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先生采药芦芽山

文摘   2024-11-09 06:30   山西  

初夏时节,绿树蓊郁、莽莽苍苍的芦芽山道上行走着一位器宇不凡的道翁。道翁仙气临风,清骨矍铄,身背书囊和药篓,时而驻足仰望云天,时而俯首采撷奇草,时而舒胸长歌豪吟,亦步亦趋,沉入到前方的密林深处。幽美清凉的芦芽山,有幸接待了我们的道翁傅山先生。

傅山先生从太原出发,取道静乐,进入宁武,一路行游,一路采药,一路作诗,一路抒情。从他留世的数首诗作里,看出先生此次云游,一边就是为到芦芽山这座药材宝库里采集珍稀药草,一边也是为他在反清复明后期寻找一处冷静反思的旅行地。此行的确切年月,学者们一般认定为康熙元年(1662年)五月,时年傅山56岁。

芦芽山位于山西省吕梁山北端的宁武县境内,海拔2788米。峰峦叠嶂,岩石尖峭,沟壑辐射,是汾河、桑干河、阳武河、岚漪河、朱家川五条河流的源头,润泽着忻太大地。山中有500多种动植物资源,系世界上罕见的生态基因库。芦芽山以主峰太子殿为中心,周边有天池湖群、马仑草原、万年冰洞、悬崖栈道等诸多景点,回环关联,目不暇接。

傅山先生自南往北,进入宁武境内,先行到达石家庄村。村庄古老纯朴,民居精庐掩映林中,幽静自然,清爽宜人。这天,先生居此,卧于清凉榻上,摩挲黄老思想,心怀辅成教化,顿生灵感,跃床而起,书诗于壁:

初夏石家庄,幽分一榻凉。

不知何所见?偏爱外于方。

我本为黄老,君家自伯阳。

从兹署精舍,三字棐彝堂。

这首《石家庄精庐假寓书壁》,记录了先生途径宁武石家庄村以及于此间睿智深刻的人生思维。

离开石家庄村,向北来到今天的西马坊乡所属的北沟滩村和西庵村,也就到了芦芽山脚下。先生随手作诗,到此存照。《西庵》诗曰:

禽向岂无句,神山秘不传。

芦芽山一到,幽韵与谁言。

乱涧鸣春雪,高松绿老天。

西庵检行李, 心失北沟边。

禽向者,西汉名士也,先生听说禽向曾经游历过芦芽山,但怎么没有看到他写下的诗文呢?大概是因为这山太神奇太诡秘,不忍外传吧。而傅山面对这里惊异的风光,情不自禁,便高声赞道“乱涧鸣春雪,高松绿老天”。句末还交待了将收拾行李继续芦芽山深处的行程,同时还念念不忘曾经走过的北沟滩的风情。

穿行芦芽山中,五月的山间尚有积雪,而奇花异草仍然在雪中竞相开放。但见红药娇美,葡萄冷艳,它们不管世间的喧嚣繁闹,在此淡然绽放并生长。傅山睹物生情,借景发挥,吟出七绝《芦芽》:

五月芦芽积雪明,

雪中红药靓嫈嫇。

益怜无热葡萄朵,

肯傍繁华醉肉屏。

诗句表面上只述景致,却一览无遗地表达出自己甘愿归隐山林,决心远离异族强权统治的追求。

傅山先生忘情于芦芽山的无穷幽韵之间,看山、掬雪、采药、沐绿,陶醉其中。一首滚滚不绝倾吐心胸的五言古诗《芦芽山径想酒遣剧》,从此流传于世。

绿来无云树,山溪淙绿中。

老树倒为桥,绿毛僵古龙。

遇壑起疑难,卜度将焉从?

批林得微径,愈觉独往雄。

一转迷黝盭,桻桻争郁浓。

无穷亦可畏,随复虑有穷。

天蓝漏树罅,药苗穿雪红。

采药啮素雪,红玉呵洞胸。

冷艳骏花眼,神上青芙蓉。

想酒劳犊鼻,焉得村丑䤓?

晴空映丹画,琥珀光玲珑。

想极如活见,翻悔不专佣。

榔栗双瓻来,醉死林花丛。

昨到北沟滩,南山笔阁嵷。

我已丧滩外,不复恋老侬。

瞻言藏酒者,六百里之东。

蒿亭枕曲卧,有酒无山松。

岂念芦芽山,渴死侨黄翁?

移志玩众妙,鸟语林莨聪。

嘤鸣皆有侣,益伤鲜我同。

名山亦何限?禽向唯双踪。

四子者安往?汾射留元风。

糠粃至今在,佳气窅郁葱。

林丘诚大善,雷电殷蓊蓊。

天声到岩岫,青绿凌霄翀。

深情岐中岐,题诗不知终。

傅山在诗中不吝笔墨,将芦芽山的云树、山溪、草径、蓝天、药苗等景物生动描写,高度形容,抒写出了他对芦芽大自然的热爱和奢望。同时,面对云雾萦绕、溪水淙淙的旖旎场景,极欲把酒豪饮,一醉方休,从而物我交泰,融入自然。最后,连续用典,矢志要向禽向、四子等历史仁人一样,坚守气节,勇敢对敌,迎接黑暗过后的黎明。

芦芽山的山珍丰富,味道鲜美,有香蕈、天花、瑶柱等,傅山品味后,回味无穷,到了贪吃的地步。他直率地以诗表意,留下了一首失题诗:

芦芽秋雨白银盘,

香蕈天花腻齿寒。

回味自闻当漱口,

不知瑶柱美何般。

需要说明的是,傅山诗中写的是秋雨之后,与前述初夏游山有所不合,尚待继续考证吧。

野马氏仰望傅山先生凌步芦芽,向这位医人医世的先贤顶礼膜拜,乃吟诗颂曰:

素雪芳茵竟日臻,

芦芽遍野药苗新。

熬汤尚得雄魄佐,

医世医人医自心。

【疑难字注解

棐彝,fěi yí,辅成教化。(棐,辅正弓弩的器具,引申为辅助;彝,古代盛酒的器具,引申为法度。)

嫈嫇,yīng míng,娇羞貌。(嫈,本意为小心的样子;嫇,本意为美好的样子。)

盭,lì,绿色。

桻,fēng,树梢。

,méng,酒曲上长的霉菌。

,chī,古代一种陶制的酒壶。

,sǒng,山高峻貌。

,làng,草本植物,可入药。

,yǎo,本义指深目,喻深远。

野马神旅
我的脚步没有尽头,远方是我漂浮的家;我的双手永在攀爬,远方有我怒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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