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出版史中,“伪装本”是不容忽略的重要一节。
所谓“伪装本”,系指为应付当局之查禁,而将书刊封面印以其他名目,以掩饰真内容。此类书刊,最早可追溯至晚清;但成规模出现,则始于国共斗争;当时,伪装本“曾经比较普遍地为党的刊物所采用”。①
如1928年之“中共六大决议案”,曾伪装成《新出绘图国色天香》。《绘图国色天香》,实际上是晚清民国时期一种颇畅销的消遣杂志;还曾伪装成孙中山所著《国民政府建国大纲》,内文版权页上并印有“欢迎翻版”字样。②
再如,瞿秋白主编之中共机关刊物《布尔什维克》,曾伪装成《中央半月刊》公开发行;实际上,《中央半月刊》是国民党的一种机关刊物。该刊还曾伪装成《新时代国语教授书》、《中国古史考》等名义公开发行③。其中以伪装成教科书最有效,据唐弢讲:
“这一回实在更有意思。反动派知道了刊物有伪装的做法,但教科书发行量大,又不能全部禁扣,‘检查老爷’沙里淘金,手忙脚乱,弄得满头油汗,还是无法可想。”④
伪装成《新出绘图国色天香》的“中共六大决议案”
伪装规模最大者,莫过于毛泽东著作,其形式可谓千奇百怪。有伪装成古籍者。如《论持久战》,曾伪装成《文史通义内篇之一》;《论新阶段》,曾伪装成《文史通义内篇之二》。
有伪装成宗教著作者。如《一九四五年的任务》曾伪装成《新金刚经》,《论新民主主义》和《论持久战》曾合编,伪装成《大乘起信论》,并在封面右上方印有“阅毕送人,功德无量”字样。
有伪装成时政书刊者。如《论联合政府》曾伪装成《美军登陆与中国前途》、《中日事变解决的根本途径》,后者是中国公论社1943年编著的一本政论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曾伪装成《时事评论》,后者是一份1948年创刊的合法时政杂志。⑤
最极端者,莫过于伪装成“准黄色书刊”。如《新民主主义论》曾伪装成“热情小说”《满园春色》,在保留小说原文的情况下,将《新民主主义论》全文掺入,前后颠倒装订⑥。此非个案,如《红旗》曾伪装成《一顾倾城》、《快乐之神》、《红妮姑娘艳史》;另据唐弢披露,《布尔什维克》月刊1929年也曾一度“临时改了个名称,叫做《少女怀春》”⑦。
尤使当局闹心者,是许多书刊伪装成了国府要员大作。如瞿秋白之《三民主义批判》,伪装成孙中山之《三民主义》,并有胡汉民之题字,扉页还印有孙中山的遗像和遗嘱;《中国苏维埃》伪装成孙中山之《民权初步》;“揭发特务戴笠罪行的小册子”,伪装成《戴笠将军及其事业》,“书名和内容完全相反”。⑧
最“胆大包天”者,莫过于《解放日报社论汇编》曾伪装成《蒋委员长日记》,封面并印有蒋介石木刻画像,书中所收,却有《解放日报社论——驳蒋介石》⑨。该伪装本藏于国家图书馆,封面右下角墨写有”共匪书籍” 四字,封面与扉页间夹有小白纸条, 上有印文:“国民政府主席广州行辕/ 绥靖战利品/ 中华民国卅五年四月于大鹏湾” 。据此推测,蒋介石很可能知悉该伪装书之存在。
大致而言,针对群众之宣传性书刊,其伪装大多仅止于封面、扉页;针对党员之内部文件,其伪装往往较高级,隐蔽性更好。譬如:
“1928年党的印刷机构协盛印刷所排印中央重要决议,曾经用基督教的《圣经》伪装:封面、内封及开头几页的正文,全照《圣经》文字排,到后面,每行每排两个字,夹排一个决议文字,粗看和《圣经》一样。另有一种是:每排两行《圣经》文字,夹排一行或两行决议文字。再有一种:从选定的图书的某一页最后一行起,逆向排印党的文件。不细心查阅,难于发现。”⑩
上述种种伪装书刊,国民政府大陆统治时期始终流播不止,尤以三十年代最盛。至于其影响范围所及,迄今尚无完整数据可资判断。
注释:
①④⑧唐弢:《晦庵书话》,三联书店1980,P113-116。②③⑤⑨黄霞:《简述国家图书馆藏革命历史文献中的伪装本》,《文献季刊》2003年10月第4期。⑥《广州发现〈新民主主义论〉又一珍贵伪装本》,羊城晚报2007年7月22日。⑦⑩张克明:《二战时期以伪装面目在上海流传的革命书刊》,《革命史资料》198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