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是那偷糖的人呀!《武冈一个老军人的小事》

民生   2024-07-31 19:55   湖南  

                                                                              这是个人运营的公众号,小编是土生土长的武冈人,爱武冈,武冈全市总面积1549平方公里(154896公顷)。其中耕地36822公顷,占总面积的23.77%;林地49333公顷,占31%;水域面积11133公顷,占7.19%;牧草地21133公顷,占13.64%;道路占8760公顷,占5.66%;宅基地12006公顷,占7.7%;其它地15709公顷,占10%。土地成土母质多样,有石灰岩、砂岩、页岩、紫色砂页岩、花岗岩等。经测定,全市土壤分为7个土类、14个亚类、39个土属、100个土种最高海拔1410米,最低海拔260米。湖南省辖县级市,总人口83万(2013年),其中城市建成区面积16.1平方公里,城镇常住人口26万。武冈名胜古迹有云山森林公园、法相岩、武冈城墙、文庙大成殿、都梁侯国遗址、凌云塔、化龙寺、四季岩等。纪念地有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二分校旧址、宣风楼、烈士陵园、革命历史纪念馆。武冈是国家商品粮基地市、茶叶生产基地市、“丰收计划”重点市和省瘦肉型猪、辣椒基地及“铜鹅之乡”。特产有武冈卤菜,武冈辣酱,武冈豆腐,武冈脐橙。

来源:晔子聊天室 公众号


题记:我父亲是一名光荣的军人也是中共党员,可惜他退休后就老年痴呆了,什么都不记得。建军节之际,谨以此文纪念父亲曾经的岁月,谨以此文献给并致敬所有的军人。



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父亲转业回地方工作前拍的全家福



下面是文章正文


“我什么都不要啊,不要!我只要我的儿子!你们还我儿子,求求你们还我儿子啊——”连续三天了,一对农村老夫妻,每天都跌跌撞撞来到你工作的地方,老头六十来岁,女人披头散发的大概五十多岁,引得天天有许多人围观。


女人总是哭天抢地,每每说着哭着就昏死在地,然后你和你的同事连忙给她掐人中、喂她白糖水。女人一醒过来,完全不理会大家的劝解,立马又要和人拼命,她甚至随手就会紧紧揪住劝她的人的衣领,大哭大闹,弄得那被揪衣领的人又尴尬又难受。


这女人的家在一个叫回马村的地方,家里共有四个孩子,仨闺女一男娃。两个大闺女已经出嫁,最小的闺女正在念小学。她家唯一的男娃送去当兵,在那场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不幸牺牲了。


女人的男人是曾老头,不善言辞,看着女人哭得昏死也只会干着急地一旁守着。


唯一的儿子为国捐躯了,女人不肯接受政府给的抚恤金,也不愿要政府授予的“烈属光荣”的牌子,她哭得气绝过去,醒了就问人要她的儿子。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她偏要拒绝。

那一年你刚从部队转业到乡镇负责民政工作,当时你工作的地方叫武冈朱溪公社,后为朱溪乡政府


那一天,当那女人再次醒过来之后,公社的干部们一个个都摇着头觉得很犯难,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这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扑通就跪在了那个伤心欲绝的女人面前。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轻易不会给人跪,你却跪了。这女人和你非亲非故,你也不欠她的,可是你给她跪下了。


“大妈,我和你儿子一样也当过兵,你若不嫌弃,今天当大家的面,我发誓,我以后就是你们的儿子好不好?从此有我一份吃的就绝对有你们两老的!”你跪倒在那女人身边,你把她搀起,当着大家的面你叫她“娘”了,你还把在一旁看呆了的你的两个孩子叫过来,要他俩叫那女人为奶奶,叫那曾老头为爷爷。


你的俩孩子,闺女六岁,儿子四岁,当时什么都不懂,又见那女人披头散发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他们对你的吩咐就有点抵触,不但不肯叫女人为奶奶,还一个劲往后躲。


“叫啊,叫奶奶!谁不叫我就揍谁!快叫!记住啦,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亲奶奶!”一向对孩子很温和的你,第一次变得凶神恶煞,吓得你的孩子赶紧冲那女人叫奶奶。


那个女人止住了哭声,她怔怔的看着你们。她的眼神中是茫然,是怀疑。她的男人,亦是一声不吭。


事后,你就时不时去看望那个女人一家,还指使你的婆娘和孩子也去。


你的婆娘不高兴了,说难道真的要把这女人和他男人当爹娘一样养着吗?


你说,你是军人又是共产党员,就得说话算话,你自己是孤儿,打小就没爹娘疼,这下有爹娘了,这是好事。


“我看啊,你就是多管闲事喜欢做傻事。”婆娘这样批评你。


批评归批评,婆娘却依着你了。每次去那女人家,她还提上好不容易买来的肉和白砂糖。


那时候,吃肉是件奢侈的事情。想吃肉就得拿钱去一个叫食品站的地方排队购买。


买肉的队伍总是老长老长,有时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卖肉的却肩膀一耸,指着空空的案板说声“肉没了,明天再来”。你的孩子就想,若能做个卖肉的人,真是至上的光荣。


吃糖在那时更加是奢侈的事情。你的婆娘在供销社上班,偶然会有“特权”买到当时稀有的白砂糖之类。但你的孩子不能吃到这糖,因为,你和婆娘一致认定,糖是给老人泡水喝的。


你们认下了爹娘,肉和糖就得孝顺那个女人和她男人。


肉买来了,你的孩子会偷偷拿小刀割下一小片来,待你和婆娘上班去了,他们姐弟就在灶头烤着吃。没放任何调料的肉片,在他们口里照样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有次,你的婆娘又买了白砂糖,说过两天要去回马村看那对认下的爹娘。


婆娘把白砂糖放在橱柜里,拿一种米黄色的粗纸包着,包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你的两个孩子守着那糖流口水。好想尝一下包在纸里的白砂糖呀,可是怎么样拆开这纸而绝不让人发现,这对孩子来说可是个难题。


为了达到吃糖不被发现的目的,你家闺女愣是撕了作业纸反复试验,学起包糖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她的小手居然真会拿纸包糖了,和你婆娘包的一样,也是四四方方有棱有角。


两个孩子顺利的偷到了白砂糖,刚刚搅拌在白米饭中,你的婆娘就突然回家了。


“咦,今天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吃饭不用菜了?”你婆娘对孩子说。


孩子异口同声起来“白米饭很甜的,不用吃菜,妈妈你怎么不上班啊”,生怕饭里有糖被发现,便一个劲催着当妈的快点去上班。


最后眼看当妈的走了,孩子终于放下心来。


偷肉,偷糖,这在孩子来说变成了一种胆战心惊的愉快享受。


于是,你的孩子们非常乐意去那女人家,因为,去了那里,就可以吃上自己买的肉,没准还能公开吃上糖。


一回生二回熟,你那住在回马村的爹娘,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人也变得有精神了,到最后,他俩看你家孩子的目光就满满都是属于爷爷奶奶的溺爱了。


他们的小女儿比你的两个孩子只大几岁,却因此变成你孩子的小姑,定然是满心委屈,因为她爹娘一个劲教育她要让着哥哥的孩子。


而你的孩子,面对你认下的爹娘,已经“爷爷奶奶”叫得非常顺口,会张口就说“我要去回马村我爷爷奶奶家”,对那个大几岁的小姑,也是非常友善。


回马村里去得多了,你的俩孩子就爱上了这村子。冬天玩雪,夏天摘果,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玩得甚是开心。


最搞笑的是你的儿子,四岁的他喜欢上了回马村爷爷奶奶家门口的大水缸。水缸是陶瓷的,已废弃不用。空空的水缸变成你儿子的宝座,他吃住都赖在里面。他的“缸子司令”的外号由此得来。你是不许儿子这样胡来的,但有当爷爷奶奶的护着,你只能无可奈何了。


后来,你调到别的公社工作去了,别人以为你会甩包袱一般不再理睬回马村的爹娘,但是你没有。


世事变迁,后来公社改名叫乡政府了,你还是不肯甩掉回马村的爹娘。


照顾回马村的爹娘这种你婆娘口里的傻事,你一做就是数十年。老人头痛感冒了,他们会托人告诉你,你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老人受委屈了,他们也会托人告诉你,你还是会抽时间赶过去。就连老人的小女儿上学的事情,他们也要和你商量。在回马村的爹娘心中,你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曾老头,你认下的那个爹,在八十四岁时毫无遗憾的离开了人世。其时,他的小闺女在你的建议下,参军到部队锻炼多年后,表现很好,后被部队保送进军校学习,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他的两个大闺女,家里也越来越红火。


曾老头去世的那天是一个冬天,去世前奄奄一息却迟迟不愿合眼。他的女儿、女婿一个个都回到他身边,问他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他缓缓环顾四周,呼唤的竟然是你的名字。


你那时已经调离乡镇到县城的电力公司上班了,从县城赶去回马村有四、五十里的路程。


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得知消息的你立刻搭了便车,飞速奔向回马村。谁知车子半路抛锚,你只能徒步前行了。


那一年的雪真大,一脚踏进,鞋子就被雪淹没了,只落得大地一片白茫茫。深一脚浅一脚,你的皮鞋被雪水泡烂你也顾不上了,你说自己就想着快点奔跑才能浑身暖和,其实你是要赶去和老人见上最后一面,你不想让他遗憾而走。


到了曾老头面前,你双脚冰凉跪了下去。老人抓住了你的手,他看着你笑了,然后终于安静地合上眼。


曾老头出殡时,已经五十多岁的你披麻戴孝给他端灵牌。旁人评价,这是孝子才有的行为。你说,你是军人也是共产党员,说话就要算话,你做到了。


你知道吗,那个女人,你认下的娘在曾老头过世后十年也走了。算来,这两个老人都是高寿。


我知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因为你退休后就患了老年痴呆症。你的痴呆日益严重,而今你连我住在哪里、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

而我是你的亲闺女呀,父亲,我是那个带着弟弟偷肉、偷糖的人呀。我干过的这些坏事,我都向你坦白了,你能够想起来了吗?


唉,你当年曾说,这些都是小事,没必要记着,现在你果然全部忘了。

(作者:胡晔)来源:晔子聊天室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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