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访谈||郁葱：诗歌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心灵归宿

 编者按：

《燕赵诗词》杂志作为河北省诗词协会官方宣传平台，经过多年经营打造，现已成为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诗词杂志。“名家访谈”作为改版后一个经典栏目，目前已有多名省内外诗词名家接受了我们的访谈。《燕赵诗词》微刊陆续推出名家访谈录，以飨读者。

诗歌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心灵归宿

冯浩雪：郁葱老师，请您简单谈谈您的创作历程。

郁 葱：我的处女作发表在1975年的《河北文艺》月刊。我的诗歌经过了几次思想的深化和艺术的变构，在经历最初短暂风格的轻松稚气的浪漫曲之后，进入到楔入现实，发现社会、人性的复杂、生存困境的深陷，开始对人的生存的叩问。1990 年诗集《生存者的背影》出版，是这种哲学诗意和诗意哲学的凝结。生存者，作为短暂的存在，它处境的揭示，显露了人生价值和意义实现的可能。如影随形，生存者的背影，就是生存者的见证。进入到 20 世纪 90年代末期，我的内心经历了一番精神的淬炼和磨励，写出了大量透明、轻逸却富有人生经验重量的短诗，风格变得很感性，出现了《1998 的晴空》《和平》《鸽子》等一系列相对明澄的作品。延续到2000年以后的十年，出现了一批短诗，像《后三十年》《骨骼》《那时你老了》等。如《后三十年》：“疼一个人，好好疼她。/ 写一首诗，最好让人能够背诵。/ 用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 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 写几个最简单的字，/ 然后用橡皮 / 轻轻把它们擦掉”。评论家苗雨时先生写道：“在这首诗中，郁葱写到了人生转折中的自我省思，其中有爱与创造、虚无与充实、生与死，既有生命的感慨，又有对纯正纯明的期待。诗的话语仿佛是日常语言，但洗净芜杂，切近生命，以其单纯和直接直指人心：纯净、自然、简洁、隽永，包裹着一颗挚诚之心，有一种稚拙感，就像丰子恺的儿童画。”2014 年之后。我的创作回归成熟的理性，写作了诸如《与己书》《罪己帖》《自醒录》等等。我想：“我没有能力剖开世人和世事，就把自己剖开，哪怕很疼，哪怕带血，越深入越好，甚至有些残忍和残酷。”“罪己”其实也是在“罪人”,“罪”人性中固有的邪恶和丑陋。这基本上是我诗歌写作的三个阶段。诗人张学梦评论我“一半文人气，一半孩子气”。再说简单些，我还欣赏一位网名叫“湾歌苍白”的年轻人，她在我的博客中说：“读了您的诗，有一种给灵魂穿衣的错觉。”我觉得“给灵魂穿衣的感觉”是对我早期诗歌写作的最准确的评价，那是我创作的第一个阶段，第二个阶段，实际上就是近些年，我试图把给灵魂穿上的这些衣服一件一件的再脱下来。给灵魂穿衣和给灵魂脱衣，实际上就是我诗歌作品的一个大致的脉络。

冯浩雪：您获得了“鲁迅文学奖”和“塞尔维亚国际诗歌金钥匙奖”以及其他大奖，为什么您的诗歌能屡次获奖并且在国际上得到认可？

郁 葱：获奖许多时候因素很多，当然这是诗人达到的精神高度的标尺，但也许是一种偶然，但中国诗人的作品走向世界是必然的。说一个细节：去年我参加塞尔维亚国际诗歌金钥匙奖颁奖，在颁奖典礼上我即兴朗读了自己的五首诗，颁奖典礼结束后，国外的诗人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并对那些作品颇多誉美之词。你知道，礼节性的夸奖和发自内心的赞美，感觉是不一样的。

冯浩雪：郁葱老师，您长期担任著名诗歌刊物《诗神》的主编，并在 2000年创办了《诗选刊》，今年是《诗神》创刊 35 周年和《诗选刊》创刊 20 周年，想听您谈一谈如何办好一个高水平的诗刊。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郁 葱：在《诗选刊》创刊词中我写道：“泱泱诗国有了一份集天下好诗于一刊的诗歌选刊。开宗明义，《诗选刊》的办刊宗旨和编辑方针为一句话：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这句话是我写出来的，但不是我说的，是铁凝的原话。1999 年 10 月《诗选刊》出刊之前，我问当时担任河北省作协主席的铁凝：“你心目中的《诗选刊》是什么样子？”她说：“《诗选刊》在国内是唯一的，要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当时我们达成的共识是：选取各个年龄阶段诗人的最好的作品。当时还有一些诗歌大师活跃在诗坛，铁凝说：“我们有诗歌大师，有成熟的诗人，有青年诗人，要选发他们最有活力的相对经典作品，这几个年龄层次都要顾及，让他们的作品支撑起这个刊物。”2001年 4 月，《诗选刊》出刊四期之后，铁凝提议在石家庄召开了“《诗选刊》创刊暨中国新诗发展研讨会”，这时，刊物“保持稳健、持重和品位，略向先锋倾斜”的思路已经形成，铁凝说；“《诗选刊》出刊已经四期了，应该总结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更加成熟的办刊宗旨和风格。”会议期间，在宾馆的大堂里，我们讨论起“先锋、经典、多元”这六个字，我说：“经典这个词好解释，而先锋，诗歌就是先锋艺术，这是这门艺术的特质决定的，任何时代都应该站在艺术的最前沿。先锋这个词原本极其珍贵，不应该是那些偏狭偏执的理解。多元，诗歌是一个追求差异的事业，实际上每一个诗人都在用不同的表达、不同的理解来丰富诗歌，好诗创造诗歌经典，一般的作品丰富诗歌生活。诗的内容和形式不能单一，没有多元就没有创造力，一门艺术必然是僵死的。”铁凝说；“那就把这个思路体现在刊物上。”于是，“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和“先锋、经典、多元”这两句话在我主持刊物的时候就一直放在了刊物的封面。现在看来，《诗选刊》的刊名的确占据了一个高度，但一个关键问题在于，无论什么刊物，要有一个思维成熟、适度超前、有一定艺术高度和人格高度的人来办。办好一个诗歌刊物，需要学识，需要教养，需要持久的人格因素，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好刊物，真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面对作者，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办刊物那些年，经费和其他制约是相当大的，支撑《诗神》《诗选刊》的实际上是我的性格——理想主义。再一点，办好一个刊物重在“策划”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编辑”，要有刊物的经典栏目和经典刊期。虽然我主张沉潜、低调、不张扬，但许多诗歌事件都是在《诗选刊》发端，只不过，我不想使刊物持续地出现在诗歌事件里，我回避那些事件，更注重的是诗歌作品本身。至于“什么是好诗”，那些年，编辑和诗人们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我说：“按照我对诗歌的理解，好诗和好诗人应该具有以下特征：1、诗人的创造力、影响力；2、作品的价值和个性；3、持续的作品生命力与恒久感；4、诗中展示的诗人的境界、品位和尊严；5、作品的先锋精神和探索精神；6、语言魅力。”这也是我对自己作品的期待，同时成为当时《诗选刊》选稿的一个尺度，当然这些标准似乎有些高了，但刊物需要一个成熟的选稿标准和尺度。

冯浩雪：郁葱老师，对于诗词创作，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郁 葱：中国诗歌是一个博大的体系，而新诗和诗词都是这个博大体系中的一部分，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都是世界诗歌史上的辉煌。河北省是个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省份，也是一个诗歌大省。燕赵大地历来是诗人的福地，《诗经》由毛亨、毛苌编纂于河北，

我们有过易水悲歌，有过建安文学，有过刘琨、卢照邻、高适、刘长卿、贾岛，有过李大钊、冯至、田间、公木、郭小川，他们为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上建筑起了一座座不朽的诗碑，每每历数他们的名字，都我们肃然起敬，这是我们伟大的诗歌传统。所以我一直说，诗词和新诗是中国诗歌发展的“两翼”，缺一不可，这也是我一直在《诗神》《诗选刊》保留了“诗词之页”栏目的原因。唐代二百八十多年留下来将近五万余首诗和两千多位诗人（可能还要多），当代诗词创作（我指的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这个阶段）如果经历了二百年，能不能留下这么多优秀作品和这么多杰出诗人是一个问题。作品数量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诗人和作品质量就不好说了。任何一种形式，一旦达到了高峰就会要衰落，像唐诗、宋词、元曲曾经那么辉煌的艺术形式，最后也被其他的艺术形式所替代，新诗和当代诗词创作也必然是这样，能不能走二百年，能不能真正辉煌，然后被其他艺术形式替代，现在也是个谜，未可知，而且诗的繁盛跟诸多其他因素有关。我们所能做的，是延续先贤们创造的诗歌传统，并且尽可能使之再度辉煌，在我们这一代人中产生当代诗词的经典作品。

编者的话：按照编委安排，本应上门拜访郁葱老师，但由于特殊原因未能成行，于是编者向郁葱老师发出一简要采访提纲，没想到郁葱老师竟然在百忙之中向我发来此文，文章规矩工整，虽然早就听闻郁葱老师为人真诚、低调，可仍然出乎意料，因为毕竟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这样的身份，完全没想到郁葱老师如此认真。拜读此文，字字珠玑，尤其是郁葱老师访谈中所提到的“洗净芜杂，切近生命，以其单纯和直接直指人心”“给灵魂穿衣和给灵魂脱衣”“选最好的诗人，选最好的诗。”更是对我们的诗歌创作和办好《燕赵诗词》有很深的启发。

名家简介

郁葱，原名李立丛。当代诗人、编审。著有诗集《郁葱抒情诗》《生存者的背影》《世界的每一个早晨》《郁葱的诗》《尘世记》等十余部，随笔集《艺术笔记》、评论集《谈诗录》《好诗记》等多部。《郁葱抒情诗》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尘世记》获塞尔维亚国际诗歌金钥匙奖。现居石家庄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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