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文化的历史价值和时代彰显

一

长江文化是一个博大精深的体系，不仅需要从总体上把握它，同时也需要从不同的层面深入理解其内涵，才能做好保护、传承和弘扬的工作。同时我们首先要深入认识它在历史上所发挥的作用，才能一脉相承地彰显其时代价值。事实上长江的历史不仅仅是一部自然史，更是一部文化史。长江水文化就是长江文化中一个最基础且与社会经济文化方方面面有着广泛交织的层面，我们通过它可以更好地理解长江文化的内涵，同时也可以更好地服务于长江大保护，让长江水文化成为长江生生不息的文化动力。

长江文化以长江为基础，因此水的因素在长江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必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长江水文化是长江流域人类和长江水资源水环境互动过程中所形成的以水为核心、反映对长江水的认知、知识、价值，并由此驱动的精神活动、文学艺术创造、生活家园建设、生计方式和社会组织、社会生活的构建及物质创造、建设的结果等。水文化作为一种关于水的知识系统、利用方式、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要素，不仅是人水互动的结果，同时也是流域人类生产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

那么长江水文化分为哪些层面，它与其他江河文化有什么差别呢？

首先，从水文化的系统结构上来说，长江水文化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加以理解：

一是长江水文化的精神内涵。这包括了对长江的认知、有关长江自然规律和水资源利用的知识系统、对长江环境的认知、价值取向、宗教信仰和崇拜；和长江水环境相关的文学艺术、历史记忆、文化认同等。

二是社会层面的内涵。包括因为长江水环境和水资源利用而形成的社会组织、居住方式和社会关系、社会活动、民众的生活方式、节日、风俗习惯等。因长江水资源状况而形成的生计方式等。

三是行为及技术层面的内涵。流域民众对待水的行为模式；利用水资源、治理水环境的方式、技术等。

四是物质层面的内涵。利用和治理水资源、水环境等的物质创造建设成果，例如居住环境中的供水、排水工程、水环境整治建设、水景观建设及农业灌溉设施、生产生活中的用水工具等具有文化内涵的物质建设成果等。

其次，水文化具体到一个具体区域的视野中，就包括了一个地区或者一种水环境形态中最能够反映其特征的水文化的核心要素。这些核心要素除了既有普遍性以外，更具有其它区域不具备的特征或者说其独特性更为鲜明，这也决定了一种区域性的水文化是否能够成立。因此长江水文化也不例外，作为一条河流的水文化，最重要的还是反映这种水文化的核心构成要素。这些构成要素是其它区域不典型或者是没有的，同时也是长江水文化能够确立的重要基础。因此长江水文化不是长江流域的所有水文化要素，而是要典型反映长江流域、显示长江的特点、有别于其他河流文化的要素。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当然长江流域自古来就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区域，长江流域的大量文化也是在吸收融合了其他区域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因此尽管一些常见的水文化要素和其他河流流域是相近相同的，有共同的源头，但是只要它在长江流域已经本地化，成为长江文化中不可缺少的要素，那么也可以视为长江水文化的要素。

二

自古以来，长江流域的人民不仅创造了丰富的水文化，同时以水文化作为生存发展的重要文化基础。例如长江流域的人民利用长江水资源，水环境特征，发展起中国最大的水稻种植区，以此构筑起了流域的基础生计方式。在水稻种植中，形成了相关的水文化体系，包括对水资源利用的知识、灌溉系统的建设、灌溉工具、与水稻种植相关的自然崇拜、风俗习惯、节日、文学艺术创作等，这些既是一种文化现象，同时也是维持水稻种植这种生计方式不可缺少的文化基础。

再如对水环境的利用和治理是长江流域人类构建生存家园最重要的基础之一。在一个水资源丰富、水环境复杂的自然环境中，构建生存家园必然要处理好和水的关系。因此在长江流域的早期文明遗址中，包括良渚文化、河姆渡文化、屈家岭文化等考古遗址，都可以看到水利是早期人类生存家园建设中最基础、大规模的工程，而长江流域历史以来大规模的水利工程都和治理长江的泛滥、维护生存家园的安全有直接关系。因此水的因素从来都是长江流域人类构建生活家园最基础的要素，处理不好和水的关系就不可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家园。长江流域的人们在长期的生存实践中将流域的水环境较好地融入了生活家园的建设中，依据长江流域的水环境状况，建设起村水相融的乡村，也发展起了便利水上交通和贸易的城镇，形成了长江中下游地区特有的江南水乡现象。人们在生活家园的构建中形成了对水的认知、利用的知识、生活家园的水乡化建设理念、供水排水的技术和管理制度、关于水的社会生活习俗、管理城乡水资源的制度、城市中的水崇拜、相关的文学艺术创作等等水文化现象。和生活家园相关的水文化是长江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长江不仅在人类的物质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同样也是流域人民精神活动和文化创造源源不断的动力。长江流域有中国大河流域最丰富的水崇拜现象，不仅有江渎、龙王、大禹等崇拜，同样也有大量的地方性水崇拜。人们不仅仅将各种神话传说故事中的人物视为和自然沟通的神灵加以崇拜，同样也将很多历史上的英雄和贤德奉为和水相关的神灵加以崇拜，例如在洞庭湖地区人们崇拜的水神就多达上百个。这些对水神灵的崇拜被人们视为与自然，尤其是和水环境沟通的重要渠道，在构筑长江流域民众的精神世界和文化认同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也是长江流域人民敬畏自然的历史渊源。长江流域的水崇拜反应了自古以来人们和长江沟通的愿望。除了对水的崇拜以外，反映长江人类精神生活的又一个重要部分是和水相关的文学艺术创作。长江自古以来驱动着流域大量的文化艺术作品的产生，有大量的文学艺术作品直接反映长江、在长江的启迪、激发之下而创作出来。屈原、李白、苏东坡等中国历史上的大文豪，他们的创作思想都直接受到长江的激发，为今天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在当代除了传统的诗歌，绘画，文学等领域，在当代还包括了摄影、摄像、音乐，电影等新的文艺门类作品。一个典型的现象是长江三峡水利工程在修建过程中产生的大量音乐，绘画、摄影、电影等等作品，以水为主题、因水而创作。

从以上这些例子从我们可以看出，长江一方面是流域人类文化构建的重要源泉，同时因水而构建起来的文化也是流域人类从精神生活、社会生活到物质生活的重要承载，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所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如果没有和水相关的文学艺术创造活动，那么人们就不可能享受精神世界的美好；没有水的崇拜，人们就不能表达对自然的敬畏和愿望。而在人们最重要的生计基础中，有效利用和管理水资源的知识、习俗、制度等都是保障流域水稻种植的重要基础。对长江水道的利用所发展起来的长江航运和贸易，对于长江流域的城市发展和商品生产交换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水成为长江物质文明重要的支撑要素。在长江流域城市中，水对城市建筑格局的影响、在城市景观中的融入、对城市生活的构建和生活习俗的支撑自古以来都十分明显，尤其是上面我们所提到的江南水乡现象，就是水、自然环境和人类家园完美融合的体现。水文化对人类社会生活的意义体现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包括日常生活用水的习俗、住宅的风水理念、饮食烹饪、饮茶等等习俗，这里面既有人类社会中的共性，更有长江流域特有的个性。因此长江水文化不仅仅是一种文化概念和文化现象，也是长江流域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从宏观而言，长江流域的社会、经济、文化都是因水而联系起来的一个区域大系统，水在这个系统中扮演的角色既是一种物质角色、更是一种文化角色。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它是不可缺少的要素，这一点在长江流域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三

在今天长江水文化有一些什么样的时代价值值得我们彰显呢？事实上，今天大量历史上形成的水文化要素仍然存在于流域的社会生活中，显示出它的文化活力，是长江留给当代的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传承弘扬长江水文化，不仅仅是传承长江文化历史文化脉络的需要，同时也是今天实现长江流域高质量发展的需要，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

首先，水文化是一种水环境友好的因素，对于保护长江水资源水环境有重要价值。从宏观层面上来说，长江流域的社会、经济、文化大系统是基于长江水资源水环境之上的，保护好长江的水才能实现这个大系统的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在今天，长江流域水环境和水资源保护都面临着较大的压力，包括水环境污染、河道安全、气候干旱等，迫切需要我们在长江流域的高质量发展之中建设起一个水友好型社会，以维持长江流域水环境的良好状态。水文化就是保障长江流域水可持续的重要文化基础。在长江水文化中有大量有利于水资源水环境保护的要素，包括人们对水的敬畏、对水环境的热爱、水友好的利用方式和保护制度、有关水的节日和风俗习惯等，都会促使人们自觉保护水环境，形成水友好的社会氛围。因此长江经济带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水文化传承和新的建设。

其二，水文化对于保障长江流域的粮食安全有重要的价值。长江流域是中国最重要的以水稻种植为中心的粮食产区，粮食产量占全国粮食产量的32.5%左右 。水稻种植是水文化最富集的行业，不仅大量的水文化要素因水稻种植而产生，水文化也是保障水稻种植重要的文化基础，包括水资源利用的知识、智慧、技术、水利灌溉的管理制度、社会习俗等。水文化的传承，将会保障水稻种植过程中水资源的有效利用，从而保障水稻生产的可持续，有效保障中国的粮食安全。

其三，水文化是长江流域人类生存家园构建必不可少的要素。在长江流域的人类家园建设过程中都包含了大量的水文化要素，包括乡村和城市建设中水资源的利用、风水要素、水景观、城乡水生态系统建设等，江南水乡现象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这一切在现代发展中不能被遗弃，而应该更多地展现它的时代价值。例如水文化在今天长江流域建设美丽中国、美丽乡村过程中都可以得到广泛的应用，让优美的水环境成为我们美丽家园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四，水文化有利于生物多样性的保护。长江流域是中国生物多样性的富集区，生物多样性涉及到人类可持续发展的长远利益。水文化包含了对自然的敬畏、对水环境的关爱、对水资源的保护的要素，包含了水、人类、生物多样性生命共同体的内在逻辑关系。良好的水环境，才能保护好生物多样性。近年来长江白鳍豚以及其他鱼类资源、候鸟的保护等，都显示了水环境保护的成效。事实上，人、水、生物三者之间的和谐关系，正是一种新型水文化的体现。

其五，水文化中包含的文学艺术因子，不仅仅是千百年来人们感悟长江，赞美长江、抒发长江的情怀的产物，在今天仍然深嵌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中，是中国人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这一切对于我们保持对长江的情怀和热爱、在此基础上创作出更多的具有时代感的文学艺术作品，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活、铸就时代文化、都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而与此同时，通过文学艺术所维持的对长江自然和人文的热爱，同样有利于保护长江。

其六，长江水文化有利于人们保持对自然的敬畏，达到顺从自然、尊重自然的境地，从而有利于水的保护，这也是党中央所倡导的。长江水文化中包含着丰富的人们对于自然的崇敬，崇拜、敬畏自然，从而限制人们对自然不友好行为的要素，尤其是在流域世居的少数民族中显得更为突出。这些传统文化的要素在今天仍然有显著的价值和活力。

水是长江社会经济文化大系统中的核心纽带。我们只有保护好长江的水，才能保护好长江流域的社会经济大系统，从而维护中华民族生存的利益。保护好长江的水资源水环境有多种途径，但是水文化一定是一条重要的途径。我们在深入挖掘长江流域传统水文化历史和现代价值的基础上，还应该跟随时代的步伐，融入今天水保护所需要的时代要素，例如时代精神、现代管理制度、科技、水友好行为、新时代的文学艺术等要素。在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过程中也应当更多地融入水的要素。这样必然使得长江博大精深的水文化得到传承发展，展现出它的时代价值，让长江将成为中华文化发展源源不断的动力。

来源：《江西水文化》

作者：郑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