起来,藏在了袖中。
女子身边的老妈子一看到马叔文靠近了那女子,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就骂道:“哪来的野骡子,想干啥呢?”
一看这老婆子不好惹,马叔文摸了摸鼻子,连忙后退了几步。女子一回首看到他躲到十步开外,依依不舍的样子,捂嘴笑了出来。
没多久,舞台上的大戏已经结束,大家都开始散场。马叔文眼着那女子,想知道她住在哪。谁知道刚刚挤过一群人,就发现女子和那老妈子已经混在人群里,不知道挤到了什么地方。
马叔文空高兴一场,叹了一口气,踩着夕阳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绿纱巾,在手里玩弄,那纱巾上绣着一对并蒂莲和双鸳戏水,下面绣着“蕊玉”两个字,想必就是那女子的名字。
从此马叔文就得了心病,没事拿出纱巾把玩,想着蕊玉的倩影,他也曾经到处打听过蕊玉这个人,却没有结果。慢慢地得了心病,忧思成疾,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也瘦得成了干棒骨。
他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在他的枕边发现了这块绿纱巾,这才明白,儿子心里有了意中人。
她问儿子:“叔文孩儿,这是咋回事,你如果真有意中人,娘找人给你说亲。”
马叔文看着母亲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将重阳节看戏时遇到一可心女子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娘亲也是一个有主意的,当即叫人请来了马叔文的好友,一个姓史的书生,与他商量,谎称已经查到了蕊玉的下落,正在与对方议婚,让马叔文尽快好起来。
史秀才同意了,他到马叔文榻前看视。看他有气无力,郁郁不乐的样子。就拍了拍胸脯,对马叔文的母亲说道:“伯母,这女子既然有姓名,那就不难找,叔文是我的好友,这事包在我身上。”
过了几天,史秀才一脸喜色地来到了马家:“马兄,你见到那个女子,是不是细腰杏脸,面颊上有一个涡窝?”
马叔文点点头。史秀才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女子姓陈,是我的表姐。她的父亲早逝,与母亲住在十里街,还没有许配人家,待你的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找她。”
马叔文信以为真,当时病就好了一大半,又大鱼大肉养了半个月,身体已经好了。只是史秀才再也没有上门,他前往史家拜访,对方也托故不见。
马叔文也不指望他了,想着十里街也不远,就自己去找。
谁知道十里街并没有姓陈的人家,后来发现了一家,是母亲同居的。上门一看,对方暴牙秃头,黑脸长着一圈麻子。问对方蕊玉是谁,对方茫然不知,这才知道史秀才在骗自己,他发了一通子无名火,离开了这里。
他刚要去史家找史秀才算账,另过一个僻巷,突然有一个枣核掉在自己肩头。他停下来抬头看,发现这是一栋小楼,楼上的窗子开着,一个女子正在凭窗远眺,这女子正是蕊玉。
这一刻,觉得世事了无生趣的他满血复活,对着楼上长揖道:“蕊玉姑娘,我为了你相思一个月,差点死掉,幸得重逢,这也是缘份啊,小姓姓马,名叔文,我回到家就让人上门求亲,你不要拒绝我。”
蕊玉听到他的话,也自报门户:“我姓花,我父亲叫花春荣,是江苏华亭县的秀才,侨居于此,母亲早逝,你要早点找人说媒,我或许同意。”
马叔文刚要问个究竟,女子的父亲突然来到了窗前,他须女皆白,看到自己家的白菜被猪给啃了,大怒,上前就一顿怒骂。一群吃瓜群众听到声音,过来看热闹,有人认识马叔文,替他说好话,花秀才才放过他。
马叔文平白被人骂了一通,郁闷地回到了家。他想到这因为蕊玉而被骂,也不放在心里。第二天他请附近的马媒婆上门说亲,谁料花秀才一听是马叔文求亲,连门都不让进,拒绝了这门亲事。
后来马叔文才知道,在几天前,花秀才已经将女儿许给了本地一个姓李的后生,看着马叔文纠缠自己的闺女,就催着对方完婚。
马叔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母亲害怕儿子又得病,百计劝说。
此时战乱已平,马叔文带着母亲回到了孟河老家,此时的老宅已经多年未住人,院子里荒草一片,家里的家具也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他出钱将屋子整理了一番,又开起了医院。只是心里念着花蕊玉,亲事就这样拖了下去。眼看着和他同龄的都成了亲,有的甚至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母亲急在心里,也无计可施。
这一年,谣传皇帝到了大婚的年龄,正在各地选秀女,不愿意女儿入火坑的人家,都在嫁女儿。胡叔文曾经托人去探听花家的消息,发现花家已经人去楼空,那父女二人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也有人说,花蕊玉得病离开了人世。
马叔文得到这个消息,心痛如绞,他收拾行囊前往京师去察看。
只是没有对方的消息,人海茫茫,想要再次邂逅岂是易事?
这一天他在街上瞎逛,突然看到一担柴中放着一把破琴,琴艺了得的他一看就看出这把破琴来历不凡,连忙上前细细打量,发现这琴细腹瘦腰,首尾都有缺裂之处,琴身上有一行小字:"帘寂寂,昼愔愔,澄碧虑,冷绿阴,空绝调,骋孤心,千载下,谁赏音?"
这行字下面还刻着“玉京道人”四个字,字迹剥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分辨出来。
“老丈,这琴你卖不卖?”挑担的是一个老头,他问道。
“四百钱,分文不少。”老头不知道这琴的珍贵,说道。
马叔文二话不说,掏出钱袋,如数给那老头四百文钱,拿走了这张琴。他回到寓所,请来了名家对这把琴进行修理,设轸安弦,试着弹了一曲,声音高古。从此马叔文视这把琴为珍宝,每次出行都带着它。
一天他去大观园游玩,此时已经是夏季,赤日当空,绿荫在地。他在水亭上支好琴,弹了一曲《薰风南来》,琴声悠扬,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突然有一个少年向他走来,这少年身穿白纱轻罗,男要俏,一身孝。白衣临风,一边的一个少女看着杏脸微红。
这少年来到马叔文面前,行了一个礼,笑道:“先生雅奏,在下从未听过这首曲子,怕是江上峰青,非人间遗调。”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曲子好听,是天上的仙曲。
马叔文连忙客气:“下里巴人之间,不污贵耳。看来兄台也是懂音律的,要不来上一曲?”
那少年也不客气,坐到了琴前,他刚要弹上一曲。看到琴上的铭文大惊道:“这是我家里的东西,丢失已经三十年,怎么会在兄台的手里。”
马叔文将此琴的由来讲了出来,少年很是感慨,弹了一曲《彩凤求凰》,只是水平有限,好多地方并未合拍。
马叔文给他点出了其中不足,并自己弹了一下。少年大喜,问马叔文怎么称呼。
马叔文就将自己的来历讲了出来,少年说道:“先生从南方来,可有什么勾当?”
想到脑海里的那个倩影,马叔文叹了一口气:“我曾经与一个人有约,来京中找她,不料她家搬到了他处。”
“先生真是多情人啊。”少年替他婉惜,这年头,没有手机电话,一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学生有一个不请之请,你这把琴,学生很是喜欢,如果先生可以割爱,学生不吝重谢。”
马叔文与这少年聊得很开心,很慷慨地将琴送给了对方。少年摆摆手:“这琴先放在先生这里,待学生派人来取。”留了马叔文的信址,就翩然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马叔文正在洗漱,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来到了他的住处,说“王爷有请。”
马叔文很好奇:“在下一介白丁,从未见过什么王爷,不会弄错人了吧。”
那官员微微一笑:“先生可是赠琴之人。”马叔文点点头。
“昨天那少年就是亲王,您快跟我随行,王爷他等了好久了。”
马叔文这才取出琴盒,抱在了怀里,跟着官员来到了一座王府,他过了好几道门,才到达内殿。此时的少年已经不复昨天的白衣罗衫,他身着王服,头戴乌纱,坐在胡床上。
马叔文刚要行礼,亲王将他拉了起来:“昨天多谢先生指点,一解我心中迷惑,今天又赠我良琴,尤征雅量。”
他让人开宴,二人吃喝起来,马叔文看到王爷的屋子里摆着好几具琴。就多瞅了几眼。
王爷笑道:“本王好此近十年,苦无名师,多谢先生的指教。”
酒至半酣,有一个小太监从内室走了出来,在王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爷笑着对马叔文说道:“我那爱妃听说来了一个高人,想请先生奏上一曲。”
马叔文拒绝了:“酒后心粗,害怕有损王妃的清听,不如晚上再弹?”
亲王点点头,当天晚上,月明如昼,王爷让人将偏殿清扫一番,摆上琴台,燃上一柱清香,殿后面悬着纱帘,后面影影绰绰坐着好几位丽人。
马叔文取下卞姬琴,轻拨琴弦,弹了一曲《蜀道闻铃》,琴声像月光一样,撒满了整间屋子。众人听着琴声,只觉凄风惨雨,幽咽伤心,这曲子讲的是唐明皇李隆基在安史之乱,逃往蜀中所感。此时杨贵妃已经命丧马崽坡,李隆基夜宿蜀道,想着爱人,泪下潸然。
眼看众人因琴音而伤感,王爷让人赏马叔文钱。
马叔文闻音知意,他一拨琴弦,那悲伤之曲变得轻缓平和,清风习习,霜角呜咆。随着他的琴音,大家仿佛看到一对仙鹤从天而降,当厅而舞。突然琴声一顿,悄然无声。
众人好久才从琴音中清醒过来,纷纷抚掌称妙。
就这样,马叔文留在王府中,教王爷弹琴。王爷与音律一道颇有慧根,不到两个月,就将这首曲子弹得入味三分。
这一天,王爷正在弹琴,突然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王妃染病,药石无治。王爷当时饭也不香了,琴也无心弹了,忧形于色。他将这事告诉了马叔文,马叔文说道:“在下在这医道上也略有小成,不如让我试一下?”
王爷大喜,让马叔文来到后宫诊治,只见青罗帐里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他诊了脉,出来开了方子。王妃吃了药,半夜出了一身汗,三天之后病竟好了。
王爷大喜,赏金一千两。马叔文却拒绝了。
这天二人宴饮,马胡文一脸忧色,王爷问他怎么回事。马叔文说道:“佳人一去无消息,我住在这里,这山珍海味也没有滋味。”
王爷安慰他道:“这天下的美人多着呢,知道先生故剑情深,我替你查找。”说罢他一挥手:“请歌姬来,为先生解闷。”
没多久,几个彩衣女子手持各种乐器走了进来,都是人间少有的绝色。王爷打量了一番,问道:“新进的那个花姑,怎么不来?”
小太监说道:“花姑学艺未精,已经病了半个月。”王爷听了不语,让人奏乐。
当天晚上,马叔文大醉而归,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说是王府的乐师傅氏,新来的弟子得了病,听说先生是杏林妙手,特来求诊,只是这事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那乐姬都是王爷的禁裔,马叔文怎么敢半夜去见他们。
傅氏一再请求,马叔文这才跟着他进了几道门,来到了一个院子里。这位置颇为幽雅,傅氏让马叔文坐在外舍等待,她进屋说了几句话,将马叔文领了进去。
屋子里的灯盏很是明亮,床上罗帐高悬,一个女子病骨支离,倚枕斜坐。马叔文一看到对方,身体一震,当时差点落泪。
原来这女子正是他久盼已久,却不得相遇的花蕊玉。蕊玉一看到马叔文也是大吃一惊,当时泪就下来了。
原来某个员官想得一美缺,听说王爷要选女乐,就在教坊中买了8个美人,只得到七个,这个官员也是华亭人,与花蕊玉的父亲花春荣是同乡。当年曾经借给花春荣一百两银子。
官员要离任,所以多次索要。花春荣没钱偿还,被官员诬陷,关进了大牢。后来看到蕊玉长相貌美,就强夺了她,凑够了八个人,送给了王爷。
王爷很高兴,就放他做了淅江推官,蕊玉进入王府,几次想要自杀,但看守她的人比较严,没有死成。如今看到马叔文,以为在梦中。
“傅嬷嬷,您待我如亲生女儿,帮帮我吧,您的大恩大德,我结草衔环,无以为报。”蕊玉向傅氏求计。
傅氏是王府里的老人,素知王爷的性格,她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计策:“马先生曾经救过王妃娘娘一命,如果你去求娘娘,或许有效,马先生颇受王爷喜爱,可找机会进言,哪怕事有不成,也不会被怪罪。”
马叔文与蕊玉听了,依计而行。
过了几天,王爷与马叔文一起聊天,突然问道:“先生的岳父姓什么。”
马叔文知道有戏,说道:“我的岳父叫岳春荣,我已经知道他的消息,只是近在咫尺,却无缘相见。”说没说完,泪已经如雨落下。
王爷说道:“我这歌姬中新来一人,也姓花,长相也可以,前段时间得了病,如今已经痊愈,不如送给你如何。”
马叔文说道:“这就是我的妻子,前日傅姐请我给她看病,这才知道,没有接到王爷的命令,所以不敢医治。”
王爷很吃惊:“花姑就是你的夫人?真是万幸。”
说罢让人将花姑请了出来,王爷笑道:“前日你还是我府上的歌姬,如今已经成为先生的夫人,不要多礼。我倒是要叫你一声嫂嫂了。”
说罢让人收拾了一个别院,送给马叔文作为贺礼,没多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送他们二人完婚。王爷认蕊玉为郡主,并将他的父亲花荣成放了出来,一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