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们开始自炼猪油
创业
2024-07-30 07:40
江苏
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新肉业立场。
作者丨陈默
来源丨凤凰网
河北燕郊三河,下午5点,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土猪肉冷藏柜里,猪板油已经只剩三块。在一层塑料薄膜的包裹里,它们呈现出丰腴的乳白色,油脂肥厚,价格10元一斤。平时在北京工作的80后上班族褚星盯着它们许久。终于,她下定了某种决心,把这三块猪板油包圆,准备带回家大炼猪油——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称重时,肉柜员工说,这个七月,买猪板油的人多了很多,“以前资本家说吃花生油好,现在大家又觉得吃猪油好了”。北京东四环,晚上7点,下班姗姗来迟的80后李华婷冲进了一家即将关门的超市。她只买到了3斤猪肥膘,每斤6元——和猪板油相比,肥膘的出油率更低,只是次选。肉柜老板告诉她,现在自己每天能卖掉几十斤猪板油和猪肥膘,顾客群也从老年人拓展到了年轻人。李华婷记得肉柜老板很开心,“嘴角都压不住笑”。回家。进厨房。把肉柜已帮忙切成小段的猪板油和肥膘放进铁锅,加少许姜葱去腥,再倒上一碗水,她们静静等待水油混合物咕嘟咕嘟沸开。土法炼油的复兴
身在典型的中产家庭,除了橄榄油,李华婷还尝试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油”,比如奇亚籽油、牛油果油,它们售价不菲,都以健康为卖点,其中不少是进口分装。对此,公公婆婆一直觉得她被收了智商税,“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油?”炼油教程在网上都有,差异只是小细节。最初,锅里的液体是乳白色的,15分钟后,水分逐渐蒸发,只剩下清澈的猪油,伴以如淅沥小雨一样的声音,油香弥漫开来。那一刻,褚星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多年前的画面:在四川老家读中学时,一个农村同学请她去家里吃杀猪菜。她想起那头三百多斤的肥猪死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院坝里烧起一口沸腾大锅,里边汩汩熬着猪油。多年后,同学早已失联,城里人褚星却步他家后尘,摸索起了炼猪油大法。再过15分钟,猪油炼制完毕,原料变成焦黄色的油渣,出油率高达近70%。花了30元,褚星得到了2斤猪油。把猪油放凉,倒进猪油罐,装进冰箱,第二天就可以得到凝固的雪白猪油,“就像一块诱人的冰激凌”。2024年7月中下旬,就连猪油罐也陡然成了热销品,被电商平台的算法多次推荐后,储星下了单。炼油次日,把从冰箱取出的时尚猪油罐捧在手里,第一次成功DIY的她感觉“如获至宝”。用铁锅土法炼油已经是常规操作了。7月13日,山东潍坊的美食博主王杉杉在网上发布了一个新方法——用空气炸锅炼猪油。她家空气炸锅是1.5升,她放进了1.2斤猪板油,分两次一共炼制了40多分钟,得到了400毫升猪油。在她看来,空气炸锅的出油率比铁锅低,但好处是不用人一直守着搅动,非常方便。即便开始自炼猪油,王杉杉还是闪过一丝担心:炼油的猪,会不会被喂过激素呢?实际上,这个视频王杉杉在6月29日就拍好了,没想到迎头赶上7月2号的混装油事件,发布后误打误撞成了爆款,“13号晚上,我一刷新点赞就是99+”,现在,这条炼猪油视频在小红书上的点赞量已达到1.5万。不少网友发来私信或在评论区求助,尤其是那些从来不做饭的“小白”。问题各色,比如猪板油是否需要先焯水,空气炸锅炼完油好不好清洗,王杉杉一一解答。一波辩论是关于空气炸锅的——用有涂层的空气炸锅炼猪油,健不健康。另一波辩论是关于猪油的——吃猪油对身体到底好不好。熬完油,就可以做饭了。王杉杉用猪油和油渣炒了一盘香干、一盘圆椒,平时她一顿吃半碗米饭,这次一口气吃了一碗米饭加一块油饼,“猪油很下饭”。李华婷的公公婆婆则用的是北方做法,把油渣做成了油酥饼,身为南方人的她不太吃得惯。在网上,王杉杉还看到有人在油渣里放辣椒面、孜然粉和其他烧烤佐料,拌起来直接空口吃,仿佛猪油渣行将成为一道火遍全网的精致美食。“农村榨油小作坊的
悄然走红的不只是自炼的猪油,还有榨油小作坊生产的菜籽油、芝麻油、花生油、山茶油……刘航在湖南长沙工作,老家在120公里外的浏阳市大围山镇。他已经暂停吃超市的桶装油了。最近他开车回老家,顺便在当地一个榨油小作坊买了15斤油,其中10斤是外地山茶籽榨的山茶油,50元一斤;5斤是菜籽油,10元一斤。出于谨慎,刘航仔细考察了这个200来平米的榨油小作坊和里面的榨油机,觉得还算干净。回家后,他用黄曲霉素检测试纸检测了山茶油,结果显示,油没问题。还有人一步到位,直接采购家用榨油机。最近,上海插画师小莫就花了近2000元,买到一台小型智能榨油机。为此,他挑选了半天,“其他榨油机看着都有点粗糙,这台适合放厨房”。他第一次炼的是花生油。花生是在超市买的,一样是精心挑选。炼油过程很简单,在榨油机入料口放1斤花生,半小时之后,他得到了200克花生油。“油很香,以后可以随用随榨。”小莫对这台小机器的表现心满意足。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2点半,接到凤凰网电话时,王宝玉还没有吃午饭——“消息太多,我要疯了。”这些天里,他从早晨8点就开始接咨询电话,回咨询消息,一直忙到晚上12点。他在广州一家有十多年历史的无人设备公司工作,是其中无人自助榨油机项目的负责人。2024年5月,这款研发了两年多的机器刚被投放到市场上,一台售价4万元。从5月到7月上旬,这款机器总共卖出了十几台——只相当于如今一天的销售量。咨询者络绎不绝,有开生鲜店的,有普通上班族,有家庭主妇,还有建筑行业要转型的,大家都想谋一个靠谱的副业,然后猛然发现,经营无人自助榨油机也许是一门好生意。有人周五晚上打电话咨询,周六飞广州考察,当天就下单。他发现,现在市场上已经有新玩家进入,开始销售其他无人自助榨油机。最近,孟梦也把自家的土榨菜籽油的信息挂到了网上,售价10元一斤。在湖北黄冈农村,她的父母经营着一个榨油小作坊,村民们收了菜籽就会拿来榨。孟梦一直吃的也是这样的油。她表示,父母都是薄利经营,给村民加工100斤菜籽,收费是23元。实际上,榨油还能给村民带来额外收入——100斤菜籽榨完能出30斤油、60斤渣。这些渣可以做成有机肥,有人专门来收购,1.2元一斤。在网上,孟梦家的油主打原汁原味,介绍写的是:“没有煤油味,只有浓浓的菜油香。”榨油之道:
“榨油其实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无非就是炒、榨、滤、出油。”王宝玉说,很多工厂宣称自己的炼油工艺先进,但所谓精炼,往往是去除油脂中易变质的不饱和脂肪酸等成分,从而让油的保质期延长到18个月。而这些成分往往也是最有营养的,“如果是现榨的花生油,最好在3个月内吃完”,王宝玉说。他的公司也给农村榨油小作坊卖过榨油设备。在他看来,这类小作坊的工艺合格,但卫生条件可能存疑。他见过一些榨油小作坊,里面黑漆漆的,感觉很久没做清洁了,员工光着膀子,把从大锅里炒好的花生用推车推到榨油机旁,用一把铁锹铲进去,榨油机上积着一层厚油泥。所以他们公司主打一个“干净透明”——打开外壳,无人榨油机的机身是透明可视的,从加原料、压榨到出油,所有过程都看得到。在卖机器之外,王宝玉还把两台机器投放到了广州番禺的生鲜超市门口和里面,试水零售。榨出来的花生油,一斤卖15~20元,“跟市场上的花生油差不多”。花生是从合规供应商那里购买的,有质检报告。机器旁提供免费的黄曲霉素检测试纸。很快,这两台机器就吸引来了超市员工,还有来超市买菜的中老年人。“他们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不怕油贵,只要营养健康,能看到榨油过程。”王宝玉说。他注意到,最近来买油的阿姨“格外多”。很多广州阿姨说粤语,他作为外地人听不懂,当被一群阿姨围住询问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嗡嗡的。有阿姨抱着巨大的玻璃泡菜坛来买油,理由是怕机器以后会挪走,“先多存点”。还有阿姨以前充值100元,现在一充就是500元。许小文是在社交媒体上卖瓶装猪油的95后,这些天来,他的猪油销量也一度迎来翻番。现在,他每天能卖出100多瓶猪油,每瓶一斤。他曾在安徽合肥做了7年知识产权方面的工作,现在则是一个回乡青年,在老家安徽金寨帮从工地退休的父亲卖猪油,用的是当地有名的金寨黑毛猪。他会在当地采购猪板油,“都是有检疫证明的”,然后让一家有生产资质的加工企业炼油,炼油的视频、图片会发布在网上。其实他找过十几家加工厂,询问能不能到工厂里拍摄,让消费者看到炼油全过程,“很多都不让”。他在网上晒账单:一瓶一斤的黑毛猪油原料成本是9.75元,工厂代工费2元,包装费1.7元,快递费2.6元……加起来,一瓶黑毛猪油的成本为16~17元,他的售价是27元,一瓶赚10~11元。“炼猪油工艺简单,链路简单,小企业很容易形成闭环,而大企业船太大了,有的环节得外包,有时就会被动。”许小文觉得,大企业有大企业的难处,不能一味拉踩。此外,他偶尔也会问自己一个问题:现在自家店铺规模小,一个月只能卖1~2吨猪油,如果有一天,他一天就能卖1~2吨猪油,会不会为了赚更多的钱,去选择一些质量更差的原料?“有的大企业可能刚开始跟我们一样,只不过做着做着,就被一些事左右了初心。”国人喝油,半个世纪的回声
作家谢侯之曾在他的回忆散文集《椿树峁》一书中,生动描写过他当时在陕北插队当知青时和猪油的“爱恨情仇”。他告诉凤凰网,插队之前,自己在北京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当时肉、油都是凭本凭票供应,在肉店只能“买到可怜巴巴的一点肉”,猪肝、猪肠、猪板油根本看不见,“我在很长时间内,都以为猪的身上是不长板油的”。那时大家吃的是菜油和豆油,猪油是奢侈品。谢侯之的父母是知识分子,熬夜工作时会煮阳春面当夜宵,“里面有一点点猪油”。1969年到陕北一个叫椿树峁的小村庄插队之后,谢侯之更是深刻感受到了什么是贫困。知青们常吃的是土豆和白菜,干炒,放一些葱花和盐,不见油星。有的知青回家探亲,带回来一小罐猪油,他们会煮汤菜,一勺猪油化进去,稀里哗啦吃完,“都说这顿饭香”。一小罐猪油,没几天就吃完了。回忆录中颇富戏剧性的一幕,也与猪油有关。有次谢侯之家寄来两条白多红少的腊肉,几个知青把它们放在锅里的铝饭盒中隔水蒸,不料蒸的时间过长,肉大部分化成了油,这些油装进了一个茶罐。一个叫史砚华的知青拿起茶罐,“喉结抽动,汩汩有声,一气将那油赫然喝下小半罐”。剩下的油,被几个知青汩汩分喝了。“就像久旱逢甘霖,那是干涸的裂土啊,雨水滴进来了。”谢侯之对凤凰网说。史砚华后来赴美求学,成为了世界知名的物理学家,谢侯之也赴德求学,如今在德国定居。但年轻时那种饿到恨不能喝猪油的感觉,一直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王杉杉是80后,到了她10岁左右,在她老家山东潍坊那个贫困的小村庄,尽管“大家还是有点吃不起猪肉”,但猪油已经普及了。到了夏天,奶奶会在院子里放一个小炉子,点一个煤球炼油。猪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类似的记忆,也留在同为80后的李华婷脑海中。她记得,小时候妈妈炼完猪油后,会给守在锅边的她一块新鲜的猪油渣蘸白糖吃。热热的油渣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再加上糖的甘甜,“瞬间就能给人幸福感”。到王杉杉上初中时,家里不怎么吃猪油了,改吃花生油——当时流行的说法是,吃猪油容易导致心血管疾病——但她家还保留着自己种花生、自己榨油的习惯,直到2002年之后,“大家都不怎么自己榨油了”。也是在这时,桶装成品植物油开始流行,“大家都觉得成品油更卫生,也更健康,觉得那些大的成品油品牌厂家是值得信赖的”。其实城里仍有少数人在坚持炼猪油,比如吃惯了猪油的老年人、建筑工地的做饭小工。许小文在工地待过,他的父亲做过小包工头。他表示,工地上干的是重体力活儿,“不吃猪油不顶饿,干活没力气”。2024年7月10日,褚星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条新闻:在某大牌食用油的直播间,一位主播竟然像50多年前的陕北知青一样,在现场喝油——不止喝了一次,是连续喝了多次,“他在自证清白,证明自家的油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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