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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理想主义者的长歌
——试析陈彦长篇小说《星空与半棵树》中安北斗的人物形象特征
党 剑
前 言
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史，作为乡土中国文学回响的乡村叙事占据了半壁江山，从柳青的《创业史》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再到贾平凹的《秦腔》，这些长篇小说分别再现了不同历史阶段的乡村嬗变，今天，陈彦的长篇小说《星空与半棵树》横空出世，再度为这一文学谱系增添了无论是文字体量还是文学品质意义上的一部厚重之作。长篇小说《星空与半棵树》中一个又一个泥土之中摸爬滚打的农民与乡镇干部悉数登场：温如风、孙铁锤、何首魁、牛存犁、安北斗、南归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身上都散发有令人信服的泥土的咸腥气息与大山况味。但是限于本文篇幅，此处单说说，只议议，小说中的“劝访达人”——小公务员安北斗。
而说起安北斗，就不得不提到“秦岭第一上访达人”——温如风。温如风是秦岭大山深处永平县北斗镇北斗村一个普通村民，他除耕作好分给自己的几亩承包山地外，还与妻子花如屏一起辛勤经营祖上传下来的水磨房和压面机，小日子过的殷实满足，有滋有味。他家的承包地与村书记兼主任孙铁锤的地畔中间，生长着一颗奇形怪状的古槐，他有一半的产权。也就是说，他只有半棵树的权利。他对这半棵树打药修枝，浇水施肥，使其如遇雨露春风，蓬勃生长，日益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多少人出高价要买这棵古槐，他都舍不得卖，当然也有不愿与连畔种地的孙家协商的因素在里面。一个风高人静的深夜，这棵古槐却被人偷走了。他怀疑是孙铁锤干的，便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所长何首魁以没有证据为由不予立案。他不断地到派出所讲道理、催破案。一次，他在去派出所询问案情进展的时候，碰到酒足饭饱的孙铁锤从派出所出来。孙看到他，知道他告自己的状，对他破口大骂，还把口里的菜渣牙花抹到他的嘴里，对他进行人格侮辱。之后，他黑夜里惨遭几个人的围攻毒打，差点致残。时隔不久，他居住的祖屋也被人将地基掏空而成了危房，一场暴雨差点坍塌。他家的经济状况也因告状遭人暗算而每况愈下。他由原来的富裕户，变成了无房可住、经济收入大幅度减少的困难户。他不相信朗朗乾坤没有讲理的地方，便从镇上告到县上，又从县上告到市上省上，最后告到北京。长期以来的告状经历，使他成了省市闻名的告状专业户。尽管告了那么多年，他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期间，还差点被人恶意送往精神病院，以便——“消失”。危急关头，还是安北斗给县委书记武东风匿名电话救下了他。温如风是《秋菊打官司》中秋菊的朋友，是《我不是潘金莲》中李雪莲精神上的亲人，是应星论文《大河移民》中的民众代表，理应被言说，被关照，被体察，如果说秋菊更多是为了家庭，李雪莲更多是为了自证清白，三峡的移民是为了吃饭生存，那么温如风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村霸欺凌长期地忍辱负重没有换来息事宁人，作恶者变本加厉，温如风最终决心哪怕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要处罚孙铁锤，体现着小百姓的道德和尊严，彰显出一抹理想主义的色彩。
正 文
安北斗是一个有大局观念的人
安北斗作为受镇领导指派的劝访人员不得不与温如风接触，但是，这一接触，就是十年。十年间，对温如风的“劝访”先后经历了职责使然到同情理解甚至支持——对弱势群体的关心和对公平正义的守望。安北斗是北斗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有志青年。大学毕业后，他通过考公被招聘到北斗镇作了一名计生专干。他积极努力工作，很快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赞赏。他有一个个人爱好，工作之余喜欢背着从朋友处淘来的二手天文望远镜和相机，上山观天象，探究星体在宇宙间的变化。温如风第一次上县告状，镇上以他是温的同学熟悉情况而让他去领人。以后，只要是温告状，他都成了赴省上京领人的不二人选。在长期与温如风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不但没有对温厌烦憎恨，反而滋生了同情心和认同感。他有时还暗中给温出主意、指方向，使温屡败屡告、愈挫愈勇。他的日常工作是监视或者跟踪温如风，然后将剩余的夜晚时间扑到望远镜上观测遥远的星球。深邃神秘的星空中有银河系、流星雨、黑洞、太阳风暴、光年、冥王星、海王星……。他是北斗村的人，又是北斗镇的干部，温如风上访，是领导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因为他是北斗村的人，只有交给他去解决和协调。他便从一个镇干部成了信访干部，十年时间与温如风纠缠在一起，顾不上父母，补不上小家，甚至老婆因此有了外遇，同他离了婚。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责怪任何人，而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了命运的安排，仍在工作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而很多事情，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基层乡镇干部所能解决得了的。孙铁锤不肯认错和低头，何首魁的满不在乎、不当一回事，他就只有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作为一个乡镇干部，他只能安抚、劝解。
安北斗是一个有爱民情怀的人
安抚、劝解并没起起到作用，温如风所遭受的伤害和迫害又在不断地升级和加码，他由最初的阻止，慢慢地变为对温如风的同情，再到后来对温如风的暗中帮助，体现了他作为一个镇干部的良知和爱民情怀。付出的是一名基层干部的心血汗水与家庭幸福，忍受的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辛劳与屈辱。上镇、去县、赴省、进京，安北斗被反复卷进温如风的“烂事”里，在忍辱负重的奉献与牺牲里，甘愿拿自己国家公务员的前程，去守护温如风这条卑微的生命。
安北斗是一个脱离了官场恶俗的人
在安北斗的职业生涯中，似乎每一个领导都是不喜欢他的，而每一个领导却又都是离不开他的，包括他的老同学南归雁，在“点亮工程”中安北斗一直反对他的计划，继南归雁之后，又来了镇长蓝一方，种甘蔗发展酒业生产，安北斗泼冷水，最后家家酿出的几千斤甘蔗酒无处可销，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的村民最后将镇政府点了，是县委书记武东风插手，每家给了些补偿平息和化解了这场矛盾，蓝一方也因此离开了北斗镇。在离开时镇班子成员没有一个人送他，是安北斗骑着自行车在那个月黑之夜将他送走的。安北斗没有落井下石，没有人走茶凉，他的身上没有官场中人那些几乎是“必备”的素质。
安北斗是一个有是非观念的人
在整部书中，正是由于安北斗心中有着明确的是与非，所有的人与事才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是一个基层干部，或许微不足道，但是他就像是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因为有他在，温如风和他的家人就没有彻底的沉沦和被压垮，没有堕入万丈深渊。安北斗的存在，就像是他仰望的星空一样，是希望与梦想同在的地方，他用自己的言与行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领导，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感化和改化身边的人与事。安北斗心仪并仰望的星空代表着没有污染和侵害的大自然与社会。
安北斗是一个充满了无力感的人
安北斗的天空辽阔深邃，安北斗的生活充满无力。他不能阻挡前任领导和妇联主任在阳山冠开发“特殊项目”，他不能拒绝南归雁实施点亮工程，他不能拒绝蓝一方酿造甘蔗酒，他不能拒绝去监视温如风，就连他最为反感的“点亮工程”也不得不亲自点亮。“领导永远都有办法让你干特别不想干的事情”，这是安北斗的现实困境。在生活中安北斗是懦弱的，对丈母娘的无情奚落不敢辩护；对上级的空中大饼一再接受，对妻子的负心离去无力挽留。一个电话竟然能让一级级的批示成为一张废纸，一个流氓的死去竟然能比肩烈士，一个文盲加流氓竟然富甲一方，屹立起通天石像。神奇的猫头鹰追问：“人类的世界怎么了？”安北斗无力解答。
安北斗是一个有君子之风的人
在整部小说中，安北斗几乎是诸多人物中唯一能够管束自己欲望的人。面对温如风托妻付子的交代，安北斗没有辜负这一份底层百姓的信任。在月黑风高夜，面对花如屏的哭泣与主动，他想到的是：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正是因为孙铁锤来过，如果自己顺势而为，那么与孙铁锤又有什么两样呢？
尽管帐篷外面星月全无，但是安北斗依然能发出光亮，他坚定地对花如屏说“嫂子，别怕，到我家去住吧，我就是存罐他亲兄弟。”
“量子纠缠”这一节固然体现了安北斗难能可贵的君子之风，细细探究，这一高尚举动发生的原因，是因为他把温如风这些别人眼中的草民百姓，视为自己的亲人，这才是真正的公仆情怀——他怎么可能欺侮自己的姊妹兄弟呢！
结 语：
安北斗是一个被小说家赋予了理想色彩的人。安北斗在无尽的羞辱失败中，他始终拥有一片理想主义者的星空。安北斗不遗余力地帮助温如风，联系陈编剧、草泽民各色人等，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那心心念念的半棵树找回来了，安北斗寻觅的小行星的轨迹回来了，意愿把那颗小行星的名字献给一个孤女。艰难时世，文学应该给人以希望，这是作者和读者都愿意接受的结局。转眼十年春秋，一场大雨将一切清洗，将孙铁锤留在北斗村的罪恶记忆，洗涤殆尽，安北斗，他还有几个十年呢。安北斗，孤儿安宁，还有那个《狂飙》中至今让我们牵挂的安欣——他也姓安，让我祝愿你们在现实生活中也都能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作者简介
党剑，陕西省富平县人，生于1971年，著有诗集《纸上的道路》《党剑的诗》《黎明之路》等。
代表作品
人生来孤独
却渴望拥抱相似的灵魂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