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父亲、坏制度与坏自我丨父权制应激障碍到底是什么鬼?

情感   2024-11-29 21:05   江苏  


一个多月前,我组了一个读书会,书名是《父权制应激障碍》。

这几年,大家陆续得知“父权制”这个概念,但它和“应激障碍”联系在一起时,我们不容易理解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我们知道“资本主义”,但是我们很难把“资本主义”和“我”联系在一起。

对这种概念的“远在天边”一样的感觉本身与父权制有关:在父权价值体系中,人们关注概念的“精确性”“深刻性”“结构性”“宏大叙事性”,超过关注概念与人、与更微小的事物的关系,虽然它原本是从人的体验中提炼出来的。

回到我们自身,父权制应激障碍究竟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打算复述或概括本书已有的内容,非常好的是,我们的阅读小组在阅读本书时,出现了一些现象,我打算从这些现象入手,来帮助大家理解这件事。

在我们阅读本书时,我观察到如下现象,我将主要从“父权制应激障碍”的角度来理解这些阅读现象。

01
现象一:拖延或狂热阅读

我知道很多对拖延的动力学解释,我们也可以用各种方式去理解、处理拖延。当然,我们的来访对自己的拖延深恶痛绝,如果有人因为拖延来做心理咨询,TA可能更多是想改变拖延,让自己不拖了,而不是试图理解自己为何拖延。

这种动机本身就是躁狂式的。

如果我们真的以动力学或者认知行为疗法去处理拖延,我们一旦开始着手改变这件事,它就很难不变成躁狂式的。尤其是面对以超我来代替自我的来访者,治疗本身就会陷入超我的统治。


因为我们仅仅将目光聚焦在这个人的人格结构内部,也就是TA的自我本我超我之间的失衡。当一个人没有自我作为支撑点时,我们的咨询工作会大量放在区分这是自我还是超我上。如果我们站在父权制的角度,将如何解释这件事,这个角度与站在人格结构内部有何不同?

我们知道父权制历史很久,它强调父、权这两个不同的东西——父亲的权力。我本来想说,父权制应激障碍,叫做“坏父亲应激障碍”可能更加合适,但它显然夸大了父亲的“好”与“坏”对创伤的“贡献”,而缩小了“权力”的权重。

事实上,不论这个父亲是好是坏,权力只掌握在父亲手中——这本身就是创伤性的。尤其是如果这个父亲不健康,但权力依然只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无疑增加了独裁的风险。我常听到这样的表达:我的父亲很不健康,我的母亲其实还好,但她没有权力干涉父亲如何管我,因为管教孩子是父亲的事,整个家里都是父亲说了算。


这也就意味着,假如孩子的父亲不健康,TA也只能接受这个人的管理与统治。

这也正是为何只要是父权制应激障碍,我们来访和读者的梦中,总会有一个独裁性组织的原因之一。而我越来越在临床中观察到,这与这个来访现实中的父亲关系甚小,小到超乎我们的想象。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来访自身的父亲还好,但整个社会只有父亲拥有权力——注意这里的父亲可以是原型父亲,而不仅仅指个体男性或父亲。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个体,不论男女,都有可能存在这个“坏父亲”原型。

这个“坏父亲”,不一定是这个父亲本身的品质坏,而是“只有父亲掌握权力”这件“事”坏。

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这个概念——父权制应激障碍中“权”字的重要性,这也是女性主义治疗侧重“权力”的原因。

所以,每个时代流行的“父亲”是不同的。比如最近火热的《唐朝诡事录》,以父亲与男性精神贯穿全剧,它所赞扬的时代精神显然与今日不同。所谓时代精神,正是指父亲的精神。那么,母亲的精神在时代的哪里?或者是人们默认,女人与母亲不存在精神?或者说,女人与母亲的精神,不能够拥有权力?


所以有很多人将问题的解决方案放在如何让时代的父亲,从AI父亲、空心父亲、资本主义父亲、暴君父亲、窝囊软弱被阉割的父亲,变成怀旧式有品行、有德行、有尊严、有理想的父亲。


我们默认:只要父亲变成好父亲,世界就可以回归正常。


我更加悲观地认为,在父权制中,或许更重要的那个字既不是父,也不是权,而是“制”,是本质上与人无关的东西。它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生命,与资本主义制一样。

制本身没有问题,为人的成熟自我服务的任何东西或许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些东西钳制了人的自我,变成自我为它服务,于是变成了某种异形一般的超我入侵人格结构。认()作父,这个括号中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认异形作父,也并非科幻。

所以,我越来越认为,我们的梦中经常出现的代表邪恶父亲的“组织”“学校”“机关大楼”“怪兽”象征的并不是父,也不是人的道德超我或人的权力组织,而是某种脱离人的被异化的“制”。

我们回到拖延,那么,让我们拖延的这个“时代之父”,究竟是谁呢?

回想我们从小听到的那些话,它们类似“魔音”,甚至有可能不是一些话语,可能只是一些眼神、一些潜移默化的投射性认同,它们叫:你必须强,否则你就是狗屎。所以,这个时代的精神可以浓缩为两个字:慕强——强者为爹,弱者为屎。

而这个时代父亲拥有绝对权力,当慕强的父亲在我们眼中像狗屎一样时,我们却找不到第二个东西来认同。因为我们的前方只有父亲,如果父亲是狗屎,我也只能认同这坨狗屎。

我们很多人的梦中和意象中也会出现“邪恶的眼睛”,这个眼睛和“关切殷切的眼睛”相对。在《看见与被看见》一书中,提到被看见的渴望和被看见的恐惧。事实上我认为,那是两种目光,我们渴望的是“殷切的关注目光”,而我们恐惧的正是“监视、凝视的审判的目光”。

正因为被看见是危险的,才产生了恐惧。而被看见的危险,有很大一部分来自父权制对人的凝视——不论男女。这凝视的核心即为: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小垃圾。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人长期处于应激状态,总感觉自己被凝视、被审视乃至被审判,一旦言行失态即万劫不复。围绕这种应激障碍,我们产生了各种防御,其中之一即为拖延。

拖延这种诡异的局面,我认为正是应对这种两难的绝佳策略:我拒绝认同父亲,但我只能认同。于是我一边痛骂“凭什么我不优秀就不配活”,一边又真的慕强——羡慕嫉妒恨那些优秀者,恨自己不够好,长期在“垂死病中惊坐起”和“扶我起来还能学”中反复。

这已是虚弱自我所能发出的巨大声响,自我羸弱的身躯在地板上一边拖行一边自我摩擦。既然我只能认同你,那我就拖着这疲倦的身躯在认同的路上缓慢行走——晚到一天是一天。

当然,以上皆为无意识之内心活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不太可能在意识上知道自己认同了攻击者,就能在无意识中不再认同。因为这里的“认同”不是指意识层面的认可与赞同,而是无意识产生的一系列复杂的内心防御——已防御成情结,与血肉生长在一起。要修通或修复的艰难程度超出想象,认知在此作用一般。


如果母亲的权力在此时与父亲势均力敌,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什么局面。当然,也只能是想象,因为社会发展造成的局面要复杂得多,远非我们所能预设。但至少在小家庭中,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父亲太弱且独裁,而母亲拥有了同等权力,那么家庭与孩子的自我发展可能会呈现什么样的状态。

所以说,拖延,是对躁狂父亲的不认同,对尚且虚弱的自我意识的保护。如果不拖延,就真的躁狂了。我们很多人希望的状态是,如果不拖延,我就能够好好过我的生活。事实上,如果自我功能不够,不拖延就会进入第二种情况:躁狂式阅读。

同理可推:躁狂式工作、躁狂式健身、躁狂式学习、躁狂式做心理咨询、躁狂式做心理咨询师、躁狂式自我成长。

这也就是压力成瘾。

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是真正在“自我成长”,还是在“喂养超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去分辨,就是回归阴性,问自己的身体:你今天累了一天,你最近又狂奔了一段时间,当你闲暇时,你是因这样的努力而感到充实、快乐、身心松软、内心踏实,还是只有进入这种“努力”状态才感到踏实,一旦停下来没有压力,你反而不会生活,感到恐惧、心慌、空虚、焦虑、不安?


就跟抽烟一样,一抽烟就感到平静、充实,不抽就空虚、恐惧。所以,一边有压力就感到焦虑,一边没有压力时却产生戒断反应,被更大的不舒服感笼罩。


压力成瘾,也正是《父权制应激障碍》提到的一个很重要的父权制应激反应,感兴趣者可去阅读。

那么,我们对来访者说“你这是父权制应激障碍”,并顺便科普父权制,与我们在来访者内心,盯着TA的本我自我超我,把问题回归给TA的心灵,究竟有什么不同?

很多心理学理念认为,将外在的问题内在化,即回归个人,可以帮助我们提高自我反思,集中在自我改善上,而不是抱怨环境。但我的观点是,在某些时候,我们必须提醒来访真实环境中存在的危险与问题。原因为:

(1)我们这个社会现实存在的问题,不说比来访内在的问题多,也几乎势均力敌,即问题不仅是来访内在现实的外化,也正是外在现实;

(2)很多来访的自我功能未必能识别危险究竟来自外在还是内在,这时需要暂“借”咨询师的自我功能;

(3)将来访内在的冲突由外界存在之物直接表征。例如,我们总说来访的“内在严苛超我”太强,我们在咨询中又是通过梦又是通过来访者的语言、行为来表征,那为何不直接指着一样东西说,你看,那就是你那狗日的严苛超我的来源之一——父权制。为啥不呢?Why?

(4)父权制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即过度自我反思,永远觉得自己有问题。如果我们能将问题实事求是地外化,而不是说“你看你的超我有点严苛”,本身即可绕过内在超我的结构性防御,逐渐融化铁板一块的超我。

(过度自我反思,尤其是女性,亦可在书中找到。)

02
现象二:看不出来书里内容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的反应是,看完了《父权制应激障碍》,感觉说得很浅,道理都懂,看完了像没看一样。与此相反的反应是,我看完这本书非常感动,因为它完美地复述了我在临床中所见。我们的读者并非因自身不存在书里描述的内容而没太多感觉,而是因为,我们很难将书里的内容与自身情况联系起来。

除了我们文章开头说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它是正常现象。我们因为对自身缺乏客观视角,所以很难知道自己处在什么状态。有时我们正处在某种状态,而我们自己并不知情。


例如我们的来访者说,我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孩子会和母亲融合,难以分离,但我没想到原来我就存在这个问题。或者,我以前就知道完美主义,但我不知道我的问题也是完美主义。


因为有很多症状,本身就是隐没在无意识中的。


那么,这样的现象可能与父权制应激障碍有什么关系?我们前面提到了长期面对“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小垃圾”的应激,人会出现各种反应,其中一个反应就是“关闭反应”——封闭自我。

我们与自我失去联系,会导致我们看不懂与自我相关的内容,这本身就是无意识的防御。比较好的状态是被压抑,但我怀疑我们很多人的水平还不在压抑的水平,而是被解离了,也就是分裂,或者干脆是自我不是被分裂出去,也不是被压抑了,而是并未诞生。

有的人是自我意识的精神性并未诞生,有些人是从感受开始就没有诞生。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只是看不懂与内心活动相关的部分,后者是连自我的身体感受到情绪感受都没有。所以很多人的内在发展阶段,不是用自我与原型链接,也不是发展自我,而是“自我究竟如何才能诞生”。

我们设想,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能看到书里的内容与自己符合?首先,我们要有这样的感觉“哦对,我就是书里说的这种感觉”,或者:“对,我就是这样想的”,然后产生“啊,原来这是我”。

这种情况下,我们说这个人对自我相对熟悉,有一个“客观”的视角,知道自己处在书里的什么位置。


但假如我们很少关注自身的感受,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就很难将自身与任何东西作对照。在我讲解《父权制应激障碍》的过程中,很多人所以产生“啊,原来这是我”的感觉,正在于我做了“镜映”。我将书里描述的某一种状态,加入了想法与感受与行动之间反应链的详细描述,通过这样的镜映,我们首先知道了这种感觉叫做“茫然”,这种行动背后的那种感觉叫做“崩解”,原来我上次哭是因为渴望,我上次苦笑是因为失望。

由此,我们逐渐知道了自我的感觉、自我的情绪、自我的欲望,而它首先诞生于关切凝望你的眼睛,由它映出你的样子,再反馈给你。

我们非常多的来访者,处在这样的发展阶段。

自我尚未萌芽,超我穷凶极恶。如何检验?看到这里,如果你因为“原来我还在这样的阶段”感到自卑,而不是自我同情,那么你的超我太过严苛。如果看到这里,你又在想“怎么我还是在自卑,都做不到自我同情”,那你的超我简直穷凶极恶。

我有一个来访者将这种超我的识别过程叫做“俄罗斯套娃”,我觉得非常形象。


那我们为什么要封闭自我?


自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自我封闭的,如果顺利的话,每个孩子的自我都曾萌芽。但遭遇严重创伤后,它的发展会受阻。而封闭,就是发展停滞了。


我曾提到我们的自我意识刚萌芽时,可能会遭遇什么样的创伤,比如自我遭遇的母爱创伤,如被吞噬、阻止自我意识萌芽、阻止分离、缺乏爱护等,但这篇文章我们只说与父权制有关的部分:

(1)被碾压及羞辱

这种被碾压的感觉,很多来访很熟悉,有些来访直接出现了粉碎性碾压。它碾压的可能是我们的自我刚开始产生的激烈情绪。所以有很多来访能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有情绪时受到的恐怖待遇。


这种遭遇对自我有时是毁灭性打击,因为它还太稚嫩太原始,刚一冒头就被狂风暴雨一般对待,很多来访的反应是“被吓傻了”,“粉碎了”。


因为情绪这种东西,在父权制下是不安全的。因为一个人有强烈的情绪,就意味着TA有强烈的自我,有强烈的不满与反抗之心,TA就会变成一个不稳定因素、一个不安全的螺丝钉。


被父权制创伤的过于焦虑的个体父亲,也会扑灭一切不围着他转的火苗。


还有些被碾压的是自我的幼稚愿望和非主流功能。比如画画,自我想画的内容被嘲讽被羞辱,一定要按照某种样子才能被认可和承认;比如自我想要不说话,但不说话的、不会社交的自我,同样被羞辱。

我们说人的自我刚萌芽时,他需要受到怎样的对待,我们今天不表。大家可以想象,当我们原始的自我刚出现时,它并不好看,也没有很体面,可能很傻,很别扭地在学习自我表达与自我控制。那么,我们到底要怎样对待一个孩子的自我意识,才能让它至少过得去地生长?


如果自我的幼苗在成长过程中面对的环境过于恶劣,它能做的事之一就是关闭自己,不再生长,不再去感受,不再去表达。如此一来,自我的发育停滞,永远困在与父母相关的创伤中,无法分化出来并得到再次发展。


(2)被无视

这个不用多说,我们喋喋不休地表达自我,但等待我们的是无回应的环境。这种无回应可以是一种真实的没有反应,也可以是一种自恋性的回应,比如,妈,我不饿。你怎么会不饿呢?妈,我不冷。不,你冷。

这种在临床中也屡见不鲜,但我并不鼓励我们去仇恨个体的父母,因为没有自我就是没有自我,无法凭空生长出一个保护孩子的自我。


所以,《父权制应激障碍》这本书提到的解药就是回到具身——自我开始的地方,当然也是回归的地方。

转载自公众号栾晶(luanjing007,作者栾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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