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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小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文章散见于《现代作家文学》《兴业人》、“金潮文苑”等报刊及公众号，现供职于兴业银行南昌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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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遥远时空中的少年，活了九百年，以一幅丹青。世人越过千年，与他咫尺相见，以一抹青绿。少年姓王名希孟。如陈丹青先生所说“他正好十八岁，长几岁，小几岁，皆不能。”他用十八岁的勇敢和气魄，向人们展示他走过的地方、丈量的土地；他用十八岁的青春和无畏，向人们诉说他看过的风景、遇见的人。他用一枝画笔，勾勒出千里青山绣绮；他用一尺绢布，描绘出万顷碧水涟漪。他用一幅画，成就了天地之间的青绿；他用生命，延续了与江山之间的约定。九百多年前，那个灿烂的宋朝。天子赵佶负有旷世才情，书法、绘画、诗词、建筑、瓷器、茶事，无一不通。他的心中有一个梦想：大宋大国泱泱，山河万里，该有一幅画，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辉煌印记。这幅画要有山的雄奇山的巍峨，也要有水的温柔水的灵动；要有自然的缩影，也要有灵魂的归宿；要有音乐一般的动人旋律，也要有从未领略过的缤纷色彩；要有草木山川天地雨露，也有要平凡生活的气象万千。十二三岁的希孟款款走来，一个天才儿童被招进皇家画院。人文丰润的时代，赋予了少年热烈和纯真。他活泼俏皮，有时睡过了头，怀抱着画卷急急赶路，像一只小鹿一般慌乱奔跑；他天真烂漫，图画院的一切神秘又新奇，放飞着他自由而天马行空的想象；他在这里学习《说文》《尔雅》等古代辞书，也学习艺术、人物、山水、花竹。他在舞勺的年纪，遇见了翰林的风华。十五六岁的希孟翩翩而至，因为卓越才华得以召入禁中文书库。禀赋纯粹的氛围，滋养了少年的自信和张扬。他身着粉裳，头戴簪花，书生意气，俊俏风流。点茶、焚香、插花游刃有余；诗文、音律、书画应付裕如。他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这里不仅有当朝书画家编辑的《宣和书画谱》《宣和博古录》《大观帖》等珍品，也有数不清的历代画作瑰宝，皇家收藏盛况空前，“秘府所藏百倍于先朝”。他沉浸在书画的浩瀚海洋，反复临摹，细细品味，如痴如醉。少年技艺精进，天子慧眼独具，认为“其性可教”，于是亲自指点其笔墨技法，画院亦为他提供充沛的画笔、颜料、纸张、绢帛。他在色彩与光影里沉醉，在形状与笔触中遨游，他的绘画水平“超越矩度”，突飞猛进。十七八岁，他带着帝王的嘱托和期望，游历大宋山河，遍览天下美景。他走过一座又一座山，趟过一条又一条河。北方的山粗犷豪放，大气磅礴，泰山五岳独尊，华山西岳峥嵘；南方的山灵动秀美，绿意盎然，黄山云雾缭绕，武夷树木成林。他站在山巅，望远山重重，用手指拂过一座座山的脉络；他负箧曳屣，行千仞险峰，用身体触摸一座座山的纹理。从山脚抬望，山峰雄伟，层峦叠嶂；从山顶鸟瞰，远山如眉，小屋幽微。闭上眼睛，山川丘壑便在他的脑海中连绵起伏，蜿蜒曲折，幻化成一根根线条和一笔笔皴法，形如荷叶筋脉的荷叶皴，状如轻盈云朵的卷云皴，小如米粒的米点皴，纹理细腻的披麻皴，长短交织，刚柔并济。“彼时春衫少年郎，笑看风华不知愁”。行至江南，天空的云彩逐渐散去，点点雨水洇染了山色，雨落黛瓦，如丝如缕。山水之间有一抹天青色，仿佛是盈步起舞的舞女。希孟一袭白衣，长衫若素，他来到蚕房看春蚕结丝，来到田野听春雨潇潇，他欢快地在雨中跳跃，在雨中舞蹈。他想起了在翰林院时读过的诗文。李白写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王勃说豫章故郡“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他早已心驰神往，于是背起行囊，来到这片神秘的土地。清晨，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雕花的窗棂上；夜晚，山川江河在月光的浸染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辉。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桥梁建筑气势恢宏，山石奇峰若隐若现，青绿之色缓缓流淌。他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庐山和鄱阳湖畔。庐山满目苍翠，烟雨朦胧，山泉奔涌，瀑布飞流，每一滴落下的水珠都是跳动的音符，流淌着动人的旋律。他在鄱阳湖畔远眺江河湖泊，微风轻扬，水草丰美，一湖碧水像蓝宝石镶嵌在大地上；紫色的马鞭草、黄色的金鸡菊、粉红色的蓼子花在山脚绽放成花海，姿态各异的候鸟点缀其中，迈着优雅的脚步寻找食物。河村山郭慢慢映入眼帘，飞鸟野鹤具展翱翔之态。一舟一筏、一亭一人；茅庵草舍、水磨长桥；寺观塔刹、香火钟声；渔夫撒网、农人赶集......平凡朴素的生活景象让人憧憬和向往。那是山、是水，是田、是庐，又分明有喜、有乐，有悲、有欢；有鸡鸣狗吠、有炊烟袅袅；有粗茶淡饭的清香、有渔村野市的欢腾。希孟灵光乍现，大宋的千里江山之图可以此为背景，这是他眼中的山水，亦该是天子心中的山河！他将画布徐徐展开，虔诚地描摹勾画。画院提供了昂贵的颜料、屏风以及装裱材料，画布堆叠顶级蚕丝，大片的绿色用珍贵的孔雀石粉，蓝色用稀有的石青；他披襟挑灯，不眠不休，每次试色，将朱砂、青金石、蓝铜矿、赤铁矿、雌黄、辰砂反复调和研磨，层层提亮；山脚、屋墙、水天交接处用深浅各异的赭石色渲染，画卷上一个小小的人物，也用上等砗磲上粉。明月孤影，寒枝瑟瑟，他不舍昼夜，挥毫泼墨，在天地间、在书房里、在轩窗下、在案侧旁，不知何时是醒来，何时是寐去。他有时眉心紧锁、沮丧无助，有时看不清世界、也看不清自己。他摒弃嘈杂，锲而不舍，殚精竭虑，穷极画技，半年时间，他画了二百多个人物、三百多座房屋、近百条船、上千座山。人间的千里江山，落笔成画。静止的、流动的、孤寂的、热烈的青绿，倾泻于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心有万千沟壑，情绪才会波澜壮阔。这幅长约十二米的巨制，壮观青山次第排列，万顷碧波跃然纸上；千山争雄，万壑竞秀，江湖静谧，村落宁静。每一座山，是心之所痴；每一条河，皆意之所念。远山如黛，河水如镜，山河无垠，千载独步。世人看见了他的看见，凝望了他的凝望。人们借着这幅画，看见了那时的人，吹过了那时的风，走过了那时的路，想起了那时的春夏秋冬。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十八岁的希孟，耗尽了生命。他去哪儿了呢？他定然变成了画里的一名打渔人，画中某个撒网的渔夫是他；或者与青川草木融为一体，画中某个踏青的人是他；桥上读书的人是他，携琴访友的人是他，倚窗听雨的人是他，凭栏吟诗的人是他；千年之后，川流不息的观画人群中，亦有一人是他。他已入画，以绚烂之身，成全了时空的联结。千年万年，青绿不散，江山不语，少年不渝。他的眼中有星辰大海，心中有繁花似锦。他的生命是短暂的、急促的，却是快乐的、喜悦的、热烈的、纯净的。亲爱的希孟，你“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你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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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炜炜 副主编：乐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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