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奥运会这个王冠上最闪耀的明珠之一,男子百米飞人大战在今天凌晨落下帷幕。
这个星球上跑得最快的游戏王卡牌玩家诺阿·莱尔斯以千分之五秒的微弱优势绝杀了牙买加新飞人基尚·汤普森——最后五米,莱尔斯几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位移方式行进。
▲莱尔斯喜爱卡牌游戏。图片自网络
考虑到以下两个因素:其一,莱尔斯前程并非有优势,因此在200米赛场统治力更强;其二,作为史上门槛最高的百米飞人大战(半决赛要跑到9秒93才有晋级资格,这在奥运会和世锦赛历史上从未出现),美国居然有三名运动员晋级,分别是莱尔斯、科尔利和贝德纳雷克,同时作为牙买加晋级飞人大战决赛的两位运动员之一,塞维尔又在比赛中有受伤状况,因此,莱尔斯很有希望继世锦赛后再度包揽男子100米、200米和4×100米接力三枚金牌。
▲莱尔斯庆祝自己夺得百米冠军。图片自网络
换言之,莱尔斯在巴黎极有希望成为这个星球上继博尔特之后再度实现统治男子短跑世界的运动员。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但却没得到历史性的欢呼。
在中文互联网的世界里,莱尔斯没有成功登上神坛,甚至其讨论热度和百米飞人大战前那场耗资超过百万的星光闪烁的赛前仪式都极不匹配。
原因说来也不复杂。
一是巴黎奥运会时间实在不够友好,百米飞人大战在北京时间周一凌晨3点50鸣枪,能熬夜看且愿意熬夜看的,集中在一老一少群体,并非主流话语权掌控者。
二是运气不好。在他赢下飞人大战前两个多小时,中国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实现了历史突破,逆转夺冠,潘展乐再度游出了不可思议的表现。中文观众心智早就被潘展乐和他说的“(队友)不满意成绩,但比赛已经结束了,冠军是我们的,不满意的应该是别人”占满了,哪还容得下莱尔斯的惊险绝杀。
时也,命也。
再往深里想想,还有人的因素。
一来,9秒79是奥运会历史上第三快的男子百米飞人大战夺冠成绩,只比博尔特在北京和伦敦跑出的9秒69和9秒63慢,甚至比博尔特在里约跑出的9秒80还快0.01秒。
但放眼历史,这个成绩的确算不上特别快。9秒79是人类在男子百米历史上并列第41快的成绩,除了莱尔斯外,还有11人跑出过9秒79。这还是在被部分中文网友质疑莱尔斯自幼的哮喘病是“持证服药“借口的前提下。
“持证服药“才跑9秒79,这还能算快吗?这能算统治力吗?
当然,部分中文网友对欧美、尤其是美国运动员的“服药怀疑“并非是先天有罪论,而是欧美媒体和运动员指责我国游泳运动员服药的“合理反击”,放在法律界高低也算得上是正当防卫。但如果,真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认定莱尔斯吃药无疑,甚至逐帧分析莱尔斯和一众游完泳后脸部发紫的运动员有何异同,那就属于入戏太深。
另外还记得吗?汉城奥运会上本·约翰逊就靠着兴奋剂跑出了9秒79干掉了卡尔·刘易斯。36年过去了,吃了药的莱尔斯才跑了9秒79,到底是人退化了,还是药退步了?
二来,莱尔斯终点线前逆转虽然戏剧感十足,但终归缺乏君临天下的统治力。相比而言,博尔特在鸟巢边庆祝边回眸边冲线就惊为天人,让人浮想联翩。
三来,在地缘政治愈发复杂的今天,莱尔斯胸前的美国国旗就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不敢也不愿叫好。就好比在泳池两破百米自由泳世界纪录,又在男子4×100米混合泳接力比赛中不可思议地游进46秒的潘展乐,其统治力堪比2008年的博尔特,但在中文互联网世界外,欢呼和质疑声并存。
受此影响的不止莱尔斯和潘展乐,创造亚洲网球历史的郑钦文赢得了苛刻的韩国媒体的褒奖,但是倒在她拍下的纳瓦罗、斯瓦泰克和维基奇以及她们背后的国家和宣传机器都明确表达了傲慢与偏见。
▲网球选手郑钦文站上巴黎奥运会最高领奖台。图片自网络
田径场地赛第一枚金牌出自男子万米赛场,这个时代的长跑之王切普特盖终于夺金,实现了大满贯,少有人提及他的分段配速、他的战术安排、他要告别场地赛的未来规划,甚至他与其他12名选手一同打破贝克勒保持的奥运会纪录的事也谈论甚少。
自媒体将他的用时与打车相比来彰显其速度惊人,泛娱乐化趋势尽显,可以想象的是,泛娱乐化传播之下, “比打车还快”的切普特盖将很难与他的前辈格布雷西拉西耶、贝克勒一样,实现破圈化的“长距离王者”身份认同。
▲切普特盖夺得巴黎奥运会男子万米金牌。图片自网络
詹姆斯、杜兰特、库里领衔的美国男篮也如此,虽然尽遣精锐,虽然小组赛势如破竹,但在欧洲大陆还是不免听到嘘声和倒彩——与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对手追着合影相比,形式大为不同。
……
这不是运动员能左右的。但被时代裹挟下的运动员却不免被时代的浮尘蒙蔽了双眼。不少运动员目光坚毅、似乎是“站在时代浪潮前沿和道德制高点”,渴望表达某种意见、思考或是诉求。有人拒绝握手、有人妄肆评论、有人甚至高呼本不属于竞技体育赛场的政治诉求。在某一时刻,他们似乎感觉自己成了时代的宠儿与英雄,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变迁岁月下的浮萍与小丑。
公元前776年,不堪古希腊各城邦之间战乱不断的艾丽德国国王赫利克斯问卦女祭司黛芙,询问和平之道。女祭司建议以颂扬宙斯为名,举办运动会。果然,各承办应邀来参赛,赛场上,只论成败。赛会期间,没有争斗,唯有交流。那之后,古希腊各城邦之间政治交融、贸易发展、文化融合、民族凝聚。
现代奥运会之所以能够恢复并举办至今,正是因为现代奥运会延续了古代奥运会粘合全球各国、各阶层分歧,促进交流与融合的功能。
但在2024年的巴黎,从开幕式至今的10个日夜,分歧没有减弱,割裂没有弥合,政治、战争、LGBT、饭圈各种割裂阶层的话题似乎无穷尽也。人类社会迫切希望在奥运赛场上出现一位如乔丹、博尔特、菲尔普斯一般,跨越种族、跨越性别、跨越地域、跨越国家地理概念的体育偶像出现,让人类社会能够暂时放下争执、达成共识、只顾欣赏人体的极限与美妙。
可惜的是,今天再没有博尔特,也难再出现博尔特。甚至曾经在水立方征服中国、也征服世界的菲尔普斯亦被中文互联网冠上“药王”标签。
今天凌晨的法兰西体育场用上了人类最先进的展示技术与手段,暗黑场地中闪烁灯光模拟出的星光闪耀在全球亿万观众的眼眸中。但16年前略显质朴的红色跑道和那道可以让全人类暂且搁置争议,只畅想人类究竟可以跑到多快的“闪电”却再也回不来了。
站在2024年盛夏的巴黎,我们却无比怀念16年前的北京与鸟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