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要出远门,朱得刚和妈妈正往手提箱里放衣服和送给田舍根叔叔、翠花婶婶和田晓萻的礼物。田晓萻是朱得刚的表弟,他和父母住在大兴安岭山区,一个叫翡翠谷的地方。田晓萻的爸爸,也就是朱得刚的姑父田舍根,是一个老旧的小酒馆的主人;小酒馆坐落在一条穿过一片森林的道路旁边。朱得刚的妈妈是个寡妇,在黑龙江的漠河铁路车站工作。朱得刚大部分寒假都同田晓萻一起度过。田晓萻比朱得刚大三岁,但这并不妨碍他俩交往,因为田晓萻懂得许多住在漠河的朱得刚所不知道的事情,田晓萻对漠河的了解也很少,所以他们表兄弟之间互为需求。
朱得刚的妈妈一直在往手提箱子里装物品。后来,她又把它们倒了出来,重新装。
“你要带上它么?”妈妈手里举着一双棉拖鞋问,“它太占地方了,再说,它太大了,你穿着不合适。”
“鞋挺好的,”朱得刚说,“我必须带着。”
拖鞋是驯鹿皮的,是王大庆叔叔一年多以前从塔河的翡翠谷带回来的。王大庆叔叔总会给每个人带来最好的礼物。当然,那时候朱得刚的脚已经长大了许多。朱得刚当然知道鞋已经变小了,但是他舍不得丢掉它,他永远也不愿意承认这双鞋穿着不舒服。
“你要向我保证,会好好处理这双拖鞋。不要再胡编一些有关这双拖鞋的故事,来糊弄田晓萻。”妈妈说,“你知道,翠花婶婶对这个很不高兴。”
“好的。”朱得刚答道。他把拖鞋放回了自己的手提箱子,没有抬头看妈妈。
这双驯鹿拖鞋有一种魔法力,当然了,在所有这些物品当中,驯鹿拖鞋是最好的。
有一年,麻疹流行,朱得刚也得上了。半夜里,朱得刚醒了,他浑身又热又痛。他伸出手,去摸拖鞋上的驯鹿皮,仿佛觉得整个驯鹿就在身旁。他感觉到了驯鹿的坚硬的骨头,像一副坚固的框架上面覆盖着美丽的皮毛。后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骑在了驯鹿的脊背上,紧紧地搂抱着驯鹿强壮而厚实的脖子,躲在大鹿角的后面,在布满繁星的苍穹下,在白雪皑皑的荒野上,奔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驯鹿。
我叫“迅捷,”驯鹿答道。
白天只是一双驯鹿拖鞋,但是,每到夜晚,朱得刚便和“迅捷”一起穿过茂密的森林,越过广阔的平原。在他们行进的旅途中,“迅捷”会告诉朱得刚北极圈里的生活:兽群摸着黑在冬季的旷野里迁移;鹿群在战斗时,鹿角的撞击声能在冰冻的原野上传出几公里远;性情温顺的雌鹿和小鹿走路特别轻柔,地上几乎留不下蹄子印。所有这些都和王大庆叔叔送给他的书中所描写的一样。王大庆叔叔在送给他驯鹿拖鞋时也送了一本书。
朱得刚的这些不可思议的经历,使他和田晓萻的妈妈之间产生了矛盾。不晓得什么原因,翠花婶婶认为朱得刚那些骑着“迅捷”穿越冰雪覆盖的高原的故事,都是一些愚蠢的谎言。她声称朱得刚正教会田晓萻说谎。最终朱得刚向他妈妈保证,今后不会再向田晓萻讲“迅捷”及其类似的故事。他遵守诺言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不需要妈妈再告戒他在春节要处理好驯鹿拖鞋的事。
妈妈看着朱得刚把驯鹿拖鞋放进提箱里,说:“把拖鞋送给田晓萻比较好。这鞋他穿着很合适。”
朱得刚只是“嗯”了一声。
田晓萻和他的父母所居住的小酒馆叫“森林人采石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许多人说,在它的旁边曾经有一个盛产浅色石头的采石场。人们用这种石头建造房屋、粮仓、马厩和猪圈等实用的建筑。天气不好的时候,朱得刚和田晓萻可以在这些地方玩耍。那么,现在采石场哪去了呢?田舍根叔叔常常发问。他更喜欢另外一种类型的“场”,也就是可以在里面打猎的“围场”——森林里曾经有野猪出没,还有鹿、野兔和猎禽。他总是发誓,要为小酒馆换一个新招牌,替换掉只印有小店名称的呆板的旧招牌。田舍根叔叔想在招牌上画一个牡鹿头像,或一只跳跃的鹿,也可以是一个带着弓箭的猎人。
森林里的树木并不十分多。树木一丛丛、一簇簇地分布着。森林的大部分是连片的高原沼泽地,生长着杜鹃花、金雀花和凤尾草。冬天,森林里有萧瑟的寒风吹过。朱得刚喜欢这片森林,因为它的四周几乎没有人迹。他和田晓萻可以外出玩耍几个小时。每当这个时候,田晓萻都是最好的伙伴,他虽然年龄小,可是懂得许多飞禽走兽的知识。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森林之子”。
十二月里,黄昏时分,整个森林充满了谜一样的蓝色,大约四点半时,猫头鹰飞了出来。寒冷的深夜里,狐狸在嚎叫。有时,有两三只鹿快速跑过,不过鹿大多出现在两公里或更远的林木比较多的地方。
如同过其它节日一样,朱得刚和他妈妈要和田舍根叔叔以及翠花婶婶一起过这个春节。春节那天,王大庆叔叔也坐着小火车来了,并且留下来过除夕。同往常一样,他的礼物是最好的。在这些礼物中,有个巨大的扁平包裹,是送给田舍根叔叔的,是小酒馆的新招牌。田舍根叔叔谈论它已经许久了,新招牌同田舍根叔叔想要的一模一样。
“固定用的螺丝还没发来,”王大庆叔叔解释说,“它们会随时邮寄来。不过我认为你可以用旧螺丝。”
春节的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从大清晨起,天空就灰蒙蒙的,道路上散满了雪。下午两、三点中左右,王大庆叔叔决定返回漠河。朱得刚的妈妈第二天还要上班,便决定和他一起走。朱得刚和其他人向他俩挥手告别时,黄昏的天空已经悠悠地飘落下第一簇雪花。
朱得刚急切地盼望着清晨的到来。他还没见过被大雪覆盖的森林。他上床睡觉时,把驯鹿拖鞋放在身旁。黑暗里,他伸出手去感觉细腻而坚硬的鹿皮。后来,他自己满脸羞愧地笑了。他还希望拖鞋会变成一个完整的驯鹿么?他还希望“迅捷”会驮着他在雪地里飞奔么?他既然因为已经长大了,而不能穿驯鹿拖鞋了,难道就不会因为长大了,而不适合骑“迅捷”了么?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连绵不断的丛林被低沉的灰色的天空笼罩着。整个世界都已经改变了,然而,还有大雪要下。所有的灌木都消失了。树上低处的树枝,因为负荷太重,被压弯向下,埋在雪里,冻在地上。看不见鸟飞,也听不见鸟鸣。通往村庄的道路一片寂静,所有依靠车轮的交通工具,从任何小路都不能进入村庄。不久,一阵风怒号着从灰色的天空中吹下来,又开始下雪了。第二天早晨,大雪封住了房门,人们必须从窗子跳到出去,用铁锹和铲子清理出一条小路,才可以离开屋子。
天晴了,太阳照耀着,雪闪闪发光。底部的雪非常坚硬,表层的雪像干粉末一样。朱得刚和田晓萻穿着橡胶靴子,戴着厚手套走了出来。他俩兴奋地呼喊,叫嚷,脸被寒风吹得刺痛,双颊和鼻子冻得变红了。
“我们有一架雪橇就好了。”朱得刚说。
“做一个吧。”田晓萻说。
整整一下午,他俩到处寻找能用来做雪橇的物品。天开始变暗,变成一种奇特的银灰色。突然,朱得刚看见谷仓的墙壁上挂着个几辆车厢,这正是他俩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晓萻,这就是雪橇。”他俩抬下了一辆车厢,只是车座需要稍微修理一下,其它一切完好。他俩修理好座位以后,把车厢藏在了位于最大谷仓的墙角处的草捆堆的后面。他俩回到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所找到的东西。
半夜里朱得刚醒了五、六次,他听见电话线在寒风呼啸的深林里呜呜作响。驯鹿拖鞋就在他的手边。难道现在真的已经很晚了,“迅捷”不会来这儿驾着雪橇飞奔?整个世界象被施了魔咒一样,所以,实施魔法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这次“迅捷”不出现,他就应当明“迅捷”永远不会再来了。他应当把拖鞋送给田晓萻。
夜里,雪被霜冻冻结在一起,像水泥一样坚硬。昨天在阳光照耀下融化了的、在树枝上滴淌的雪水,今天结成了一层薄冰。风吹来时,闪闪发光的树枝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两个男孩一直试图驾着雪橇溜出去,但是,他们有好多事情要做。下雪意味着平时容易做的事情现在变得难做了,每一个人都需要别人帮助。去村子里取回所买的物品;扫除和清理积雪;还要去收集邮件,因为邮政车不能四处开动。
“去问问是否有小邮件,”田舍根叔叔对他俩说,“有螺丝我就可以挂上新招牌了。”
“像王大庆建议的那样,用旧螺丝吧。”翠花婶婶说。
朱得刚要等着帮忙挂新招牌,没有机会考虑雪橇的事情。下午了,他们俩仍然没有机会把雪橇从隐藏地点拉出来。不久,朱得刚听见田晓萻突然喊道:“现在就走!现在就走!”没等朱得刚回答,田晓萻就飞快地跑出去,奔向谷仓。朱得刚匆匆忙忙地从门后面抓起他的加厚绒衣外套,一边穿,一边跟着田晓萻往外跑。得缸快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靴子,一定又是翠花婶婶把它拿去清洗了。没时间寻找靴子啦。现在已经三点多。房屋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他们俩面朝下对着一个长长的山丘的缓坡,决定在这里进行第一次雪橇之旅。
朱得刚气喘吁吁地说:“我坐在前面,你搂紧我的腰。”
“你穿的是拖鞋!”田晓萻大声喊道。
“笨蛋,这是我的驯鹿拖鞋”
“你的鞋会被浸湿!你会被冻死!”
“如果驯鹿皮不能抵御雪,那还有什么用处呢?”
起初,雪橇一动不动;后来,开始移动,倾斜着滑行;随着速度的加快,开始直线运行。突然有一个小斜坡挡在了面前,雪橇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伴随着他俩兴奋的叫喊声,雪橇从小斜坡顶上飞越了过去,向山谷下冲去。田晓萻嘴里空无一词地大喊大叫;朱得刚激动地、大声地、自言自语地喊道:“迅捷!迅捷!”雪橇当然不是“迅捷”,但是它让朱得刚带想起了魔法,朱得刚异常兴奋。
现在,他俩都欣喜若狂。他们把雪橇拉到一个比一个陡峭、险峻的小路上。不久,朱得刚已经掌握了向下俯冲和急转弯的诀窍。雪橇在雪上飞弛时,要时刻躲避藏在暗处的灌木丛和石楠树丛,以免撞上以后发生漂移;雪橇要跳过溪沟,如果雪橇前部被卡住,他们就会摔得四脚朝天。
太阳已经隐去许久。绵延几公里,一望无际的大地上,白雪皑皑,映亮了森林,更令人惊讶的是,天空开始飘落片片雪花,四处飞扬。他们太忙了,没有注意到,天空昏暗的原因不是因为天色晚了,而是因为乌云笼罩。
“抓紧时间,回家”朱得刚说。
“再玩一会,”田晓萻嚷道,“我们登上那个山坡,就会抄近路回家。”
在田晓萻的带领下,他俩艰难而缓慢地向山上跋涉。他们来到山顶时,看到了森林的另一部分景色,这是朱得刚以前不曾见过的。不仅仅是因为大雪的原因使这个地方看上去陌生。森林里星罗棋布地坐落着各种各样的农舍和牧场,因为要靠近水井谋生,它们彼此分开、独立。然而,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是连绵起伏的平原,空旷而神秘,根本看不见一座农舍。
“晓萻,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你吧,向下走到山脚,有一个近道。”
“方向不对,我们返回那条路。”朱得刚一边说,一边转身用手指着。
“我告诉你了,这是个近路。我有把握。谁在这儿居住——是你还是我?”
“好吧——如果你有把握。上雪橇,加把劲。”
雪橇再一次飞快地出发。他俩都没有叫喊,默默地乘着雪橇向山下飞奔。田晓萻有点闷闷不乐;朱得刚有点担忧。飘着小雪的天空,现在变得更加昏暗。
先前因为忙碌而被朱得刚忽视的一些事情,现在变得十分突出:他的脚被浸湿,冻得有点麻木;翠花婶婶一定很着急,田舍根叔叔肯定会大发脾气;不应该让晓萻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去了。
到达山脚后,朱得刚问:“我们现在走哪条路?”
“走这条路。”田晓萻肯定地回答。
田晓萻步履艰难地向前行进,朱得刚拖着雪橇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田晓萻的脚和腿都被浸湿了。这里的雪很深,淹没了田晓萻靴子的顶口。灌木的树冠露出雪的表面,像人在波浪翻滚的海里游泳。在四周光滑的雪面上,有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微小足迹,那是老鼠留下的。老鼠从住所里跑出来,急切地寻找食物,然后又飞快地跑回去。在冰冻的池塘旁,大大小小的鸟儿来来往往,发疯似地寻找饮水,它们纤细的爪印在雪地上留下一幅幅图画。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也来过池塘——田晓萻对这一切都非常了解。即便是现在,他也能分辨得清清楚楚。晓萻停下来,察看足迹,告诉朱得刚哪个足迹是狐狸的,哪个是兔子的。再向前,一条小路上,有的雪被压扁,有的雪七零八落地散向四周,还有几滴血和几根羽毛。
“狐狸抓到了野鸡。”田晓萻说。
所有这些都使森林显得比往常更加肃杀和荒凉。森林是野兽和鸟类的世界,不是孩子们活动的场所,他们远离家门,来到这里真是太愚蠢了。
田晓萻第一个爬上了山坡。他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新下的雪飘落在他红色的羊毛帽子上,帽顶变成了白色。猛然间,在广袤的雪地上,在苍茫的天空下,他显得那么渺小,看上去比朱得刚不只小一岁。他需要人照看,需要在危险中有人解救。
朱得刚也爬山了山坡,赶上他。田晓萻低声说道:“今天看上去和往常有点不一样。”他坐在雪撬里,努力控制自己不哭。“我本以为我知道回家的路。”
“哦,我们离家不会很远。”朱得刚信心十足地说。“我希望迅捷在这里,它会带我们回家。”
自从朱得刚做出保证以来,他们俩没有谈论过“迅捷”,但是田晓萻记得那一切。
“它只是一只假想中的驯鹿,妈妈说:“它是你想象出来的东西。””
朱得刚打量着田晓萻。朱得刚过去经常看“迅捷”,并十分肯定地告诉过田晓萻。过去曾经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变得十分不可能。他知道,他过去所看到的巨大的鹿角,其实只是一些直立的枯萎的树枝;他知道,“迅捷”告诉他的每一件有关它北极家里的事情,其实都是他从书上看到的。他现在长大了,已经失去了魔法。可是,田晓萻还小孩子,毫无疑问,现在只有“迅捷”能够帮助他。
“快点起来,”他说。“坐在这儿你会被冻僵的。我们先把雪橇丢在这,改天再来取回。嘿,快点。迅捷也许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它常常躲在有树的地方。看!前面有一丛金雀花或其它什么东西。我们到达那儿越快,回家就越快。”
得缸把晓萻拉了起来,牵着他的手,快速向前走。
第一堆灌木丛那没有“迅捷”,第二堆那也没有。他们到达第三堆灌木丛时,晓萻踉踉跄跄地落在了后面。雪,下得更大了,朱得刚再也不能装作毫不害怕的样子。倘若他们真的迷路了怎么办?这片森林非常大。你可以轻松地走一公里、两公里,或者像田舍根叔叔所说的“真正的行走”——走十公里、十五公里或二十公里。假如他们现在就是在“真正的行走”,那该怎么办?
“前面有一些树,快看,晓萻。我看见它们了,就在道路的旁边。也许迅捷更喜欢树木,而不是灌木。”
“你真的这么认为?”田晓萻痛苦地、毫不相信地大声喊道。他们来到了一片树林前。雪在飞旋,不是以大片、大片雪花的形式飞旋,而是以硬硬的小雪团的形式飞旋。小雪团被风吹着,在白色的大地上滚动着,直到遇到土堆或突出的岩石阻挡才停下来。人们很难看清周围的事物,树木似乎能给人们带来一丝希望。他俩围绕着被冰雪覆盖的金雀花树丛转了一圈。树丛旁边也有一个冰冻的小池塘。
“它也没在这里,”田晓萻说道。“我妈妈说得对。‘迅捷’只是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它根本就不是驯鹿。”
朱得刚没有回答。他觉得喉咙发热、发紧。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朱得刚看见四周有一些野兽的足迹,它们曾经来到这里喝水。朱得刚还发现,在冰冻的小水塘也有小老鼠的划痕和鸟爪留下的图案。划痕和图案同今天早些时候晓萻兴奋地指给他看的一样。这里也有一些大野兽的脚印,脚印很深,朱得刚立刻就能看出来。
朱得刚摇晃了一下田晓萻的肩膀。“看这里!我跟你说什么了?‘迅捷’来过这里!这有它的蹄子印!”
田晓萻看了一眼那些脚印,又看了一眼朱得刚。他声音颤抖地笑了笑,又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你确定这是‘迅捷’?”
“它等我们等得不耐烦,就走了,”朱得刚说。“抓紧,我们赶上它。它行走的路线很容易辨认。”
驯鹿锋利的蹄子踩出的深深的脚印,从灌木丛处一直向上,通向陡峭的山岗。这些脚印就像是有着许多环节的绳索,能拽着孩子们到达安全的地方。朱得刚怀着急切的心情,手拉着可怜的晓
萻,加快脚步向前走。朱得刚听见田晓萻大声叫喊,但是,只有田晓萻跌倒的时候,他才同意停下来。
朱得刚在小男孩身旁弯下腰,试图把他扶起来。
“我走不动了,”田晓萻呜咽着说。“我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
朱得刚惊恐地打量着田晓萻。整个世界似乎除了雪以外什么都没有,地上有雪,面前的空中雪花飞舞,高高的天空中也飘着雪,朱得刚简直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地上行走,还是在空中飞行。脚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在前面紧紧地盯着脚印,担心脚印会随时消失。
他看见了一件让他的心狂跳不已的东西。他记得所有读过的小说里所描写的场景:沙漠里的人、荒野和沼泽地里迷路的人,凝视着前方,确认终于看见了最想看到的东西……。
“田晓萻……你能看清那是什么吗……?”
田晓萻抓住朱得刚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也眯起了双眼看着,紧接着大声地欢呼起来。
“那是迅捷,对吧?”
“那是我爸爸的新招牌!”田晓萻尖声喊道。“我爸爸把它挂起来了,新招牌点亮了!那是牡鹿的头,看——灯泡在它的眼睛里闪闪发光!那是‘森林客栈’我们到家了!”
先是责骂,然后是热烈的拥抱和亲吻。
“你们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走那么远,却不不告诉任何人!你们应当为此感到羞愧。你们险些不能活着回来。”
“朱得刚对我说——”田晓萻说。可是他又改变了想要说出的话,
“朱得刚看见了鹿的脚印,我们顺着鹿的脚印,一路就回到了家。”
“对,曾经是有一只老牡鹿在附近转悠,”田舍根叔叔表示同意。
“你们俩应当好好感激它——我看到它似乎在找草料吃。”
他看了一眼朱得刚。“你表现的很聪明。这很好。”
朱得刚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是高兴还是悲伤。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突然的一瞥所带来的瞬间的骄傲,他看见一个带角的鹿头在飞雪中闪闪发光。直到他看见鹿角的形状不对,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的认为是“迅捷”把他们带回家的。
翠花婶婶手里拿着驯鹿拖鞋。鞋黑黑的,上面满是黏湿的污垢,仿佛刚刚从深水池塘底下捞上来似的。
“朱得刚,我想你是一个理智的孩子。怎么会大雪天穿着拖鞋出去!”
“是的,但是如果我没有——”他说,但是像田晓萻一样,他停住了,改变了话题。“拖鞋会晾干么?”
“会晾干,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能穿进去。”
拖鞋干了。皮子缩回到它原来的形状和尺码,和新鞋时一模一样。这意味着拖鞋太小,朱得刚一整年也不能穿。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把拖鞋送给田晓萻。
朱得刚一直等到准备打包回家的那天。
“给你吧,”他说。“如果你穿着合适,就把它送给你吧。”
田晓萻看了一眼拖鞋,然后忙着卷从口袋里拿出的绳子。
“你不想要拖鞋?”朱得刚喊道。
“是的,我不想要。我不想被任何老驯鹿打扰。我们森林里有真正的驯鹿。”
“真正的驯鹿?”朱得刚生气了。可是,试图解释自己对“迅捷”的感觉并没有用,应为他自己也不完全相信。是“迅捷”引导他们回家的?是老牡鹿远离它通常去的地方,在附近寻找草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