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2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小时候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总觉得课上的时间好慢,寒暑假遥遥无期,日长似岁;成年人的时间则变成了以月为单位,酷暑之时面对小月娃的手无足措仍历历在目,转眼树叶尽落,已是初冬。
我好像特别喜欢回忆往事,喜欢悲春伤秋,喜欢在缝隙中找点记录生活的趣味。我原以为我会把初为人母的心路历程事无巨细地写下来,那该是多么令人感怀的文字。可是,在稀碎的睡眠、重复的哄娃动作、以及计划之外的搬家加持之下,重返工作都显得那么轻松有趣。坐下来喘口气的空隙,只会机械地刷着手机。试图看点书,却总是忘记上一章的内容,不得不从头看起,翻了几页又被手机吸走了注意力。脑海里出现了无数次,“我要写点什么”,“哎,这个题材可以写一篇啊”,可惜,满月之后没有写下一个字。
我试图记住小娃生长的每一个节点,可是他突然有一天就会笑了,突然有一天手指就伸开了,突然有一天需要换大一号尿不湿了,突然有一天会在洗澡的时候玩水了,突然有一天出门需要换掉提篮了,突然有一天会翻身了,突然有一天能睡五个小时了。快到我来不及多想,快到我还没找到拖延的理由,他已经变化太多。模样丰满起来,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时刻享受着能观察到生命徐徐展开的样子,却始终未能好好记录。罢了罢了,哪种记录会比成长本身更真实。
我瞬间理解了父母常说,看着孩子长大,自己就老了。当然,我还远远不到用年老来形容自己的时候,只是难免伤感,等小娃有了记忆,妈妈就是一个忙忙碌碌中年妇女的形象吧。
书柜深处有我珍藏的一盒明信片,那个半透明、极简风的塑料盒子是十年前在新加坡“斥巨资”买的无印良品。大一暑假,偶遇朋友说道,昊姐,我去work and travel(美国一个暑期工作旅游项目),给你寄明信片啊。半月有余,一张异国风情的明信片就躺在了我的信箱里。那是我在新加坡收到的第一张明信片,寥寥数语,简单朴实,却油然欢喜。
明信片的魅力就在于把眼前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郑重地分享给友人吧。
于是从那时起,无论是出国旅游还是游学交换,每到一个新地方总会想着给朋友们寄上一张卡片。也会主动在他们出行的时候提醒道,记得给我寄明信片哦。旅行的最后一天,我会去纪念品店挑几张好看的明信片,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下长长的句子,小心翼翼地贴好邮票,归程前塞进斑驳的邮筒里,期待着朋友收到卡片时如我一般的喜悦,当然,总有一张是写给自己的。
十年间,一张张欢喜,一张张未曾亲历的风景,填满了整个盒子。这个盒子经历了我在新加坡的无数次搬家,又跟着我漂洋过海到了美国。它就像一段尘封的记忆,承载着二十多岁想要周游四方的豪情壮志,也偷偷掩饰着曾经的迷茫与不安。
人们用青春来形容那年轻的年纪,犹如春天的青草地,生命力旺盛、躁动又野蛮,小枝桠梦想着成为参天大树。我并不喜欢二十多岁的自己,幼稚、傲慢、无所畏惧。对即将步入的社会一无所知,对生活的一切充满了幻想,对眼前的路充满了困惑。无知,幻想和困惑交织着,让我什么都要尝试,什么都不愿放弃,难以脚踏实地。就好像那些写给自己的明信片,无论多么开心的旅途,总要扯上点惆怅的色调。
过了三十岁,生活反而变得轻松了一些,我逐渐明白了自己是谁,不再盲目随从,不再不懂装懂,不再没必要的敏感,热闹减少了很多,但始终有几个老朋友愿意随时随地谈天说地。
去年八九月的一个周末在哥大附近闲逛。刚好是新学期开学,三三两两二十出头的年轻学生结伴而行,自信满满,青春洋溢。走在他们中间的我,心生羡慕,甚至带着一股浓浓的妒意。未来路途的不确定让他们的人生拥有着无限可能性。青春虽然又傻又土,身在其中不知珍惜,多年以后不想被翻开,但,多么令人怀念啊。
二十多岁我想走过明信片上的每一帧风景,现在的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却不再有更多的明信片去填装另一个盒子。如今,我眼里的风景只有光着屁股晒太阳的小娃。哪一个更好呢?
都好,都好。
我甚至想象到多年以后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我郑重其事地拿出装有明信片的塑料盒子,给小娃展示着,那些妈妈的朋友们去过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八月份小伙儿的二姑从加州赶来帮我们带娃。我喜欢跟二姑聊天,也喜欢听二姑讲过去的故事。老一辈人经历的起伏动荡,我们这一辈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普通人不过是时代的一粒沙,时代却毫不留情地在我们身上烙上印记,生怕我们忘记发生过什么。六十年代,二姑从北京只身前往北大荒,一群小姑娘面对一无所有的茅草屋难掩无助,比她们提前到的大姐说,别怕,日子过得可快了,我们都来了一个月了。是啊,日子过得可快了。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北大荒的六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早已含饴弄孙的二姑却始终对这句话记忆犹新。
日子过得可快了,我不敢相信十五年前的今天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就去了新加坡。在新加坡度过了近十年光阴,在美国又待了五个年头。五年未见父母,再次相见,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唯独没有尽到为人女的义务。
原本以为在曼哈顿的公寓可以续约到明年四月,结果在八月份被告知必须要在十月底之前另谋去处。九月初父母来美探亲,我爸住了一个月,帮我们打了一个月的箱子。跟奶奶视频的时候佯装哭诉道,来美国受苦了,没捞着出去玩,还又出钱又出力。搬家的前一晚收拾到晚上十一点,看着满屋堆叠的纸箱,很难想象五年前我匆匆来美求学只带了两个行李箱。
离家上学之后搬家就成了每年的例行公事,而纽约曼岛97街的公寓是我18岁以后居住的最久的地方。公寓老旧,地处闹市,与中央公园只隔了一个街区。离家最近的公园入口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冠展开如鲲鹏之翼,一张照片无法装下其全貌。总觉得生长了如此之久的树木会带有灵性,我管这棵树叫“树爷爷”,常在它的荫蔽下歇脚。我见证了树爷爷从花叶全无到枝繁叶茂的三个轮回,树爷爷见证了我从新婚伊始到家庭添丁。对于静默的它来说,这不过是百年间看到过的在普通不过的平常往事,而对于我来说,是生活、角色、心态的巨大转变。一天又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当工作中早已不是组里最年轻的新人,当出门被叫阿姨已成常态,当看到冷天光着腿的年轻姑娘替她们感到寒冷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早已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不再像面对三十岁的时候如临大敌,我坦然而坚定。
此时此刻,小娃枕在我的臂弯里,粉嫩的小手自然地搭在我的心口。他的呼吸早已平稳,闭上的眼睛睫毛分明。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我突然想看到,娃娃长大的模样。
又是一堆碎碎念,谢谢你看到这里。
文字/图片/编辑:普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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