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芒草花
文/李始福
芒草，被称为“大山里的芦苇”。在闽西老家，它们是最常见的植物，在田头、在溪边、在路旁、在山林荒野，甚至在房前屋后随意生长，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无边无际，放眼都是芒草的世界。
冬去春来，万物还未复苏，芒草就以一种近乎倔强的势头破土而出，挺立于萧瑟之中。它们是高大的草本植物，在春风的吹拂下汹汹生长，叶片细长而尖锐，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利剑。长至夏秋之交时，高可达2至3米，孕育着鼓鼓的花芯，纤纤细细、高挑修长的身形直指苍穹。
芒草的适应性极强，生命力极为旺盛。无论所处的地点多么贫脊与荒凉，它们依旧优雅坚韧、昂扬向上，依旧坚守着那份宁静与淡泊。当强风暴雨袭来，芒草一排排的向一边倒去，原以为脆弱的它们从此倒伏不起，可芒草只是伸了一下懒腰，过后仍挺挺拔拔，傲然耸立。它们柔韧有余，高而不倒，细而不折，雅致芳华。
芒草曾经全身是宝。春天，它是牛儿喜欢的食料，吃一把绿油油的嫩芒，耕起地来定能健步如飞。盛夏，芒草极致生长，砍来晒干可用来盖房搭棚，遮风挡雨。秋天，结实的芒杆可用于造纸，洁白的芒花可做柔软舒适的枕芯，而芒穗是扎扫帚的上乘材料，扎成的扫帚不仅美观，还结实耐用。寒冬，干枯的芒草可生火做饭，即便进了灶膛烧成灰烬，也是来年不可或缺的好肥料。
芒草还有许多药用价值，可谓平而不凡。芒花是一味中药名，具有活血通经之功效。芒根味甘、性平，清热、利尿，止咳化痰。甚至在饥荒年代，芒根还能果腹充饥。
芒草还是许多生灵的家园。小虫在其间穿梭，鸟儿在其上栖息，老鼠在其下打洞，它们用自己微小而坚韧的存在，构建了一个又一个简单而又温馨的小世界，在芒草的庇护下，演绎着属于它们的生命故事。
如今，芒草的许多用途已经不再需要了。而它们依然生性强势，无处不在，对农作物产生不少危害，给人们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成了老家人最不受待见的植物之一。于是，被刀砍、被锄铲、被火烧、被药除，结局总是最悲惨的，让人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壮和洒脱。
到了秋天，百花凋零，万物萧条，而芒草花却正卯足劲，日夜兼程竞相开放，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秋日增添的一抹温柔色彩。可老家人对芒草花总是不屑一顾，从不赞叹。这也许是芒草花过于平凡，屡见不鲜；也许是老家人忙于生计，还没有到对芒草花都能加以欣赏的地步。但在我眼中，芒草花有着其独特的风姿和异样的光彩，给秋天的老家平添了一道淡雅、浪漫、独特的风景线。
刚从芒草丛中伸出的青穗，显露出粉嫩的娇态与可爱俏皮，让人联想到天生丽质、不施粉黛的佳丽。随着季节的变化，芒草的花色有多种变化，由青绿渐变为粉红，尔后变为红色，最终转为银白色，在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而又神秘的光芒。
凡花皆美，各有千秋。芒草花虽然没有百花的馥郁和亮丽，却比一些名葩异卉更高雅、更素洁、更动人。遍地的芒草花亭亭玉立，迎风摇曳，给人一种苍茫的感觉。那一束束洁白的花絮轻盈灿烂，千姿百态，把小山村营造得迷醉飘渺、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小时候，特别喜欢芒草花，常在芒草丛中钻进钻出。芒叶相互拥挤，层层叠叠，叶沿呈锯齿状，锋利似仞，稍不小心，脸和小手就会被割出一道口子，流出血来。即便如此，我和小伙伴们仍喜欢深入其中，把一支支笔直的长有白色“尾巴”的芒杆拦腰折断，剥去外衣，当作长长的利箭在公路上比谁掷得远。还喜欢把芒草花偎在脸上，茸茸的，痒痒的，让人心生愉悦。捏一撮花絮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那洁白的、蓬松的、柔美的花儿便飘了起来，就像是一支支小小的降落伞，松松散散、一闪一闪地灵动着，飞舞出它们各自的旋律，让人沉醉不已。
悄然绽放于荒野与山间小径旁的芒草花，既不张扬也不卑微，它们以一种谦逊而坚韧的方式存在着。虽然不被老家人所欣赏，却总能以其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和独有的姿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芒草是一种风媒植物，即依赖风力来传播种子。等芒花自然凋落的时候，芒籽跟着细小的绒毛随风而飘，着地后便能生根发芽，强劲生长。它们的根系非常发达，深扎土下，即使被火烧，地下根茎照样能长出新芽，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岁月悠悠，芒草依旧。每一个秋天，老家的芒草花都会如约而至，以它那不事张扬的美丽，默默地装点着老家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它们仿佛不再是简单的草木，而是化作了秋天的使者，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诉说着秋天的故事。若是漫步其间，定会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与温暖。
我敬佩芒草的不张扬与坚韧不屈，欣赏芒花的不芬芳却洁白柔美。我愿在芒草的陪伴下，学会珍惜每一个当下，从容面对生活中的风雨，期待每一个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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