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辨阅读·教材研讨】恨有多深,情有多深的《长恨歌》,究竟是谁之恨?

文摘   2024-11-19 15:47   陕西  
《长恨歌》,贵妃之恨,汉皇之恨,或者白氏之恨?

长恨歌/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天生丽质”关注其天赋姿色,“回眸百媚”强化其修养才气,又出生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恰逢汉皇“思倾国”而“求不得”,实乃天作之合

唐皇求贤若渴的时候,有才气又直言敢谏的白氏出现了,求才得才,求用得用各得其所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

“春寒赐浴”“新承恩泽”都是幸事,“云鬓花颜”也不是错,但“君王不朝”就不是好事,就埋下了悲剧的祸患

无论男女受宠总会招来嫉妒,招来是非,招来祸患。但任何时候都应该主动求变,不可以被动拖延,拖得越久,问题就积得越深。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三千宠爱在一身”有运气,更有才气,影响的不过“三千”失去自由的人,但“姊妹弟兄皆列土”,就会影响全社会,就将造成极坏的影响。事态发展得越糟糕,说明宠爱越深,宠爱越深,后果越严重。

故事的情感基调明朗,是非分明。这是诗人一向坚守的原则,“志在兼济,行在独善”。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更糟糕的是“天下父母”“重女轻男”,果然“渔阳鼙鼓”“惊破霓裳”,一切美梦都化作了梦魇。

好景不长,隐喻受宠的诗人,因直言进谏唐宪宗李纯不悦被贬

第一节  究竟是贵妃迷恋汉皇,还是汉皇迷恋贵妃汉皇不只有三千佳丽,还有万里江山,万千子民,贵妃却只有“天生丽质”和“回眸百媚”。给世界带来美好的人和事,总会常留人间,而给世界带来不公平的人和事,总会遭到报应。“天生丽质”的姿色,和“回眸百媚”的才气都不是错,错的是“君王不朝”与“弟兄列土”,以及由此引发的“天下父母”“不重生男重生女”,违背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需求,颠覆了传统价值观念。“渔阳鼙鼓”“惊破霓裳”就是一种必然的后果

天作之合,云鬓花颜,三千宠爱,惊破霓裳。故事强化贵妃对于汉皇的重要性,深层涵义隐喻诗人早年唐德宗李适赏识的高光时刻,所引发的朝臣嫉妒。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本来天作之合,美满幸福,却因“六军不发”,招致了无可躲避的灾祸,“花钿委地”。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碧水青山”抵不过“朝朝暮暮”,无论事出有因,或者欲加之罪,结果“君王掩面”与“花钿委地”“血泪相和”。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伤心肠断”“天旋地转”,都只为“玉颜空死”。“君臣相顾”唯有泪千行。

归来池苑,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从“春风桃李”到“秋雨梧桐”,从“秋雨梧桐”到“春风桃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朝暮暮,“池苑依旧”“芙蓉未央”,只有“落红满阶”,却不见“太真”。
第二节  究竟是贵妃沉迷汉皇,还是汉皇沉迷贵妃:“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生活不会“弃我”,也不会“乱我”,能“弃我”“乱我”的只有“自我”。不念过往,不畏将来,不负当下,不忘初心终将成为强者。
花钿委地,血泪相和,君臣相顾,落红满地深层的隐喻是,诗人直言进谏唐宪宗李纯不悦被贬,一颗忠诚的心被误解的委屈和冤枉。汉皇朝朝暮暮的迷恋,正反衬出贵妃的冤情,也隐喻着白氏的冤情。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迟迟钟鼓”日日夜夜,“耿耿星河”年年月月,“冷霜衾寒”“衾寒冷霜”,沉迷只会更沉迷。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悠悠生死”两世界,“升天入地”皆惘然,痴迷只会更痴迷。

上穷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上穷下落”“下落上穷”,“两处茫茫”“茫茫两处”,思念只会越思越念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云鬓半偏”给谁看,“花冠不整”为谁怜,执念就是执念。
第三节  究竟是贵妃思念汉皇,还是汉皇思念贵妃:生活总要继续,逝者如斯,生者如斯,无论沉迷、痴迷、思念或执念,生活总要继续。
耿耿星河,悠悠生死,茫茫两处,半偏不整汉皇对于贵妃的执念,隐喻诗人忠于朝廷的执念。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玉容阑干”“梨花带雨”“含情凝睇”,梦幻总归是梦幻,现实总归“音容渺茫”。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虽“心似金钿”,但总归“天上人间”。梦幻只会更梦幻。

临别殷勤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

至少还有梦幻,才有“殷勤寄词”,“两心有誓”,“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尽管“天长地久”,但“此恨无期”,此情无期。

第四节  究竟是贵妃执念汉皇,还是汉皇执念贵妃恨归恨,情归情,委屈归委屈,执念就是执念。汉皇虽有三千佳丽,还有万里江山,万千子民,却不能没有千秋功业,不能没有忠臣良将幸好贵妃有“天生丽质”,还有“回眸百媚”
情凝心似金钿,两心有誓,天长地久是贵妃的执念,也是白氏的执念。

《长恨歌》隐喻诗人被贬的委屈,以及即便委屈,依然忠于朝廷的心。这是古人作文赋诗常用的策略,无论在外做官,或行旅经商,游子思乡,常以思妇思夫隐喻。官员被贬,希望澄清冤情,地方官员祈求重用,为皇帝打理江山,总之表达对朝廷、对皇帝的忠诚,往往也以思妇思夫的故事隐喻迷恋沉迷思念以及执念隐喻白氏的一片真诚,也共鸣了古代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毕生愿望,白居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志在兼济,行在独善”的人格ID,协同了世世代代读书人的梦想

如果就是单纯讲爱情故事,那就是影射唐皇,影射当朝皇帝,将招致杀身之祸。

白居易《与元九书》评价李白:“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评价杜甫,“亦不过三四十首”。可想而知,白居易有多忌讳就事论事,多忌讳为讲故事而讲故事。讲汉皇而不讲唐皇,究竟是讲汉皇还是讲唐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恨”。恨也不是真恨,虽满腹委屈,依然“寄词”相守,恨有多深,情有多深。汉皇就是唐皇,“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却不是贵妃,而是志在兼济,行在独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白居易。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是不是白居易早年唐德宗李适赏识的高光时刻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没有直言进谏唐宪宗李纯不悦被贬的委屈,以及即便委屈,依然忠诚的心。长恨歌讲的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而是在表达一种相见恨晚,又失之冤情、怨情与忠诚,以及千百年来读书人希望能学有所用的人生梦想

读不懂过去,就读不懂现在和未来。读不懂别人,就读不懂自己。读不懂过去,读不懂别人,就读不懂生活,读不懂人生,读不懂世界,读不懂过去和未来。《长恨歌》之恨,是贵妃之恨,汉皇之恨,也是白氏之恨,历史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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