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不想从认知行为的治疗角度来理解愤怒（关于认知行为治疗，真音假音我早已太熟练），我想不同的治疗流派和取向对愤怒会有不同的解释，之前也写过不少的文章基于CBT的视角，谈论对愤怒情绪的处理，通常CBT对愤怒议题的分析基于探索患者的常见认知偏差，例如“绝对化思维，人际关系中应该和必须的绝对要求，容易诱发愤怒”，因此在干预的过程中，识别并减少绝对化思维，是一种有效的方式处理愤怒情绪，但这并不总是奏效，或者我认为从认知的层面处理愤怒情绪的力度和深度并不足够解决这一核心问题。
需要强调的是，愤怒情绪的异质性，诱发这一情绪的原因以及个体对愤怒情绪的表达和体验存在明显的个体差异性，因此对不同患者的愤怒情绪的具体问题的分析和个案概念化是采取不同治疗方式的前提。我需要承认，在心理治疗中应对患者的愤怒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我的治疗取向主要是基于认知行为治疗，着重于处理患者的症状，在之前的治疗经验中，我并不觉得自己能得心应手的处理非症状学以外的议题，尤其是在面对亲密关系的情感问题时，现在我对这一话题可能会有不同的认知和理解......practice makes it permeant，not perfect｜实践使之成为习惯，而非完美我可以分享目前在都柏林圣三一大学，博士阶段培训和学习的心得体会，让我有了时间和空间重新梳理和再学习一遍主流心理咨询方法的机会，由于我的学术导师是EFT治疗取向的领军人物之一，接下来从EFT情绪聚焦治疗的理念来谈一谈我粗浅的理解：认知行为通常是从精神病学的症状视角看待情绪问题，例如焦虑障碍的主要情绪是恐惧，抑郁障碍的主要情绪是悲伤，边缘性人格障碍的情绪不稳定可能会在愤怒与抑郁情绪之间波动，而从EFT的治疗视角来看，这些情绪的归类是基于症状学的理解，却是相对表面化的。这并不是在否定认知行为不够深入，而是我们需要意识到不同的治疗取向的基本原理和对症状的假设是不同的，例如在认知行为治疗的基本假设，情绪是继发于认知，我思故我在｜I think, therefore I am，因此处理情绪的议题需要围绕在认知的层面工作，常见的治疗方法主要是识别并矫正自动化思维，中间规则，核心信念； 实际的工作中有些患者经常报告在没有自动化思维的情况下，依然会体验到强烈的情绪感受，这可能与患者过去的情绪记忆有关，例如诱发创伤情绪的trigger而EFT的治疗理念认为情绪可以是独立存在的，我感受到，所以我存在｜I feel, therefore I am，情绪并不总是诱发在认知以后，因此EFT认为探索情绪并理解情绪本身是重要且有意义的，EFT的基本假设是帮助患者探索和理解情绪，识别核心情绪痛苦，而非聚焦于次级情绪，避免无效的应对情绪的方式，将适应不良的情绪转化为建设性的情绪体验。在精神病学和变态心理学这两个科学领域中，通常很少谈及情感上的痛苦。当试图描述心理痛苦时，这些领域更侧重于描述常见的症状，如焦虑、行为回避、思维反刍、失眠、易激惹、躯体化症状、对未来持消极看法、强迫性思维和行为等等。DSM或ICD的诊断标准是根据症状学进行分类，如抑郁和焦虑障碍，忽视了造成情绪障碍背后的差异化因素。而在EFT的理念中这些症状学中的情绪体验可能只是以次级情绪的方式表现出来，而隐藏在次级情绪（焦虑和抑郁）下的核心情绪痛苦是主要问题因此基于EFT的治疗理念是帮助患者识别次级情绪以下的核心情绪痛苦，而这种核心情绪痛苦，是因为我们受到了某种伤害，这种伤害妨碍或侵犯了我们人类的基本情感需求，比如得到爱、感到安全和被认可，造成这些基本的情感需求未被满足或剥夺。研究发现：抑郁和焦虑问题患者所经历的核心情绪痛苦，这种情绪痛苦通常与三种心理需求的受损或未得到满足有关：- 需要被尊重、认可和接纳，包括对个人所做事情，个人的感受以及个人身份的认同。
如果这些需求得不到满足或被破坏，人们往往会感受到情绪上的痛苦，研究发现，这些需求与不同的情绪感受密切相关，在EFT的理念当中，核心情绪痛苦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孤独和失落（伴随悲伤情绪）与需要被爱和建立连接的需求有关。
理解这些相互关联的需求和情绪集群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患者情绪痛苦的体验，并为治疗提供有益的指导，以解决这些潜在问题。EFT的治疗理念认为，这些症状只是深层痛苦的一种次级表现，帮助患者识别次级情绪以下的核心情绪痛苦，相比聚焦于症状学的次级情绪的干预更能深入的理解患者并提供有效干预。例如，在关系中，如果我感到不被接纳或不被认同，我不仅会感到伤心或羞愧，还会因为渴望被理解和支持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而感到绝望、无助和沮丧。如果我感到极度孤独，而渴望被爱和亲近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我可能会不再寄希望于他人，并且认为情况永远不会改变。于是，我可能会陷入习得性无助的抑郁、退缩，有时还可能对自己亲近他人的的努力或他人接近自己感到烦躁或愤怒，我可能会尽力回避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所以，绝望、无助和抑郁是一种次级情绪体验继发于羞愧或被抛弃感。因此如果心理治疗中仅仅是关注初级情绪或症状而忽视了核心情绪痛苦，患者很难被真正的共情，因此治疗很难深入或难以获得满意的治疗效果基于这种理念来重新理解愤怒，“恼羞成怒”，在这个成语当中，我们不难发现，愤怒情绪作为次级情绪是继发于核心情绪“羞愧感”之后，例如当你被老板羞辱时的情绪反应，当你当众求爱不得时的情绪反应，当你成长过程中总是被忽视与否定时的情绪反应，有时咨询中愤怒的表达可以是一种患者回避无法承受的核心情绪痛苦（羞耻感）的策略。我主要在爱尔兰secondary care， St vincent psychiatric hospital outpatient clinic接诊中重度精神障碍患者群体，因此绝大部分的心理障碍患者情况相对复杂，最近，我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位白人女性患者，她近两年一直受到焦虑和频繁惊恐发作的困扰，严重影响了她的社会功能。过去两年她已经看过多位心理学家，主要接受了UP（跨诊断统一治疗）心理治疗，这种治疗主要基于CBT（认知行为疗法），但效果并不理想。在深入的心理治疗过程中，一次治疗中，患者向我反映，在上一次咨询结束时，我告诉她对于症状的改善需要保持耐心，并坚定对治疗的信心，但这让她感到被冒犯，继而生气愤怒。以下是对话的节选（对话信息已经过加工处理，请勿对号入座，P代表患者，T代表治疗师）：P：从小到大，我非常敏感。小时候被同学欺负的经历让我对人产生了敌意和不信任，成长过程中的负面经历使我的情绪变得愈发糟糕。最近的一次周末，我去看望母亲时，简单提到了心理健康的话题。妈妈像小时候一样，典型地以家长的方式对我说，你需要克服困难，坚持下去。这让我非常生气，因为我从小到大都被告诉要坚持那些我无法坚持的事情，因为我患有自闭症和焦虑症。P：他们总是说一些积极的废话，比如“你要坚强勇敢”，但他们根本不了解也无法体会心理障碍给我带来的实际困扰。我觉得这真的很糟糕，这就是为什么上次咨询结束时，你对我说要积极、自信，我感到非常不舒服。这让我感到沮丧、愤怒。我的妈妈几乎总是说同样的话，你必须坚持下去。如果这种方式真的有用的话，那我外公也不会自杀（患者有明显的抑郁家族史）。我不认可这种"积极坚持"的理念，因为在我看来从来没有起过作用。T：首先，非常感谢你告诉我哪些部分对你有帮助，哪些部分让你感到不舒服，谢谢你让我了解你的想法。P：我感觉他们在说，如果我努力坚持，就不会有问题。这让我感觉好像我没有尽力一样T：是的，我明白。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你所经历的和内心的感受和情绪，包括你面临的困难，如慢性疲劳综合征、自闭特质、焦虑和频繁的惊恐发作。没人能真正理解你的生活有多么艰难。我认为没有人有权利评判你，我理解你的不满。P：是的，尤其是我的家人，一旦这种想法进入脑海，即使在理性上我知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但由于我的大脑总是不停地反刍，它就会一直困扰着我。无论我多少次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但它就是无法离开我的脑海，这让我烦躁，易怒。T：是的，如果我说的某些话让你不开心，我表示抱歉。T：可能是因为我英文表达方式的问题。我想表达的是...在治疗中，患者的反馈可以帮助我了解他过去的经历，以及为什么他对“积极的鼓励”会产生明显的愤怒情绪。这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标准化的认知行为疗法对患者的帮助有限，甚至引发患者的厌恶。在标准化的认知行为疗法中，对症状的解释和家庭作业可能会让患者感觉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和积极，才导致症状持续存在，从而引发患者的愤怒和自责。这种愤怒的情绪与之前提到的母亲对他的要求“你需要积极坚持，勇敢努力”引发的情绪一致。而基于以上的案例，不难发现，患者的人间关系中的愤怒，对母亲的愤怒，对治疗师的愤怒，包括对认知行为治疗理念的愤怒，是次级情绪，而主要的情绪是羞愧感患者饱受心理疾病和症状的痛苦，而不被理解，认可与接纳，却总是被周围的人“要求”积极，坚持，勇敢，带着症状去生活，而无视这些症状给患者实际带来的痛苦，患者成长过程中不断内化这些所谓积极正能量的信念产生的自责，委屈和羞愧感----“我不够毅力，我不够坚持或积极......才会......”如果治疗基于症状解决的视角，而无视了这个人（他的感受，他的经历，他的体验以及他的不幸遭遇），无视愤怒背后的羞愧感，我想上述案例的治疗依然会陷入被动无效的境地；然而EFT的治疗视角给了我全新的思路，当我和这些愤怒情绪的患者一起工作时，如果能看到愤怒背后的核心情绪痛苦，我想我不仅不会被冒犯，我我会带着好奇与同理心去探索和去理解患者背后的故事与不幸的遭遇......往期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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