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文学》副主编:什么是好散文?

文化   2024-11-14 08:26   江苏  


石华鹏


1975年5月出生,湖北天门人。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1998年开始写作,发表评论、小说、随笔300余万字,出版随笔集《鼓山寻秋》《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时代》,评论集《新世纪中国散文佳作选评》《故事背后的秘密》《文学的魅力》《批评之剑》。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首届“文学报·新批评”优秀评论新人奖等。中国作协会员。现任《福建文学》杂志常务副主编、福建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开场的话:散文在散文之外


  很高兴来寿宁和寿宁的文友们交流。

  我是《福建文学》的小说编辑,读小说编小说到今年17年了,对小说有一些感想,以为会安排我谈小说,没想到安排我谈散文。谈散文就谈散文吧,文学就这么一块小地方,一块精神的小菜园,也没必要搞得小说和散文仿佛水火不容似的。文学是一座高山,小说在这个山坡,散文在那个山坡,诗歌在另一个山坡,写作者们都在爬山,文学在山顶都是相通的,小说诗歌散文在山顶相遇,那里有别样的风景。我有时偶尔在想,文学的山顶是个什么情形:天际高远,白云飘荡,众神悠闲,天使来来往往——这不是天堂的样子吗。众神有哪些?写散文的蒙田、写诗歌的里尔克、写小说的马尔克斯……

  我平素也写点散文,对散文写作有一些冷暖自知、切肤痛痒的感受;另外我读散文也读过不少,我曾经为一本叫《文学教育》的杂志写了三年散文评论专栏。从每月新出的报刊杂志中,选一篇好散文——当然是我认为的好——然后写一篇评论,散文与我的评论同时刊发出来,这样写了三年,便出了一本书——叫《新世纪中国散文佳作选评》。2011年至2013年是我散文阅读量最大的三年。也算是对中国当下散文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对中国当下散文我有几个整体印象——不知对不对?

  1、众声合唱,缺乏大神降临。缺乏刘亮程、余秋雨这样的具有散文开拓价值的“时代大神”。散文的先锋性、探索性缺失。

  2、小家子气,自我太盛。散文成了一方宁静的清澈的世外桃源,与火热的、惊心动魄的当下生活之间,隔着一道“防火墙”,墙内总是亲情友情爱情,乡村土地炊烟,回忆回忆回忆。

  3、日常的精致主义。在散文的道场内写散文,缺少精神高度、人类视野、表达的极致。真正的散文在散文之外。有几位写的很好的“散文先锋”:周晓枫、祝勇、鲍吉尔原野、任林举。

  4、最好的散文出自小说家之手。每一个小说大家都是散文大家。

  举个例子:(小说家孙频《光辉岁月》)

  冬至这天大雪初停。

  不知谁家店铺又在踏雪开张,鲜红的鞭炮屑溅在白雪之中,血滴般真挚。一只大喜鹊乘着一道黑白的弧度冲下来,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寻找着食物,留下两排白骨般嶙峋的脚印。鸟爪,炮屑,白雪,在这个冬日的黄昏里一起烈烈燃烧。天尽头是大块大块铁灰色的云朵,如一座浩大的堡垒耸立天边,预示着另一场雪将在午夜到来。

  梁姗姗手搭凉棚看了看天边巍峨的云堡,这铁灰色的堡垒正镇压着人间的这座小城,使这小城看起来颓败羸弱,好像已经在这里被流放了一千年。小城里错落着新拔起的酱红色楼房,灰色的低矮平房,还有大片早已被废弃的工厂,二十年前这里曾是人声机声鼎沸的繁华之地,后来在一夜之间,这些工厂吐出了所有的工人,此后渐渐沦为无人的沙漠。只剩下杀气腾腾的野草和诡异的蝙蝠,静静吞噬着钢铁的机器。小城中央有一座没有来得及拆掉的牌坊,朱漆斑驳,垂花荼蘼,斗拱间住着几代燕子,不知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破旧的牌坊后面,便是这座新建起来的超市。

  写的好吗?好。短短几行字,画面、颜色、小城的历史、氛围,都出来了。色香味都有了。这是小说家的文字。

  总的来说,当下散文对我来说,构成不了阅读刺激和阅读挑战,当下散文写作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不过,2017年我们有了一篇最有名的散文——《我是范雨素》。“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一个家政保姆写出了2017年最感人的散文,而非职业或半职业作家。这是令人思考的话题:散文写作在散文之外,好的散文家是生活家、玩家、学问家、思想家。




当代散文的发展脉络:政治、个性、文化、思想


  尽管当下散文写作不那么令人满意,但是关于散文的话题还是值得谈论,为什么会如此?问题出在哪里?

  我们先来梳理一下当代散文发展、变迁的大致脉络。这个脉络清楚了,散文的问题就清楚一半了。我本想装着很有学问、很学术地来谈论这个问题——这是大学中文系的基础课程——但是转念一想,何必搞得那么一本正经呢,本人也没什么学问,何必装呢。我们大家一起来梳理、探讨。

  我想请大家回忆一下自己的散文阅读史,你读过哪些散文?哪些给你印象深刻?为什么至今忘不了?这三个问题回答出来,就是一部一个人的散文阅读史,它也是中国散文史的缩影。(有奖问答,凡举手回答者,奖一本我的书,可签名,《新世纪中国散文佳作选评》,只有十本,送完为止。)

  我总结一下,散文阅读经验大致有三个方阵:
  第一个方阵:鲁迅、周作人、林语堂、张爱玲、沈从文、巴金、钱钟书、杨绛、柯灵,等等。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我们因此明白,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钱钟书《窗》)
  第二个方阵:刘白羽、秦牧、魏巍、杨朔,等等。
  “我的心不禁一颤: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
  透过荔枝树林,我沉吟地望着远远的田野,那儿正有农民立在水田里,辛辛勤勤地分秧插秧。他们正用劳力建设自己的生活,实际也是在酿蜜——为自己,为别人,也为后世子孙酿造着生活的蜜。
  这黑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蜜蜂。”(杨朔《荔枝蜜》)
  第三个方阵:莫言、贾平凹、苏童、余华、王安忆、迟子建、史铁生、余秋雨、刘亮程、周晓枫、王小波,等等。
  “萧红出生时,呼兰河水是清的。月亮喜欢把垂下的长发,轻轻浸在河里,洗濯它一路走来惹上的尘埃。于是我们在萧红的作品中,看到了呼兰河上摇曳的月光。那样的月光即使沉重,也带着股芬芳之气。萧红在香港辞世时,呼兰河水仍是清的。由于被日军占领,香港市面上骨灰盒紧缺,端木蕻良不得不去一家古玩店,买了一对素雅的花瓶,替代骨灰盒。这个无奈之举,在我看来,是冥冥之中萧红的暗中诉求。因为萧红是一朵盛开了半世的玫瑰,她的灵骨是花泥,回归花瓶,适得其所。”(迟子建《落红萧萧为哪般》)
  “高尚、清洁、充满乐趣的生活是好的,人们很容易得到共识。卑下、肮脏、贫乏的生活是不好的,这也能得到共识。但只有这两条远远不够。我以写作为生,我知道某种文章好,也知道某种文章坏。仅知道这两条尚不足以开始写作。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某种样子的文章对我来说不可取,绝不能让它从我笔下写出来,冠以我的名字登在报刊上。以小喻大,这也是我对生活的态度。”(王小波《人为什么活着》)
  这三个方阵基本勾勒了当代散文的发展变迁脉络:智慧的为人生的写作,已成为散文经典;政治的夸大的社会赞歌,给人反思的文本;个性的文化的思想的散文,走在经典的路上。
  散文的发展脉络给我的启示是:什么作品会留下来,是什么让它们穿越了时空,成为一代一代读者的精神选择?是什么呢?大师福克纳说,是永恒的“关爱、荣誉、怜悯、尊严、同情和牺牲”,他对年轻作家说:“占据他创作室全部空间的只应是心灵深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和普遍真理,任何作品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
  这不是大话、空话,只要你把散文当成艺术的一份子,所有的真正的艺术,最终必须触碰到一种集体无意识,碰触到一种普遍的情感——爱、怜悯、恐惧、希望、愤怒、同情等。如果你的写作不碰触到这些永恒的真理,那么你写的爱情只是情欲;你写的怀旧只是念物癖;你写的失败里没有希望;你写的悲伤里留不下伤痕;你写的家长里短里与我无关;你写的游山玩水只是显摆;你写的人生感悟只是肤浅甜腻的心里鸡汤,一句话:你写的不是人的内心人的灵魂,你写的只是人的分泌物。
  回过头来看看,那些留存下来好的散文,是不是涉及到了福克纳先生说的话。《我是范雨素》为什么迅速走红?是因为它不仅写的一个叫范雨素的人,而是它写了无数的范雨素,我们每个人都是范雨素。其实它写的是我们的现实,我们的恐惧,我们内心的不安。
  如果再回过头来看,用福克纳先生的标准来评判今天的散文,你是不是会生出一些不满意感来呢,我们究竟有多少散文涉及到了艺术的真理问题,涉及到了文学山顶的问题。这样的散文并不多。



散文写作应注意的五个问题


  前面谈的有点大、有点虚,有点云里雾里——不过,文学的顶端就是云里雾里,不是写实主义,不是现实主义,是精神的虚无主义、现代主义,最实质的问题,一个写作者必须劳神费力地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从“实在”进入“虚无”,如何为现实插上飞翔的翅膀,进入精神的天空,进入神性的天空。

  下面谈点小的、实在的、可以操作的内容。

  在座的各位,写散文的多余写小说的,散文创作队伍庞大,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散文易学”,散文能短平快地表达。有句话大家都知道:散文易学而难工。这句话是大学者王国维说的,他说:“散文易学而难工,韵文难学而易工。”古诗词我们读书时学过,很难学,没学会,一句也不会写,如果没学会就写,一写别人就笑话你——最基本的平仄都不会还敢写。韵文是写都不敢写。散文不同,谁都敢写,我们小学写的作文就是散文,小学就会写了,一直写到现在,终于同王国维先生一样悟到了“易学难工”。

  散文难工吗?话分两头。难工,任何真正的艺术、顶尖的艺术都难工,因为它要进入人的内心,进入人的精神层面,而且是要征服多数人,的确很难,做到“工”,有时要靠上天垂青,靠一辈子焦虑、努力。也不难工,看你“工”到什么程度,比如我要写到安溪第一,福建第一,努力琢磨,努力写作,能够做到,我要写到全国知名,也能做到,但要靠点运气和才华。所以也不要把散文想得那么难。

  其实,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把散文看得太小儿科,太容易。与小说、诗歌比起来,散文的地位偏低,小说家和诗人都是兼散文家的,这个时代,专门的散文家很少,专门靠写散文成名天下的很少。作家们小看散文了,其实散文里边的“道道”还是很多的,写一篇皆大欢喜的散文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什么是好散文?好散文有标准吗?我肯定地告诉大家,没有标准。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好散文。打个比方,只要你把死的写活了,把哭的写笑了,把无色的写得五彩缤纷了,把有写出无了,把无写出有了,把我写出我们了……那么,你就写出好散文了。

  好散文没有标准,它是一个开放的概念,你写出的任何一篇好散文都是在为“好散文”建立标准,但是差散文有标准,因为我们看到了很多差散文,哪些差散文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如果写,绝不能写这样的散文。

  我下面谈的“散文写作应注意的五个问题”,都是从差散文那里来的,都是差散文的标准之一,给大家写散文时提个醒儿,避免出现这些问题,绕开这些道儿走,能让大家在散文领域走得快些,走得远些。顺便插一句,写作这事儿是不能教的,只能靠悟,而且写作这事儿永远不可学会,当你哪一天说“我学会写作了”,那就意味着你要开始重复了,创造性丧失了,写作就是创造,每一篇都是一个未知的创造。


应注意的五个问题

之一:

     避免散文腔、散文调、散文气,但是要有自己的调调、自己的气韵。

  何为散文腔、散文调、散文气?简单说,就是一个人这么写了,无数人跟着这么写,写得又像又不像,学的又似又不似,久而久之,这样就形成一种散文写作类型的腔调。散文写得有腔有调——就是大师海明威说的“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句子”——本来是很好的事,是写作的大事,但是您做了那不该做的两个人,一个春秋时期越国美女西施的邻居东施,一个是战国时期燕国的年轻帅哥,即东施效颦和邯郸学步;您还做了宋代的那只鹦鹉,据说鹦鹉学舌故事出自宋代一本书里。因为流行,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写散文时就学别人的腔别人的调,很多人这样学,这样写,就俗了,就没有创造了。

  现在散文里还有哪些散文腔呢?

  老干部散文腔。“前不久,受某某单位再三邀约,我随某某研究会采风团走进中国茶都安溪,县里有关领导同志十分重视,全程陪同我们作家参观、采风,作家们走访茶叶市场、参观清水岩,感受了火热的安溪发展和美丽的安溪风光。”多么空洞、虚荣的腔调。

  文化散文腔。“如果把夏禹时期一个叫仪狄的人酿造的第一壶酒作为中国酒的起源的话,那么,酒在华夏大地上至少走过了4000年的历史,一部酒史几乎逼近于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史籍《吕氏春秋》《战国策》最早有:“仪狄作酒”“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的记载,是为中国酒起源的文字佐证。”(石华鹏《魏晋酒事断想》)多么做作、生硬的文化腔调。

  乡土怀旧腔。自从新疆散文家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走红之后,乡土题材散文有了新的模仿方向,很多人像刘亮程那样写起乡土来。狗多么招人喜欢、草的生命多么值得歌唱、猪圈也充满大自然的味道……乡村成了乐园,成了香饽饽,其实没那么简单,不是那回事儿。

  小女子抒情腔。“花开见佛。佛在哪里?万木凋零的旷野,一株绿草是佛;宁静无声的雪夜,一盆炭火是佛;苍茫无际的江海,一叶扁舟是佛;色彩纷呈的世相,朴素是佛;动乱喧嚣的日子,平安是佛。何时见佛?在流年里等待花开,处繁华中守住真淳,于纷芜中静养心性,即可见佛。”(白落梅《岁月静好,现世安好》)多么甜腻、迷惑人的心灵鸡汤似的腔调。

  闲适散文腔。林语堂之后,闲适散文现在变成了心灵鸡汤腔调,微信上的很多10万+的文字就是这类。比如《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等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等于在浪费自己的生命》等等。

  还有一些散文腔调,大家可以自己去发现。

  大画家齐白石先生有一句著名的话:“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这句话也适合我们散文写作。愚蠢者像别人,聪明者学别人。你写散文如果写的很像上面提到或没有提到的腔调,那么你便很难写出来,你要做的是,学别人如何创造自己的腔调,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好散文都有自己的腔调,自己独一无二的腔调,当你做到让别人学你时,你便出色了。


之二:

     写作有风险,抒情需谨慎,诗意要小心。避免煽情、肉麻,避免很文采、很华丽,素朴、真挚是最大的诗意。

  年轻时或者初学写散文时,最在意两样东西:一样是抒发情怀;一样是文采诗意。这两样东西好不好呢?也好,适度就好,一过了度就不好了,抒情就变成了煽情、肉麻,肉麻的文字读起来是很怪异的;文采诗意就变成了华丽的辞藻的堆砌。

  以下这段文字就犯了以上两个毛病:煽情、堆砌辞藻。

  “离故乡越远,心的距离反而越近。平时案牍劳形,魂逐飞蓬,难以抽身跨越空间的距离,亲手去叩响故乡斑驳的门扉,每每乡愁袭来时,我总是走到水湄江畔,让江水流浸我情感最柔软的部位,洗刷长久淤积起来渴望返回故园的愁绪。谁让我们出发时,母亲在行囊里塞满如水的乡愁,谁让我们落脚的地方有江有河。水一旦与我们生命的血质糅合在一起,水就会成就我们的性格,支配我们的生命。

  能宽容,能藏纳,能摧变万物的是水;时硬如钢时软如绸,时傲如铮铮铁骨,时嗔如羞答少女的是水;如镜泊般沉静,如虹带般秀逸,如狮虎般豪迈的是水;“滔天接地而狂呼,拥地抱天而低言”的是水;“蕴伟力而静物,遇强阻而必摧,绕山岳而顺柔,坦荡荡而存天地”的也是水……

  水既然能成就一个人的性格,那水也能成就整个世界乃至人类的性格:湿润而刚毅,博大而细腻,澄明而守拙。可眼下这个一切都被利缰名索牵引着的时代,慢慢滑向物化的顶峰,淫乱自恣,剥茧抽丝,谗佞暴虐,伪装虚饰。哪里还有半星水的气质,水的性格。要躲避和反抗这个喧哗浮躁的时代,本能促使我不断地靠想像返回我的故地,进入故地的那条小河。故地原来是人安身立命的所在,是生命的本原,亦是生命的终止。难以排遣的乡愁,其实是人渴望返回故地的精神期盼,是人渴求返回本真存在和诗意家园的灵魂指归。”(石华鹏《与水为邻》)

  现在散文的抒情性正在降低,今天人们的情感抒发主要靠歌曲解决,不像知青文学、校园文学抒情性很强。所以我们在散文中抒情时一定得谨慎,如果抒情时做到点到为止,或者欲言又止,就很好了。

  关于文采,《论语》上有句话说得好:“质胜于文则野,文胜于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意思是说质朴多于文采,就未免粗野;文采多于质朴,又未免虚浮,文采和质朴两者适当,才是君子。

之三:避免晦涩、枯燥、无力、生硬,追求散文的可读性和耐读性。

  我写过一篇批评文字,叫《散文的末路和未来》,收在评论集《故事背后的秘密》里,谈了我对当下散文的一个毛病的分析。大家可看看。

  我以为,当前散文最大的毛病不是其他,而是可读性太差。一本散文刊物打开,没有几篇能吸引人让人乐意读下去,要智慧没智慧,要内容没内容,要文采没文采——只有自恋、自以为是的絮絮叨叨;只有花花草草、小情小调的回忆;只有滑稽和肤浅的满腹牢骚或者满脸炫耀……

  造成散文可读性差的原因,我概括为以下“四太”:太晦涩,太枯燥,太无力,太生硬。有些散文过分沉浸于虚无的哲学、人生的思考,太玄妙太晦涩;有些散文陷入各种知识的泥沼拔不出来,太枯燥;有些散文缺少富有生命力的现实细节和现实关照,太没有力量;有些散文没有个人体验和个人情感的融入,太无情太生硬。这“四太”,在一篇或几篇散文中,有时是孤立存在,有时是交错存在,它们确实给散文自由而愉悦的阅读旅程设置了障碍。更厉害的是,这“四太”将扼杀散文的生命力,会让散文“死”去。

  文字表达上的可读。罗伯特·根宁(美国新闻学者)公式和鲁道夫·弗莱施(此人曾为美联社顾问)公式。前者的标准是:①句子的形成。句子越单纯,其可读性越大。②迷雾系数。指词汇抽象和艰奥难懂的程度。迷雾系数越大,其可读性越小。③人情味成分。人情味成分越多,其可读性越大。后者的标准是:①真实性。指“稳定与具体”的词汇总数。②传播力。指“有力与生动”的符号总数。③词和句子的平均长度。词的音节越少,句子越短,其可读性越大。④含有人情味的词汇量和句子的百分比。“个人词”“个人句”越多,其可读性越大。

  内容上的可读。散文的可读性差,大多差在内容,所谓的乏善可陈即是。不知道是不是小说承担了讲故事的义务,散文写作有意无意在忽略故事,虽说万事万物均可进入散文,而且散文在题材上是自由的,散漫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将这些内容写进散文时,而不讲究它们的故事性,我的意思,不是说散文也要像小说那样讲一个个千转百回的故事,但一定要将您的内容写出故事般的吸引力来,这样,才能将读者锁定在散文的可读性上。我觉得这一点,散文写作者应该向小说家学习——致力于把一个小小的事情变得趣味盎然,变得意味深长,变得刀光剑影。


之四:

     不要作,不要假,不要装,要真实、真诚。

  关于散文的真实、真诚,诗人、散文家余光中先生了一句很好的话,他说:“一切文学的类别,最难作假,最逃不过读者明眼的,该是散文……散文是一切文学类别里于技巧和形式要求最少的一类:譬如选美,散文所穿的是泳装。散文家无所依凭,只有凭自己的本色。”

  散文穿的是泳装。这个比喻贴切。你一装,读者就能看出你在搔首弄姿;你一假,读者就能看出你的虚伪;你一作,读者就能看出你的结局不会好。

  什么散文是装、假、作?

  半夜一时,有钥匙开门,妻子回来了。《秋千架》试演昨天才结束,留下杂事一大堆,这个时候回来,还算早的。为了这台戏,她想了四年,忙了两年,近三个月,没有一天的睡眠超过五小时。她叫了我一声,我发傻地从书桌边站起来,眼前这部书稿,已校改到最后几篇。"汇报一下,今天吃了一些什么?"她直直地看着我,轻声问。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支吾着。她眼圈一红,转过脸去,然后二话不说,拉我出去吃消夜。合肥的街道,这时早已阒寂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路边小店,坐下,我正在看有什么吃的,转身与她商量,她已经斜倚在椅子上睡着了。拍醒她,一人一碗面条。面条就叫"马兰拉面",光北京就开了几十家分店,很多人都以为与她有什么关系。吃完,结账时,店主人开起了玩笑:"看你长得有点像马兰,便宜你五角!"我说:"是嗬,就因为有点像,她还乐滋滋地给马兰写信,可人家不回!"店主人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人家是大人物啊!"她不知道我与店主人这样一来一往还会胡诌出什么来,赶紧把我拉开,回家。路上想起,总有记者问我们:"你们两个谁更有名?"我立即抢先回答:"当然是她,连坏人都崇拜她!"(余秋雨《霜冷长河》)

  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开辟了散文的新路子,创造了“文化散文”这一散文形态,是要进入文学史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余秋雨后期的一些散文就招人讨厌了,为什么呢?因为装、假、作——装大师,虚情假意,爱显摆,自吹自擂。这样为文为人的结果是,被很多人不齿。各位散文家们,引以为戒吧。


之五:

     由“小我”写出“大我”,由“我”写出“我们”,那就是好散文了。

  我有时接到作者来电询问稿件怎么样?可用吗?我说稿件写的不错,不惊艳,也无瑕疵,但是不能用。作者不理解,很不高兴地质问我,为什么?我说,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你写得很嗨,很过瘾,但是我读得无动于衷,与我半毛关系也没有,既打动不了我,也引不起我的兴趣,因为这个稿件与我无关,与读者无关,只与你自己有关,所以不好发。有的作者能理解我的意思,有的不能理解,说我不清不楚。

  散文有两类:一类是“我”的散文,也叫抽屉文学,写了锁在抽屉里或者压在箱底,有时自己偷偷拿出来看看,也很好,我称这种写作叫自私的写作,只与你自己有关,比如情书、交代材料等,不适合公开发表。还有就是你写的那点事,那点经历,那点回忆,跟别人无关,勾不起别人的共同记忆;还有一类是“我们”的散文,虽然你写的是个人的事儿,但这个事儿跟大部分人都有关系,即你的写作触碰了一种集体无意识,触碰了一种普遍情感。还有就是你写的是我们的事儿,比如文化、大历史、大事件,也属“我们”的散文。

  很显然,与“我们”有关的散文才是好散文,那么问题就变的有些复杂了:有时写的是“我”,但与“我们”有关;有时写的是“我们”,但只与“我”有关。散文如何从“我”迈向“我们”,就成文散文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散文家和散文评论家红孩说:“那些优秀的散文,无一不是通过我达到我们的过程,这就如同读朱自清的《背影》,当我们看到作者的父亲,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当我们看到贾平凹的《丑石》,一定会想到生活中无数的“丑石”。其实,纵观天下的事情,完美如意并不钟情于我们,我们拥有的更多的恰恰是生活的艰辛与苦难,同天上的星星比起来,我们是星星,更是丑石。丑石的追求,亦即散文的追求。我们应该感谢散文,它总是在提醒和鼓励我们,散文的创作过程就是从我走向我们的过程,也就是从心灵走向心灵的过程。”

  红孩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如何能做到从我走向我们,从心灵走向心灵呢?一个方法,按照福克纳先生说的去做——“占据他创作室全部空间的只应是心灵深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和普遍真理,任何作品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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