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鬃和桐油：打鬼子别信神剧，要信“猪队友”？|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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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是咱们抗战胜利七十九周年。这些年一边打仗一边谈恋爱，谈笑间手撕鬼子的抗战神剧满天飞，这就给大家一个感觉，在中国烧杀抢掠十四年的日本鬼子不仅智商不在线，战斗力也非常低下，而我们中国军队打日本人简直跟打电子游戏一样轻松。抗日神剧这种无限贬低敌人，无限拔高自己的模式，往小了说是犯了历史虚无主义，往大了说是对抗日先烈的一种侮辱。

◇ 图为某抗日题材电视剧中裤裆藏雷桥段

◇ 图为“800里开外一枪干掉鬼子的机枪手”

◇ 图为某抗日题材电视剧中竹筒迫击炮

◇ 图为某抗日题材电视剧中车载加特林

要知道当时中国说是一穷二白一点都没问题，不但没什么工业，甚至连外汇储备都没多少。而打仗就是打钱，近代战争更是如此，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当时中国打仗所需枪炮弹药都基本上得从外界采买，且不说抗战爆发之后不久绝大多数沿海港口即遭到日军占领，军需物资运抵中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单就说要买这些军火，中国也是极度缺钱缺外汇。

此时中国能做的唯有以物易物，用中国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物产换取军火，这些物资包括猪鬃，桐油，钨砂矿等等等等，可以说中国抗战的至暗时刻就是靠着这些物产撑下来的，今天就来聊聊其中的故事。

◇ 图为清末银錾刻双龙戏珠带柄梳 其主要原料就是猪鬃 图由三喵先生提供

首先咱们从猪鬃说起，这猪鬃其实就是猪脖子后面的一撮硬毛，虽然说这猪浑身都是宝，但在十九世纪末大工业时代到来之前，猪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途，顶多就是做刷子毛，而中国传统社会中用刷子的场合并不是很多，所以有不少猪鬃就被抛弃了。

但是在近现代的武器保养维护当中，猪鬃是绝对不可替代的物资，它软硬适中，韧性好，弹性强，耐湿耐热耐酸，士兵刷皮鞋的刷子要用到它，坦克飞机军舰要涂油漆，也得用猪鬃毛做的刷子。而枪炮这种战争中的大杀器，打了一段时间子弹炮弹就会在内膛挂铜，严重影响射击精度和身管寿命，所以定期清理枪管炮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能够在高温和清洗剂这样严苛条件下使用的材料也就只有猪鬃。

◇ 图为美军用猪鬃炮刷清洗战列舰炮膛

如此一来，这小小的猪鬃成了现代战争最关键的物资之一，二战时期美国可是把猪鬃列为A类战略物资的。然而这猪鬃最大的出产国不是美国，而是中国，当时中国猪鬃产量占世界的四分之三还多，抗战爆发之前国府曾经和德国有一段时间军事合作，也购进了大量的德国装备军火，围绕着这些军火国府组建了几个德械师，在抗战初期德械师以极大的牺牲拖住了日军前进的脚步，而作为这些德国军火的交换，德国当时点名要的中国战略物资之一就是猪鬃。

而随着抗战的进行，国府急需美国军火，猪鬃也成了交换美国军火的硬通货。1939年，中国沿海港口基本被封锁殆尽，国外援助主要依靠陆路的汽车，蒋介石专门指示专管滇缅公路的西南运输处，想办法筹集六千到八千箱猪鬃和美国人换汽车。

◇ 图为滇缅公路上的运输车队，其中很多车就是用猪鬃换来的

后来从1942到1945年，对国对华援助的主要路线是驼峰航线，那些飞行员冒着生命危险开飞机运来军火，然后装着大量的猪鬃飞回印度。此时的美国开足马力全力充当民主国家的兵工厂，而来自中国的猪鬃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除了猪鬃，国府当时另一个可以拿来换军火的硬通货是桐油。桐油防水性能相当不错，中国古代很早就使用桐油做油纸伞，并给海船做密封了，进入近代之后，随着工业的发展，电器设备要绝缘，各种热交换器要隔热，在这样的场合中桐油是非常合适的介质，在大规模化工深度开发石油制品之前，桐油还真是不可替代的。而直到1930年代，全世界唯一的桐油出口国就是中国。

当然，桐油最大的消费国是当时世界第一工业强国美国，没有桐油，美国的八百多种工业产品就没办法生产。所以抗战爆发之前，中国出口给美国的桐油是非常重要的外汇来源。

◇ 图为抗战时期，正在装车的桐油准备通过滇缅公路外销

抗战爆发之后两年，中国沿海港口几乎全部沦陷，桐油出口难度陡增，美国的工业，尤其是军工产业受到了极大的掣肘。在这个时候，中国驻美国大使胡适看准时机，以桐油为筹码和美国谈判借款问题，最终双方双方签订《桐油借款合约》，五年内中国保证向美国出售二十二万吨桐油，而美国借给中国两千五百万美元“商业贷款”，利息每年四厘半。抗战最困难的时刻，这笔借款对中国当然是雪中送炭，而桐油在其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 图为任驻美大使的胡适与美国人交涉

抗战时有个说法，一棵桐油树是一门大炮，一颗桐油果是一颗手榴弹，这话是一点都不夸张的。不仅如此，桐油在某些场合也可以作为石油燃料的替代品。当时的中国石油资源非常贫瘠，后方的不少汽车就在使用桐油中提取的燃料，这种燃料当然不如汽油那么好，但没有这燃料，运输马上就会瘫痪，所以咬着牙也得用。

当然，中国地大物博这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除了猪鬃和桐油，中国的不少矿产对于工业，尤其是军工非常重要，比如钨矿和锡矿。钨熔点高，硬度大，在老式灯泡中是用作灯丝的原材料，而如果用钨作为穿甲弹弹头，相比于钢铁弹头在同样的发射条件下能够击碎击穿更厚的钢板。锡是焊接时广泛使用的原材料，也是近现代军事工业必不可少的原料。

◇ 图为抗战前期的精锐德械师

1935年希特勒撕毁《凡尔赛和约》开始扩军备战，钨和锡必须大量依赖进口，而这两种矿藏产量最多的中国，也就成了德国重点贸易的对象。当时中国给德械师购买军火装备，除了要给德国猪鬃，钨矿和锡矿也是德国点名要的资源。到了1940年，德国和中国的军事合作已经中断，而美国虽然表面上严守中立，但正在加速再武装，这时候中国的钨和锡也成了向美国争取援助的好筹码。

刚才提到1939年中国用桐油做筹码换来了两千五百万美元的商业贷款，但这笔钱在惨烈的战争中很快消耗殆尽，中国想要撑下去，必须还得找美国借款，这时候国民政府指示还在美国处理桐油借款的陈光甫想办法再借一笔钱，陈光甫提出以中国的五万吨锡做抵押借七千五百万美元，谈判过程非常曲折，但锡对美国太不可或缺了，最终中美双方在1940年达成协议，美国进出口银行在1941年6月之前向中国政府控股的纽约世界贸易公司提供两千万美元借款，贸易公司七年内出售四万吨锡偿还贷款，年息四厘五。这就是“华锡贷款”。贷款金额不如国民政府预期，但这当然是救命钱。按照美国表面的规定，借款只能用作商业用途，当然国府拿到钱之后，也是尽数用来购买军火苦撑待变。

◇ 图为陈光甫，中国银行家

到了1940年下半年，世界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轴心国的野心无限大，而此时抵抗的就只有风雨飘摇的中国，美国肯定不可能置身事外，也必须加速武装。这时候美国国务卿赫尔主动找到国府，再借中国两千五百万美元，年利息四厘，而中国需要在五年内出售钨矿砂来偿还。这笔“钨砂贷款”的用途，美国政府就不掩饰了，国府可以敞开了买军火。

◇ 图表源自《中华民国统计提要》

回顾抗战最艰难的1939到1941年，这几笔来自美国的贷款重要性有多重要都不为过，而这些贷款也是国府中的有识之士艰难周旋，把中国的物产矿藏潜力发挥到最大的后果。无论是猪鬃，桐油，钨砂矿和锡矿，它们都在盟军的武器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美国有了这些物资，也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军火，而与之相反，二战前德国曾经从中国进口大量钨矿，等后来这条钨矿来源断绝之后，他们的坦克穿甲弹就只能忍痛放弃这一大杀器。

◇ 图为虎王坦克的复原画

二战末期的虎王坦克理论上是可以装备钨芯弹头的40型穿甲弹，但这种炮弹数量太少，所以打仗的时候只能给经验最丰富的车组几枚以备不时之需，打完就没了。再比如说他们的Me-262喷气式战斗机，从技术上是划时代的杰作，但喷气发动机需要的稀有金属德国是真没有，所以这飞机的表现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德意志的工业技术不可谓不发达，但在原材料上捉襟见肘，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失败。

所以说，真实的抗战从来不是什么谈笑间大佐灰飞烟灭，真正的抗战艰苦异常，这些抗战时以物易物的贸易就是明证。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当然可以骄傲的说，我们中国为二战中盟军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就是我们纪念抗战的意义，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