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极其喜欢做饭的人,以至于看到赵丽华那首有关田纳西馅饼儿的诗,我的第一反应是,呵呵,能有我做的好吃?
上大学前我是很少做饭的,或者说是没有做过饭的。一来是因为我的母上大人在做饭以及其他一切家务上身手极其麻利,导致我每次都是帮忙不足添乱有余;二来她觉得成天围着锅台转没有出息,因此为了让我有出息而不让我进厨房。我能参与的大概只是在她擀饺子皮的时候帮着捏几个饺子,还会被嫌弃动作太慢。所以我一直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韭菜和蒜苗也分辨不出。
直到要去新加坡上大学了,我妈才简简单单教了我几个菜,比如蛋炒饭,比如西红柿鸡蛋面。
我之所以钟爱西红柿鸡蛋面是因为小时候每次发烧嗓子干涩,连呼吸都会痛的时候,我妈总会给我煮一碗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鸡蛋面:炝过锅的西红柿软软绵绵,带着一点葱油的香味,鸡蛋花缠绕在西红柿和青菜叶上入口即化,面条一定要掰成小段,煮出来才会更软烂,只需一把勺子就能连汤带面一直吃到碗底上的小花朵显现出来。吃了面喝了汤,身上暖暖的,嗓子好像都不那么痛了。
在新加坡上学的时候食堂里也有西红柿鸡蛋面,但西红柿总是硬邦邦的,鸡蛋孤零零的,汤是汤,面是面。虽然我的口味已经被训练得没有那么挑剔了,但是每每想到西红柿鸡蛋面,还是很失落。直到发现宿舍公用的厨房里炉灶烤箱一应俱全,心里痒痒的,买不到那就自己做嘛:葱白切碎了炝锅,放入切成小块的西红柿,翻炒至有汤汁流出,加水烧开,撒盐,扔几粒虾米,水烧开了丢一小把面条,面条煮软了,放一点青菜叶子,一边把鸡蛋液倒进锅里一边用筷子不停地快速搅拌,这样蛋花才会细嫩且分布均匀,蛋液稍一凝固就关火可以出锅了。
吃着那碗并不完美但足以勾起童年记忆的西红柿鸡蛋面,我决定要学着做饭,毕竟我妈一直教导我,吃好了才会有力气。我不知道几年之后毕业了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今后一路上会碰到怎样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自己吃上一点可口的食物,
我记得大学毕业不久,学姐发微信跟我说很想念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能邀请她去家里再吃一次,但是每每想起那条信息,总能想起我们一起在宿舍厨房里一边吃面一边聊天的那一个个夜晚。
大学毕业出去租房的时候碰到了同样爱做饭的小马哥,让我们很有口福的在家里就吃到了芋儿鸡、酸萝卜老鸭汤、重庆小面、红油抄手等等等等。而我的厨艺也在他的引领下又上了一个台阶。小马哥会直言不讳指出我做的菜的各种不足,但又会很给面子地夸奖我哪道菜做的不错,我到现在都谨遵他的教诲,炒青菜要用大火。当然,精益求精的小马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比如要做疙瘩汤却在面粉里加多了水,把疙瘩和成了一坨面团,当然,我们也奉上了无情的嘲笑。
我看着食谱、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会了红烧肉、卤牛肉、烤鸡、包粽子,也在我妈的远程指导下逐渐可以独立完成饺子大包子。我们的家那时候几乎每周末都会有聚餐,有时候小马哥掌勺,有时候我做,有时候我俩PK,有时候ouwa会来表演劈椰子手撕鸡,酒足饭饱后总会伴随着我一直钟爱的牌局。我很感激那段时光里一直支持我厨艺事业的小伙伴们,在我倒多了酱油、烧糊锅了的时候也会一边称赞一边把菜吃光光。体贴的她们吃饱了还会主动收拾桌子刷碗,我到现在还记得ouwa和老三刷碗刷到天昏地暗精疲力尽,然后质问我能不能做饭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碗碟。现在想想,那嬉笑间十足的烟火气似乎比我现在的日子更接近向往的生活。
而我也越发地欣赏做饭这门艺术,毕竟几片肉,几颗菜,一小撮盐,一炒变成一盘菜,还可果腹。
后来我带着一口红色的小锅和一副碗筷漂洋过海到了波士顿。看到宿舍里仍然有一个很小的公用厨房,仿佛在大学里霸占着炉灶研究吃食的日子又回来了。我最期待的事情是周末去Hmart(一家连锁韩国超市)买一堆蔬菜肉蛋小海鲜,然后回到我窄小的房间里把一周的晚餐规划好。我喜欢一边插着耳机听着郭德纲的长篇单口,一边慢条斯理地准备每一顿晚餐。Hmart里总会有处理好的新鲜小黄鱼,不粘锅里加一点油烧热,把裹着薄薄一层淀粉的小黄鱼一条条放下去煎到焦黄,小红锅里葱姜炝锅烧点热汤,放几块豆腐,把煎好的小黄鱼丢进去,调味后加上一缕面条,点一点香醋,撒一点白胡椒粉,烫几片油菜叶。一大碗小黄鱼热汤面让波士顿的冬天都显得不那么冻人了。
我很少在那间小厨房里碰到同层的学生,唯有碰到过一个高高瘦瘦的白人男孩儿,像是东欧人的长相。有几次我在做饭的时候,他也在厨房里煎香肠、做意面。我不太擅长跟陌生人交流,似乎他也是,于是我们两个人就默默站在炉灶前守护着各自的那一锅吃食。他有时候会好奇我做的是什么,我说我把爱吃的东西放在一起乱炖,他说看样子还不错,我也奉承道你的那个看上去也很好。两个学期转眼就过去了,快毕业的时候又一次在厨房碰到他。他说他找到了一份暑期实习,我说我要毕业了之后会去纽约。他说那我们见不到了吧,我说是呀,祝你一切都顺利。他很大方地拥抱了我,也祝福了我。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他说过我忘记了),甚至连长相都模糊了,但是我却能记得在焦头烂额赶作业、硬着头皮投简历面试的时候,每天有那么半个小时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安安静静地洗菜切菜,感受不同的食材在自己的手里变得有温度,还有一个陌生人一起分享那片刻的宁静,觉得真好呀。
现在小伙儿和我会在吃饭的时候看老饭骨的视频,看着那些在饮食上投入了一辈子精力的长者们分享着各种菜肴小故事,甚至只是插科打诨,都很有意思。他们的很多菜品在家庭厨房里都操作不易,但是很多汤汁的配比、肉食的腌制、甚至是香料的使用都很实用甚至效果惊艳。年初知道大爷去世的消息让人心里很不舍,那种痛心的感觉就像是四年前听说金庸去世了,觉得深深影响自己的一个时代落幕了。但是大爷的视频声音都还在,看着他们高谈阔论各种美食,我有时候也觉得,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一直在琢磨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儿,还能把这件事做到极致,无论是做菜还是当木匠,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或者幸运呢?
因为喜欢做饭这件事情,我大概爱屋及乌地就喜欢了与做饭有关的其他事物,比如会在摆满厨具锅碗瓢勺的货架前流连忘返,比如看到一个教做菜的视频总想着要尽快试一试,比如看到周末的农贸市场(farmer market)总要进去转一圈。这里的周末农贸市场有点像国内的逢五逢十的集市,只可惜一般摊位都很少,人也不多,找不到赶集那种摩肩接踵的感觉。但我还是喜欢看着那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刚出炉的大个面包、在冰碴里吐着水的花蛤、甚至清早被采摘下来的花朵,都整整齐齐摆在那里像是要接受审阅一样。偶尔传来一声小狗子偶遇同类强势的咆哮,为一副热闹的生活场景图又增加了一点生动的音效。
我喜欢看食谱,琢磨食材的搭配,愿意花时间去遵循每一个步骤以保证成品的味道;我喜欢厨房里弥漫着香料的味道,也非常享受食物入口那一刻的惊喜或者失落。我也喜欢召集朋友来家里尝尝我的手艺,和他们谈天说地,也顺便听听他们的夸赞。
我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做了那么多年饭了,甚至可以一个人做十几个人的年夜饭,但我爸妈都还没怎么尝过我的拿手菜,没吃过我炖的红烧肉也没吃过我蒸的豉汁笋壳。也不知何时能吃得上。又是一年母亲节,希望妈妈安心,毕竟我早已有了填饱自己并能投喂小伙儿的技能,也希望妈妈快乐,毕竟等我再加练一段时日,回家的时候我做的菜一定更好吃。
祝所有妈妈平安喜乐。
The End
写在后面:鸣谢小伙儿终于肯拿起画笔帮我画插图;而他一定要我上传这张带有工具的图以示这的确是他的艺术创作。
界世的你当不
只做你的肩膀
无
无畏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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