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学一年级的儿童节，学校下午放假，妈妈给了我五毛钱的零花钱让我随便花，那时候五毛钱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拿着钱，我开始一个人的冒险。我走过几条街——平时我几乎从没一个人走过这么远——我一直走到了北京路，这在当年是广州的商业中心，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西路，又或者成都的春熙路。我最喜欢北京路的地方在于，街上有许多家的国营书店，从南到北依次是新华书店、教育书店、外文书店、古籍书店，再过去是儿童书店，然后是科技书店。因为儿童节，儿童书店里人山人海，挤满买书的小朋友，以及陪他们来的爸爸妈妈。我在人群中翻了每一本我能翻的书，对比了很久，最终买了一本《数学魔方的秘密》，价格两毛五。
那是1981年，那时候的书真的便宜。
其实那本书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看懂，买那本书无疑是叶公好龙之举。但无所谓，其实我们不需要懂，我们只需要保持好奇即可。小学高年级，我开始看无穷、无理数、集合、非十进制等等主题的数学书籍，依旧大都看不懂。但保留下来的，是好奇心。
02
成年以后，我们开始逐渐失去了好奇，代替它的，是恐惧，是焦虑，是问题，是专注，是目标，是成果……每个人都各不相同，也难说好坏。总体而言，代替好奇的事物是那些有聚焦倾向的事物，正如好奇本身带有发散倾向一样。不同的只是每人聚焦的方向不一样而已，或者悲观，或者乐观。
我喜欢用两个事物来隐喻人生，河流与花园。河流聚焦，花园发散。河流奔腾向前，花园自由盛放。河流关注未来，花园关乎当下。河流关于成为，花园关于存在。河流是目标导向的，而花园没有目标，只有生长。河流带给我们行动和力量，而花园带给我们丰富和柔软。
我想，最美好的是同时成为河流与花园，并且我相信我们也可以做到。
然而，这个世界越来越要求我们只成为河流，并且只能成为一条“成功”的河流。
于是，我们努力地让自己“成长”，让自己“升级认知”，让自己成为“超级个体”，我们更多把别人当作流量和钱包而非活生生的个体，我们越来越痴迷或焦虑于各种“成长”和“变现”，最终，我们变得不再好玩。
03
其实，这个世界也变得越来越不好玩了。前段时间看了新世相的一篇文章《这曾是你深夜最想登录的网站》，副标题击中了我——互联网30年，我们终于无话可说。
中国互联网30年，大致可分为上下半场，各15年的样子。
前十五年，是大家都想说话的15年。从最早telnet的bbs，到网页版的论坛，到个人用户自建的论坛，再到web2.0，那十五年大概是中文互联网最有活力的15年。我说的活力并非单指流量，而更多说的是表达的深度和多元性。还记得那时候参加过一个中文网志年会的活动，话题很多元，太多元了，大多数话题放在今天是说不了的。所以这个年会搞了几年之后，也没有办法再办下去。它的最后一届是10年，刚好是互联网上下半场的中点。
到了后15年，互联网慢慢变成了娱乐和商业的互联网，我们有了更多的电商网站，也有了更多的视频网站。但是，有价值的内容越来越少，人们越来越热衷于叫卖和展示大腿，而不再乐于交流思想。终于，我们自己也无话可说。我们不停地刷短视频，我们设置了朋友圈的三天关注，我们也不再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只是展示自己的美好生活。我们不再做真实的自己，而是致力于成为别人眼里更完美的自己。我们每个人，都自觉地接受了精神上的微创整容。
前十五年，我看到一个个新世界在面前打开。
后十五年，我看到一个个世界被垃圾所充斥。
04
互联网下半场带给我的哀叹之一是，真正鲜活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在变得暮气沉沉，变得无趣——即使他们努力表现出有趣的样子，但依旧藏不住背后功利的计算。即使能遇到一些有想法的年轻人，我也能明显感到他们身上的沉重和乏力——这个世界不再给他们可能和希望，而是直接给他们以要求和压力。
所以，当偶尔遇到一两个真正鲜活的年轻人，那种惊喜是难以形容的。
昨天我参加成都的数学节就遇到了一个。是发起人姚高华，我们之前就认识，不过打交道不多。高华是数学爱好者，当他离开原来工作的教育机构后，就想做一些数学教育工作。他反思：为什么我们总要强调“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为什么我们的学习总要那么功利？于是，他策划和发起了这次数学节，在一个文创园的大车间里进行，里面有几十个不同数学主题的摊位，全都是游戏，特别好玩，我这个大人也在里面流连忘返。
想起我的第一本数学书，如果那时候我能接触到一个数学魔方的游戏，或许就真的能弄懂它了呢？
我知道，做这样的活动必定是不赚钱的，但高华不在乎，我欣赏这种不在乎的精神。
我相信，热情比赚钱重要。
这是成人理解不了的道理，就像成人理解不了小王子画的“草帽”，也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好玩”比“成功”重要一样。
因为这是避免让我们和这个世界变得无聊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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