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勒韦迪
Pierre Reverdy,1889-1960
书
最近,白纸的叶片生长在栅栏上。一个人爬上爬下。山峦是一本书,这本书的英雄在风上游历,书页翻动,话语时常落下来。
雷声在铺路石上滚动,那就是事故发生之处。这本书完成了,人们爬上去,把它的一部分夹在腋下。
那位焦虑的作者倚靠在墙上,观察世界生活,却没有遵循。
钟
在天花板温暖的空气中,梦幻的地脚灯亮起。
白墙弯曲了,负重的胸膛呼吸那些困惑的词语。镜中,南方吹来的风旋转,裹挟着树叶和羽毛。窗口被阻塞。在月亮那已然冷却的灰烬中间,心几乎熄灭了——手没有庇护之所——因为所有的树都倒下了。沙漠吹来的风中,针弯曲,我的时辰逝去。
人 物
靠着墙壁,空寂的空间。一个人可能滑倒在这移动的表面。影子承受重量,手指在数字中挖孔。在世界遥远的尽头,一次与另一次相同。一个人想起另一个人,在大理石上留下一个没有序言也没有结尾的简单名字。他的生活肖像。回忆。他幸福:万物都要在等待之际完成。
虚假的场地
附近,在紫金色的绘画上,那位水手正要离开,他的头欣然转向东方。
傍晚时分,拉上的窗帘隔绝了风景。梦幻消失了。小船拉起满帆,偷偷越过地平线。
在浪沫围绕的陡峭礁石上,每个人都在等待。空气。大海之歌。在风的后面,沿着肮脏的矮墙,是夜晚。
白色的太阳下,这些泥土和水的农民像影子一般经过。
一声汽笛分割空气,在某处更轻盈。
在稍远之处,那些自负的云和山在膨胀的森林上面打盹、堆积。
从另一片海岸
一个永远不可能了解其心的生命——某个似乎不会这样的人。
他哭泣。
——你打碎了我的镜子。
——可是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叫喊。
——你叫喊的声音太高,你打碎我的镜子、竹林和我喜爱的甚至更纤细的茎。你打碎了它的笑容。
那露出鬼脸的面庞转开,从水的另一边,一个很洁白的身影走进躁动的绿色树林。
——她再也没卡在你的镜中,也没藏在你的烟斗冒出来的太黑的烟雾后面。
把你的桨举高一点,在水上,延伸那笑容颤抖的褶皱。
告 辞
当一道道明亮的闪电给暴雨划上条纹,房子里的嗓音就呈现出另一种声音。
嘴朝风张开,门被手推开,从铰链上倒下来,火与水的涡流倾盆而下——副歌。
窗玻璃像一张被照亮的脸——它去躲藏又归来。窗帘中,时间的运动和厌倦了倾听掠过时辰之钟的大脑。
人们来自四面八方,在谈话——他们的脑袋让记忆回到大脑——天空,在上升的树木之上更沉重,打开下面的一道门,夜幕就一穿而过,降临下来。
在黑暗的地面上,一道道闪电保持伫立——脑袋靠近窗帘这样或那样转动,脸对着窗玻璃,被照亮——眼睛睁开,受够了视野景象。
空荡荡的数字
我想我记得,如果一个人仔细点数,建筑物正面就只不过区区十二个数字。在其他数字右边一点,我甚至仍能看见2,那是由一只我想不会重新出现的大手写下的——那只手似乎是一匹站在后腿上的马,渴望跃过阳台的活树篱。2!其他数字更不清晰。但在百叶窗后面,仍有一动不动的脸,一只眼睛模糊的蓝色瞳孔。
突然,事物变得十分明亮,引开路人的注意力。一道门打开,在大道远远的尽头,天空松弛下来,从地板另一边吹来的风,搅得窗帘的穗边翻飞。
那其实就是中奖号码?这对我警告的信号并没指出写作中的某个错误?建筑物正面改变了颜色,在夜晚冰冷的气息下颤抖,在光芒过于微弱,因此无法让不确定的事物在安静的街灯反射之下颤抖。
我无法理解的十二个符号,把灯盏塞进移动的织物褶皱,在阳台最宽阔的一边翩翩起舞。
7,8,9。为什么这个序列让我——永不能理解归于数字的准确意义的我,如此感动?
越过标志牌
这个早晨,那依附在你潮湿的皮肤上的面具,比太阳炎热的睡椅还要火热,隐藏你,背叛你,让你发光,让你毁容。你没有理由去爱或者恨那安排得糟糕的自然弥撒。你无暇一路前进,越过那些迷途的光线,那些光线引起岩石、树干、低语的长椅、树叶的技巧、几乎没勾勒出来的脑袋、发黑的眼睛、噙满泪水的瞳孔混乱。迎着树林的冷漠,所有没有眼睛的动物都在林中到处乱跳,所有因为泪水而发红的沟壑,那自有其被预测到的飞翔的结局,在你动摇不定的此处,有继续生活的最佳理由。你或者我在同一场游戏中,你或者我在同一个湖泊里,即在同一个炮眼中。然而,一个人仅仅是要去撩起树叶的帘幕,枯萎在你的虚假编织得糟糕的蛛网上的词语帘幕——一个人要透过你牙齿的栅栏说话,看见这些最后的喘息如今死在你的喉咙里。可是,我在团团转动着虚空。那膨胀起整个空间的空气就是我的绝望。今夜,我再也不会做什么了。也许我会及时到达,看见光芒。在我们如今抵达了的那个点上,我是清晰的节拍。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无论是在前面还是后面,渴望都撕扯我的脏腑,我的双手比尘埃还要脆弱。我的冲动并不是去热爱那支撑我的事物,我的海潮并不会代替我的祈祷。然而我的胸膛着火,在通往死亡的半路上,我几乎没有精疲力竭就让自己躺在床上,我的嘴唇处于黑夜冰冷的边界上。
精灵荒谬的躯体
一队或多或少有些可怕的人。他们当中,某些人朝着空寂安详地微笑。他们赤身裸体。一个光环围绕在最初几个设法就位的人头上。最小的人拖曳在后面。
他们在弯曲的树木之间经过,躲避在群星后面的精灵观看。四面八方都有奇人。道路亮起灯。
高贵的沉寂中,一个美妙的嗓音歌唱,没人大笑,人人都熟悉那支歌。
他们经过一个不在家的诗人的房子。那穿过屋顶飘落到诗人钢琴上的雨,赶走了诗人。
很快就有一条两旁开着咖啡馆的大街,咖啡馆里的人群厌倦,人人都起身,这个队列渐渐庞大起来。
最终,这一队人沿着上升的大街离开,最后几个人看起来最高大,最初几个人已经消失了。
在为一个遗忘的时代而竖起的纪念碑后面,太阳发出不同的光束,升起,行人的影子慢慢隐退。窗帘拉上。
总是孤独
烟雾来自他们的烟囱,还是我们的烟斗?我更喜欢独自待在这个房间最锋利的角落。道路对面,窗户开着。她会来吗?
街上,当我们的手臂搭起一座桥,没人仰望,房子倾斜。
当屋顶触摸,你不敢说话。你害怕每一声哭泣,烟囱熄灭。天色多么黑暗。
模糊的动物
一种太大的羞耻让我高昂着头。我让自己摆脱了笨重的褴褛衣衫,我在等待。
你也在等待,但我不知道你在等待什么。只要有事情发生,所有的眼睛都在窗户中闪耀,所有对于我们对手的妒忌都退到了入口。要是没有什么发生,那又会怎样呢?
眼下,我在两条人行道之间经过。我独行,一阵风在旁边吹拂,嘲笑我。除了逃进夜晚,还能逃到其他什么地方呢。
可是,桌子和灯盏在这里等着我,其余的一切都在门口死于愤怒。
某 处
眼下,小巷被招牌上最主要的字母隔绝,风对着森林角落待售的树木掴打那块招牌。
处于怨恨漩涡中的风,给深深的林中空地画线。糟糕地寄宿的旅人被寒意攫住。工匠昨夜就死了。现在,人们一路小跑穿过这个地方。那种鸣响来自比一次跨步还短的桥梁。沉重的鞋连续踩踏在地面上,被卡住,每走一步都被重塑。它远离城市,远在空中。下面,模糊的大地铺展,眼睛集中在那个陌生未知的区域——那里,色彩早就因为风、雨和雾而衰落。
肥沃之路上的沙漠尘埃。
在蒺藜丛攀爬的天空边缘,荆棘流血。世界之冠拥抱日落那饱受折磨的眉毛。
我们无法翻越的现存灌木丛突然闪耀起来,微微烤焦我们的眼睛,我们的手,我们徐徐前进的胆怯懦弱的灵魂。
可是,在四条道路、四条肢体汇聚之处——名字被携带在十字架顶端之际——在焦虑最绷紧、最窘迫的经过之后,我们总是在广阔区域的洁白中,在沉默中发现一块平静安宁的绿洲。
内心运动
他那深红色的面庞照亮他独自伫立的房间,独自伴随他在镜中移动的肖像。那真的是他?难道这些眼睛就不可能是别人的?——他拒绝一切恐惧!他的双脚稍稍离开地面,在一阵阵突发的笑声中向前大步迈进。他认为自己看见那说话的脑袋——那边,那颗就在他前面的脑袋,醉醺醺地穿行,眼睛凸出。天花板低垂下来,墙壁准备好裂开,他大笑起来,嘲笑那多么灼热地温暖他的腹部的火焰,嘲笑那犹如他自己的心滴答作响的钟。房间旋转——这艘桅杆会断成两截的船,碰巧会增强风速。而且,既然他不曾注意到自己跌跌撞撞走到了他要睡觉的床上,他就幻想这些滚动着把他不断向前卷走,然而把他卷到太远之处的波浪,只是一个梦。突然,仅余之物就是闹钟白痴般的轻微的噼啪声,还有那扰人的门的运动。
比那里还远
看着屋顶瓦片下面的小窗,我的眼神之线和她的眼神之线相交。她自言自语,我将拥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是在路对面,他们推开百叶窗,专注地看着这边,令人窘困。我拥有观望店铺的优势,可是我终将不得不走上去,要不然最好是你下来,让我们手挽着手,前往那无人看着我们的地方。
——选自《星星·散文诗》2024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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