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总，我这里有一个沙滩裤的订单，出口某国的，价格合适，数量10万条，做信用证的，非常适合你的公司。”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看样品。”唐斌匆匆挂断电话，急急站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唐斌的丈母娘，不解地看着女婿：

“你现在要走？那我的手术明天还做吗？”

“妈，妈，我接了个非洲的订单。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欧美单都取消了，这个非洲单如果能接下来，就能救工厂的命。这单不成，我的服装厂就要倒闭了，我就要跳楼了。妈，手术咱安排过段时间再做。”

唐斌一边安抚丈母娘，一边准备往医院门口走。

正在替唐斌丈母娘办住院手续的医生抬起头：

“小伙子，手术还是按计划安排明天吧，疫情严重，医生都忙不过来，现在好不容易安排上了。况且，老人家心脏起搏器的声音已经很弱了，越早换电池越好。”

唐斌摆摆手：

“不就换个电池嘛，多大的事儿，也不是大手术。我丈母娘这心脏起搏器，当初安装的时候说电池使用3-6年，现在这不刚到6年嘛。

现在就换个电池，也不差这一月半月吧？没事儿，等我这订单忙完再来换也不迟。我这订单接不到，我也活不下去。”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就不能安排别的家属来照顾老人吗？”

唐斌边走边摇头：

“现在到处都封村封路，我们是外地的，亲戚都来不了啊。非常时期，也不好叫别人上医院帮忙照顾病人，你们医院护工紧缺，我们又请不到人，干脆下个月再做吧。”

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摇头。

唐斌的丈母娘也只好起身，颤巍巍地跟在唐斌身后，离开了医院。

唐斌来到客户办公室，焦急地配合外贸人员报价、核算、排载。

客户货要得急，唐斌要立马把出货产能表做好，并邮件给博茨瓦纳客人。

在唐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老婆王敏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唐斌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接听，任由手机躺在桌子上狂响不已。

唐斌的服装厂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不止唐斌的服装厂，全国所有做外单的服装厂都岌岌可危。

疫情在国外蔓延，欧美订单几乎全线取消。唐斌工厂虽然复工了，但现在没有订单，百来号工人干坐着，一天得付多少工资、房租、水电？

唐斌觉得自己瞬间老了10岁，他现在顾不上王敏的指责了。

唐斌很清楚王敏的电话打来干嘛，无非是谩骂。把她老妈的手术取消了，依她的性格，能不狂骂？

自从王敏生了二胎，做了全职太太后，王敏的性格就变了很多，变得焦虑、暴躁、喜怒无常，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缺钱。

当初，唐斌根本不同意王敏生二胎，他觉得有个女儿就很幸福。

可是，王敏偏要生二胎，理由是大姑子小姑子都生了二胎，她不能输给她们，输人不输阵。

唐斌原来在国企上班，吃不饱饿不死，挺稳妥的一份工作，可以干到死为止。

拗不过王敏，二胎儿子顺利生了下来。因为没人带二娃，王敏从私企辞职当了全职太太，没了收入。

从此，一家四口的经济压力全往唐斌身上倾斜过来，唐斌不堪重负。

唐斌明白，靠自己国企这点工资，一家四口，再加上房贷和车贷，这日子无论如何都很艰难。

恰在这个时候，唐斌跟随多年的领导，升职调到别的部门发展，但因各种原因，唐斌没能跟过去。

新来的部门领导呼啦啦地，带了一帮自己的人马过来，唐斌更感觉升职渺茫。再加上自己在国企外贸部门干了多年，也积累了一些国外客户，于是愤然辞职，拉起人马，自己开了个服装厂。

唐斌辞职创业开厂后，事必躬亲，忙得焦头烂额，几乎24小时连轴转，根本顾不上家里。

王敏一个人带二娃，还要煮饭、洗衣、采买，也是苦不堪言。

唐斌事业刚起步，工厂处处要用钱，自然没有办法给王敏多少生活费。王敏只能靠自己的信用卡、花呗、借呗，倒腾着生活，几近奔溃。

原来一家三口的生活，花好月圆，幸福美满。因为王敏执意要二胎，如今过成了鸡飞狗跳。

而夫妻双方更是不有理解，还互相指责埋怨，日子越发地艰难。

王敏的妈妈林阿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老人家早几年因为心脏不好，安装了心脏起搏器。但是，她还是决定过来女儿家帮忙带孩子，自己生的女儿自己心疼。

就这样，林阿姨在女儿家帮忙了大半年，王敏也轻松了许多。平时还有时间去和同学聚会、逛街、爬山，和男女同学嬉笑打闹、吃喝逛街，日子过得也轻松愉快了许多。

王敏也不再理会唐斌的忙碌不堪了，各忙各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从医院回来后，林阿姨长叹短嘘，王敏对老公愤怒不已。

王敏不停歇地打唐斌的手机，唐斌还是不接。

王敏气得把家里的电视机砸了，一双儿女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

林阿姨站在一旁，摸着心口，抹着眼泪。

最近，王敏的儿子感冒发烧。现在疫情这么严重，王敏不敢带儿子上医院，只好自己在家给孩子治疗。

所以，王敏也没办法抽身去医院照顾老妈手术，现在唐斌又节外生枝，指望不上。

“哎，唐斌说要接非洲的大订单，接不到这个订单，工厂就要倒闭。让我下个月再换心脏起搏器电池。”

林阿姨摸着心口，痛苦地对王敏唉声叹气，王敏看着妈妈难受的样子，心疼不已。

凌晨一点多，唐斌摸黑回到家。

听到开门声，王敏从床上跳起来，冲上去，对着老公又撕又咬，发泄唐斌取消老妈第二天手术的愤怒。

唐斌抬手对王敏几拳挥过去。夫妻在客厅打得不可开交。

“离婚，离婚，老娘不过了。”王敏咆哮大哭。

“同意离婚！立刻现在马上！老子早就不想过了，你滚。”唐斌被客户的报价折磨了一天，现在被王敏撕咬得火大，直接同意了离婚。

王敏在短暂的吃惊之后，恢复了冷静，继续用哭闹来掩盖自己的慌张。

离婚？怎么离？2个孩子怎么办？房子车子都有贷款，自己又没有一分钱收入，这婚不能离！

王敏心里明镜似的。

林阿姨捂着胸口从房间走出来，好言好语地劝了女儿女婿，王敏也顺势下个台阶，不再吵闹。

唐斌在经过一天劳累后，也洗洗睡了，生活在深夜暂时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一早，王敏起来煮稀饭，刚进厨房，就发现妈妈倒在厨房里。

“唐斌，快打120，妈妈晕倒了。”王敏扯着嗓子大喊。唐斌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打了急救电话。

没几分钟，医生就赶到了家里，医生诊断完，摇摇头，说病人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王敏还是不甘心，让120把妈妈送去医院抢救，医院很快就下了死亡通知书，死亡原因是心脏起搏器电池枯竭。

看着死亡通知书，王敏和唐斌惊恐不已。

“不是电池刚到期吗？”唐斌惊慌失措地问着医生。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病人可能受了刺激，刺激了电池最后的耗电量，加上精神刺激引起了心梗，心脏起搏器也就承受不了压力了，病人一时就没有缓过来，再加上家属发现不及时，很遗憾啊，可惜了。”

王敏嚎啕大哭，妈妈的命就这么没了，都怪唐斌把妈妈手术取消，去接什么鬼订单。

唐斌自责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丈母娘的一条人命啊，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疫情期间，丈母娘的后事只能简单处理，唐斌陪王敏按风俗流程，让丈母娘入土为安，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

因为国外开始陆续封国，非洲的订单也宣布暂停，客户让等通知。

但万幸的是，唐斌租的是国有厂房，国家按政策，给唐斌免了2个月厂房租金，这让唐斌松了一口气。

唐斌的一个老客户基于对唐斌的长期信任，也给唐斌介绍了一个内销单子，虽然不能赚多少钱，但因为是长单，且量大，能够让唐斌工厂保本存活3个月。

走一步算一步吧，这疫情的结果咋样，谁知道？唐斌开始静下心来做内销单。

经济大环境恶劣，看来唐斌的事业今年是不可能有起色了，王敏又开始抱怨唐斌，把好好的国企辞职了，干着这个不赚钱的老板，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唐斌被王敏天天唧歪吵闹，弄得疲惫不堪，大骂王敏，家里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王敏执意要生二胎的原因。

不生二胎，王敏就不用辞职，夫妻俩个人养个女儿，经济毫无压力！

我唐斌辞职个锤子？我唐斌开个毛工厂？被工厂的经营压力弄得心力交瘁的唐斌，开始恶语反击王敏，夫妻关系进一步恶化。

一些日子之后，王敏在妈妈住过的房间收拾，她发现了妈妈的遗书和一本存折。原来，妈妈的身体早就不舒服，也早就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安排。

看着存折上40万的存款，王敏有些泪目，这是妈妈一辈子省吃俭用的积蓄啊。

妈妈在遗书上明确表态，这40万归王敏夫妻继承。

看着这40万的巨额存折，王敏的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唐斌的工厂要想赚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这钱被他知道了的话，还不够他拿去填补工厂的一个窟窿，这钱绝对不能让唐斌知道。

只要王敏不说，唐斌就不可能知道。

王敏默默地收起了存折，她在盘算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有了这40万，她已经不再惧怕离婚，她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但绝不是和唐斌。

这天，唐斌在车间巡视赶货，突然接到了一份法院传票快递。

唐斌的直觉是，供应商的货款太久没付款了，对方按捺不住了，把他告上法庭了。

拆开快递，让唐斌大跌眼镜的是，居然是王敏起诉离婚，诉求是法院判决两人离婚，2个孩子归她，家里房子车子归她，唐斌一个月付五千块的生活费。

“这娘们，你这是让老子净身出户？”唐斌气得咬牙切齿：“我要让你这娘们净身出户！”

法院要求唐斌在十五天内交答辩状。

唐斌委托律师去处理这个事情，他让律师去调取他家楼下商务酒店的监控录像。

去年夏天开始，每个周三下午，王敏借口去爬山锻炼，其实都是去酒店和初恋情人开房。

恰巧酒店的保安是唐斌老家的一个同村大哥，王敏并不认识。唐斌每次路过，经常停下和老乡聊几句，大哥早就把这个情况悄悄告诉了唐斌。

唐斌之所以不动声色，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了红颜知己。

开厂后，王敏和他吵吵闹闹，他早就想离婚了。无奈，工厂一直发展不顺，问题不断，和小情人的感情也还不够稳定，唐斌就暂时没有心情去处理王敏。

法庭上，唐斌同意离婚，王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她的初恋情人丧偶多年，去年同学聚会意外相逢相知后，初恋情人就承诺，只要王敏离婚，他立马娶她回家，不计较她有2个孩子。

王敏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房子车子孩子归自己，还有妈妈的40万存款，还有初恋情人的甜蜜爱情，生活要多美就有多美。

这时候，律师走到法官面前，提交了王敏开房出轨的证据，并请出酒店保安大哥，当了证人，证明王敏每周都和情人开房。

王敏瞬间脸色惨白，看着这个每周三都可以见到的保安的熟悉面孔，看着酒店的开房记录，看着酒店的监控录像，王敏彻底奔溃。

王敏的律师也被这瞬间的变化愣住了，但律师毕竟久经沙场，瞬间恢复了平静。

律师指出，开房记录、监控录像、酒店大爷，都只能证明王敏和她同学同时进入了一个房间，并不能证明在这个房间内，王敏和她同学就有奸情。

王敏和她同学也有可能只是开房叙旧，盖着被子纯聊天。

双方律师激烈辩护，场面一度失控。

事已至此，王敏明白，离婚已经不可避免，但自己绝不能再失去房子车子。

王敏据理力争，要求房子车子孩子归她，唐斌冷笑不已。

唐斌律师当庭指出，2个孩子应当判决一人一个，从孩子的身心健康角度出发，女儿归王敏抚养，儿子归唐斌抚养，互相不付抚养费。

至于房子车子，唐斌律师拿出银行抵押材料，告诉法官和王敏，房子已经二次抵押贷款，贷款合理合法足额用于工厂，属于夫妻共同债务。

王敏坚决否认房子做了二次抵押，只承认房子还有按揭尾款未还。

王敏很清楚，这个二次抵押她并不知情，如果法院认同这个二次抵押是夫妻共同债务，等于这套房子做了高额抵押，也就是说，扣除房贷和抵押贷，就算卖房，这房子已经没有剩多少钱了。

唐斌律师告诉王敏，疫情开始，国家对企业就推出了税企贷，只要工厂纳税评级达标，都可以贷款，前提是法人代表的房产做抵押担保，并不需要房产持有人共同签名。

王敏瘫坐在法庭上。

“王敏女士，为了维护原被告双方的合法权益，我也去银行打了您的银行卡流水明细，我们发现您上周继承了您母亲40万的遗产，因你们还在婚姻存续期间，这40万应划分在夫妻共同财产，请知悉！”

唐斌律师义正言辞地在法庭上对王敏做出告知，并向法官呈上相关证据。

王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嚎啕大哭。这40万也暴露了！完了！

鉴于王敏的情绪极不稳定，法官当庭宣布休庭，下周再择日第二次补充开庭。

王敏走出法庭，给初恋情人打了个电话，把庭审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王敏希望初恋情人，鼓励她继续离婚，钱不钱的，房子不房子的，都可以不要，他只要王敏这个人。

谁知道，初恋情人听完王敏的哭诉，只淡淡地说了句：能不离就不离吧，没房没钱没收入，你离婚后的日子怎么过？

王敏听完，扔掉雨伞，一屁股坐到湿漉漉的地板上，脸色惨白。

人生没有如果，往后余生，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